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霏微摆手说:“今天没心思玩,不用给我留了,都摆出来吧。” 玩是没玩,但两人在那个摊位前路过了四五次,像是特地来听喧闹的。 “耳机呢,带了么。”沈霏微摸向阮别愁的口袋。 再小心也避免不了肢体触碰,只是这次,沈霏微没将掌心完完全全地贴上去,没那么肆无忌惮了。 “带了,想听什么?”阮别愁低头在歌单里翻找。 沈霏微拉出耳机线,自己先行戴上了,再把另一端勾在手指上递给阮别愁,说:“听那首,歌词里有永远不要为我哭泣的。” 阮别愁不费余力地,找到了那首歌。 两天一过,谈知韶一行人的资料,被云婷全部拿到了手。 对方所言俱实,谈家家底殷实,在A国做的是实业,近些年本部的技术研发在领域内独占鳌头,引得诸多同行拍案叫绝。 偏谈知韶为人低调,极少在各类虚与委蛇的场合中露面。 谈知韶是有一位在N国故去的姐姐,这些年不少人知道她在找姐姐的孩子,想尽办法巴结献计,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谈知韶自己找到的。 基因鉴定加急出了结果,阮十一还真是谈知韶寻觅多年的那个孩子。 据云婷说,谈知韶拿到报告时热泪盈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不像调查显示的那么坚不可摧。 见面,到底还是该见一见的,不论之后作何抉择。 和阮十一、谈知韶双方都商讨过后,云婷把见面时间定在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虽然天还很冷,但隐约已能嗅到春的气息。 地点便是在彭挽舟的会所中,里面除了牌厅外,还有打理得很干净的会见室。 沈霏微就陪在阮别愁身边,看那个矜贵却温柔的女人,弯腰对坐着的阮别愁说话。 “十一,你愿不愿意和我到A国看看?”谈知韶问。 女人谈吐大方,又是何其光鲜亮丽,她的爱惜跃上眼梢,那点小心翼翼的情绪,从唇齿间悄悄流溢。 阮别愁没回答,但她看向了沈霏微,她知道,此时只要她露出一个类似于委屈的表情,沈霏微就会出声让她留下。 这样的手段,在过去的时间里,她屡试不爽。 可是阮别愁没有,她很平静地看着,眼耳口鼻俱没有出现半丝半缕的差池。 她觉得沈霏微有一点坏,因为她知道,那天夜里的沈霏微是醒着的。 她们是那么心有灵犀,两人同样姗姗靠近,又遽然远离。 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不过,在阮别愁心里,沈霏微坏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毕竟她们彼此都很清楚,现在的她们有爱人的本能,却还没有能力爱人。 谈知韶看着阮别愁,很温和地又问了一次。 于是沈霏微轻轻笑了,依旧没有开口挽留,在下一秒里,她看到阮别愁很沉默地流出眼泪。 这是认识以来,沈霏微第一次见到阮别愁流泪,她们之间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唯独这次痛彻心扉。 在这漫长的一分钟里,谁都没有说话。 沈霏微知道,阮别愁一定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所以她做了那个先转身的人。 再见,十一。 她在心里说。
第48章 这一年的春节前夕格外寂静, 明明云上摄影也只是少了一个不常说话的人。 阮别愁没等到过年就跟谈知韶一行人去了金流,在金流登上一班前往A国的飞机。 谈家在A国多年, 从未摒弃旧习,谈知韶希望,阮别愁能在年前给故去的家人上一炷香,烧去一些纸钱。 沈霏微还是没有出声挽留,只目送对方上车离开,然后独自沿着春岗破旧的窄街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和云上摄影不同,这次年前, 春岗热闹得比过往更甚。 大抵是那些地痞恶棍都被收走了, 而这又是众人在春岗的最后一个年,所以就算隔上三条街远, 也能听到嘹亮的欢呼和炮仗声。 噼里啪啦,炸得沈霏微的胸口开出个血淋淋的洞。 春岗的街巷从未有过如此多的人,似乎平时挤在危楼中困窘度日的住户全都露了面。 一有人起头, 喊上一声“小十五姐”, 整条街的人都跟着喊, 宛如回声,接连不断。 也就只有“小十五姐”,后面不再跟“十一”二字。 