沈霏微还是那不慌不忙的样子,在后来重新调换的班级里有条不紊地写题。 她放在桌肚里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不过就算开着机,也不会有人找来。 去到A国的十一,从某一天起就不再找她了,好像她人生里谢去的一幕。 在那以前,十一在A国还偶尔会发来短信,虽然全都只有简短几个字。 沈霏微揣测过十一的心思,十一也许是觉得太刻意太叨扰,以至于连以前一半的亲昵都不愿表现。 「吃了吗。」 「在忙吗。」 「早好。」 「姐姐。」 「晚安。」 那时候沈霏微看到就会回,但也有看不到的情况。 或许因为高三繁忙,也可能是出于思念,她忽然意识到,她的行为正在逐渐向曾经的阮十一靠拢。 她会将所有的碎片时间都利用起来,会在走路的时候用随身听来听解析,会把题反复琢磨重算。 莫名的,沈霏微觉得,她好像懂得阮十一当时追赶的心情了,似乎再没有别的事能比这一件更紧迫。 她有点想去A国。 忙碌的日子持续到考试结束,在结束的那天,沈霏微才知道,她的手机号因为超时欠费,已经被强制注销。 大概因为号码挺好,注销后很快就被人注册走了。 这事还是云婷告诉她的,云婷不想打扰,憋了几个月没主动联系,只偶尔会把东西放在门卫室,让人帮忙送到沈十五手上。 后来想打电话的时候,云婷听到那边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以为沈霏微的手机被人偷了。 一番乌龙过后,她不得不诚心向现任号主道歉,一边开车到琴良桥,找到令她出糗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懵懵地拿出手机,才发现信号全断,而她最后收到的短信,竟还是手机的停机通知。 那时她没有留心,一半是为了省事,看不到信息里有十一的名字,便一次性把通知里的所有消息都划走了。 毕竟在前一段时间里,她甚至不需要再把手机当成闹钟用,只要听学校的响铃就够了,而想听的解析和听力又都在随身听里,恰好断了她用手机玩乐的念想。 云婷便说:“再注册个新的号码,突然联系不上,怪让人担心的。” 在这刻,沈霏微想到的只有十一,也不知道十一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有没有再给她发消息问好,那些消息,是不是都传到了别人手上。 好在注册新号极其简单,不好的是,在沈霏微将默记在心的一串数字逐一输入后,传出的提示音竟然是空号。 空号? 尽管十一从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但这真的很像报复,一样的招式永远伤人最深。 可惜了,因为种种原因,她们这一家四口都不曾用过聊天软件,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联系方式。 她和十一的联系,似乎是被她亲自锯断的,藕断丝不连。 好比她们的春天。 “怎么了?”云婷嚼着舒以情喂过来的牛皮糖问。 看舒以情手里牛皮糖的包装,已经不是佳好轩的了,舒以情明显已经找到合格的替代品。 沈霏微摇头把手机丢进包,捏一把吱呀叫的小白猫说:“记错了一个号码。” 云婷主动凑到舒以情面前,想讨牛皮糖吃,但舒以情没给,还把她的脸推开了。 “这是最后一片,我的。”舒以情略微不爽。 云婷只好站直身,自己舔着嘴唇回味,然后转向沈霏微,笑问:“怎么样,想到去哪个学校了么。” 沈霏微估过分,知道自己够得上此前的预想,但她被一种惶惶若失的感情推着前行,冷不丁扑进私心盛放的花圃里。 在此前的预想中,她完完全全可以选择一条更为畅通无阻的路。 无关喜好,亦或是性格适配度,这条路通达的,是明显开阔又无需多费气力的未来。 但因为花圃中盛放的私心,沈霏微心里的陀螺又被推动,在急剧转动下,它落到了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这是她之前热望而不敢企及的,全靠叫嚣不止的私心,鼓动她朝向了本意。 “我想直申海外的院校试试。”沈霏微慢悠悠吐出声。 云婷只是有点诧异,随之又了然般地点了头,说:“凤静的卡我给你了,肯定够你未来的花销,实在不够了,也别自己闷声不说,别学十一。之前我就说了,要不是我接手你们太晚,我迟早也得让你们喊一声妈,在妈面前不用太客气。” 沈霏微耳廓都热了,有点想骂人。 “要不现在喊一声听听?”云婷打趣。 沈霏微喊不出来,瞪过去点炮:“两口子的事,你一个人敲定?” 舒以情明显不愿意当妈,两根手指一交,啪一下弹打在云婷的唇边。 云婷捂嘴不语。 只是后来沈霏微申请的也并非A国的学校,而是远在另一片大洋上的Y国。 如果以春岗作为中点,那她和十一,就好比背道而驰的两片舟,两个人渐行渐远。 当年的分别,正如蝴蝶振翅,也不知最终能惊扰谁的梦。 是在六年后的冬季,沈霏微的合伙人决定将公司总部迁至A国,沈霏微不得不跟着漂洋过海,准备好在另一片陌生土地上长久驻足。 飞翔的铁鸟徐徐落地,随着那一下颠簸,沈霏微一颗心咕隆起伏。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那个曾令她挂念了许久的人,大约就在这里。 但六年太长,当时的酸涩苦楚大多已经随着时间蒸发,只余下些许干涸过后的斑驳痕迹。 不至于荡然无遗,但也不如当初那么惊心动魄。 沈霏微将压在背后的头发拨到身前,等飞机停稳,她重新打开遮光板,接着又冒出一个念头。 她和十一,是否能在这片土地上再次碰面。 可十一如今是什么样子,在做什么,她一概不知,又如何估得了碰面的概率。 当年的自然卷已被拉直,黑发随着她拖箱前行而缓慢曳动,漂亮得堪比绸缎。 在箱轮微弱的滚动声中,沈霏微听到包里手机在响,在拿起接听后,兴致缺缺地告知:“晚宴?忘记这回事了,我刚落地,很累。” 手机那边的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非得让沈霏微露面不可。 沈霏微无可奈何,打着哈欠说:“如果我闹铃会响,那就一定到场。” 当天夜里,沈霏微醒了,却不是被闹铃叫醒的,而是因为那姓费的,给她打了不止十个电话。
第49章 这次艾普丽晚宴的东家正是费茕声, 费茕声为此筹备了很久,曾与沈霏微商讨过多套方案。 沈霏微作为晚宴的真正策划人, 又是公司的二把手,不去其实挺不合适。 说起来,费茕声是典型的创业体验生活,费家家大业大她不继承,偏要到Y国创设自己的品牌。 而将公司总部转至这边,确切来说,是她尝试扩大市场的第一步。 沈霏微便是在Y国得幸与费茕声熟识的, 两人的情谊, 脱不开费茕声起初时单方面的拉拢迎合。 倒不是沈霏微故作傲慢,只是春岗的结束, 没能将烙在她身上的习惯也一并带走,她惯常对人防备。 不着痕迹地,风轻云淡地防备着。 那时费茕声便已是自来熟的性子, 极容易和人打成一片, 在经沈霏微小施援手后, 当即上前攀谈。 才聊两句,她就不由得发出相见恨晚的感慨,硬生生打乱了沈霏微提防的步调。 当天要不是沈霏微教她牌桌上的规则,又在旁指点了几下,她怕是早就输得汗流浃背了。 费茕声如何也想不到, 这被不少大公司竞相诚邀, 还被人当成性子傲慢的高材生, 竟大俗大雅两不落, 给得出极完美的品牌战略方案,也能在牌桌上和众人游刃有余地对峙。 沈霏微似乎永远知道别人接下来会出什么牌, 也知道如何在不损伤同桌利益的情况下,为自己争得最大好处。 所以旁人至多说她傲,心底下压根讨厌不起来。 而这么个人,竟然空无背景,却又能在豪奢繁华处从容走过,实属难得。 她不当任何人的陪衬,自有一番能令众人心悦诚服的本事。 见识到沈霏微的这一面,费茕声又怎甘心只和对方当那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费茕声天天约着沈霏微出行,靠日复一复刷脸,终于和对方换到真心。 费茕声偶尔还会拉沈霏微打牌,虽然她自己牌打得稀烂,但她就爱看沈霏微打,也不怕连输。 都说牌桌看人心,这话说得不错,费茕声和沈霏微打过的牌局越多,就越笃定,自己一定要拉沈霏微入伙。 令人诧异的是,沈霏微还答应了。 “不是别人给的不够多。”沈霏微解释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别人那里,我未必能拿到和在你这一样好的待遇,不论是显性/福利,还是隐形待遇。” 费茕声那时已经和沈霏微混熟了,对于对方“鸡头”的描述,实在是生气不起来,也明白刚起步的自己,够不着旁人一根凤羽。 好在如费茕声所愿,也和沈霏微许诺的那样,如今要摘凤羽,已并非难事。 此时窗外天色已暗。 沈霏微坐起身时,还有种不知自己身在哪国的茫然感,紧接着才想起,刚才费茕声在电话里说的事。 是在一周之前,晚宴邀请函便发到了当地所有名流的手上,众人看在费家的面子,或多或少都会应邀参加。 今晚的宴席,沈霏微于情于理都拒绝不了,这是她落地后,最合适的露面场合。 于情…… 她相信关注这场晚宴的人会有很多,雅谈集团也许就是其中之一。 沈霏微自认心思叵测,在这种时候,竟狡猾刁钻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不论谈知韶等人在不在关注者行列,只要这个宴席在名流圈子里传得够广,她总有机会,猝不及防地从十一心上掠过。 这一刻,她再无法否认,当年的酸涩苦楚不过是一时干涸的泉眼,十一予她的影响,其实历久弥新。 但不忍气吞声、不拖泥带水,是云婷、舒以情教给她和十一共同的生存法则,尤其她前几年还有些心浮气盛。 以至于在过去时日,她从未想过要向报复者低头,尽管是她有错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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