沈霏微和阮别愁的关联就此切断,好像众人有目共睹。 沈霏微淡笑招手,为了不坦露情绪而暗暗将牙关咬紧, 不应声。 平时她从云婷那学来的伶牙俐齿, 此刻失效得彻彻底底。 她的这么一项技能, 好像紧跟着不久前的车尾气, 一起被冷风呼啦吹散了。 终于有人看出端倪,探头问:“十一怎么不在?” 十一怎么不在? 沈霏微先是迷惘, 然后恍然大悟,是她没留。 但沈霏微说的是:“比你们先一步搬走了。” 无人怀疑,事已至此,搬走也是迟早的事。 走完一圈,沈霏微疲乏地回到云上摄影,意外地看到云婷和舒以情竟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我和十六可不是在后悔惋惜,是在等你回来。”云婷笑着澄清,环臂说:“A国好啊,有谈家保驾护航,十一日后一定可以走得很远。” 沈霏微恰也是这么想的,但也免不了难过。 云婷覆上沈霏微被风冻凉的侧脸,说:“上楼洗个热水澡吗,今晚我做点别的菜吧,松鼠桂鱼吃不吃?前阵子我在N国的时候,跟同队的人学的。” 沈霏微欲言又止,没想到在那样硝烟弥漫的战场里,云婷竟也不忘钻研菜谱。 “吃不吃?”舒以情看着沈霏微问。 沈霏微说吃,然后便上了楼。 今天过后的每日洗漱,再没有人排在她的前面,予她时间犯懒。 沈霏微洗完便躺到床上,五指碰在手机冰冷的屏幕上,不抱期待地等一个电话。 她昏昏欲睡,在半梦半醒时,手机蓦地一动,震得她指尖略微发麻。 是十一,十一大概到机场了。 看了数秒,沈霏微猛将手机抓进被窝,蜷着身在被子下接听,她的声音被困在棉絮中,显得又低又闷。 “十一。”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很久,半晌广播传出登机提醒,那提醒声极清晰地传进手机。 “姐姐,我要走了。” 沈霏微顶着棉被坐起身,她捏住睡衣的袖子,捂在半张脸上,将轻吸鼻子的动静掩得严严实实,说:“跟好谈知韶,就……” 就别跟我了。 她曾在夜里听阮别愁讲过一个关于跟人的故事,思田亦或是玲竹说过,怕的话,跟着人就好了。 阮别愁跟过阮思田和邓玲竹,跟过徐凤静,也跟过她,在到大洋的那一边后,就该跟谈知韶了。 但沈霏微顿了一下,没将克制在唇舌下的另外半句话说完,而是用刻意装出来的挖苦语气,笑着说:“就别回头了,春岗很快就会被拆掉,你回来肯定找不着地方,更不可能找得到人。” 手机那边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沈霏微胸下有点闷,屈膝伏到腿上,将心口牢牢压住,收了笑意说:“我听到广播了,你登机去吧。” 电话挂断后,她把手机往边上一丢,慢腾腾蹭到床的另一边,躺到了阮十一的固定位置上。 可对方残余的气息,只有很少很少一点。 春岗还真要拆了,就在年后不久,等所有人搬离,那挤得密不透风的高楼便接连倒下,持续的轰鸣声好像掣电不休。 即使是在数百米远的警戒线外,也能感觉到震荡袭面的气劲,还有挟在风中的零星齑粉。 沈霏微站在云婷和舒以情边上,看到被春岗掩盖了多年的一隅天,一点点地缓慢显露,然后有鸟掠过。 这次,鸟没有掠过她的心房。 春岗逐渐消失,春天濒临枯萎。 沈霏微忽然想到,她和十一终归没能在这年一起跑进春天。 在众人惊呼着围观的时候,云婷独自走远了,她点了一支烟,抱着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抽上一口,眯眼看远处的楼房被逐一爆破。 舒以情倒还站在沈霏微身边,良久才往沈霏微肩上轻拍一下,示意该走了。 明明只在春岗待了不到四年,沈霏微却能感觉到,她对这个地方的感情,并不比金流少。 她在此地经历过太多的事,也学到了许许多多的处事原则,她的青春是在春岗正式开幕的。 良久,沈霏微不舍地撕开黏附的目光,走向云婷说:“婷姐,等会把我放到桥高就好。” 云婷点头,把车钥匙丢给沈霏微,悠悠说:“等会你记得把自己放下车,你要想把我和十六送到金流也行。” 沈霏微接了钥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她连方向盘都没摸过几次,不知道云婷怎么能这么放心。 偏偏舒以情没说不行,甚至还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一副任由沈霏微发挥的模样。 不得已,沈霏微开车把自己载到了琴良桥,停在桥高外面,解下安全带说:“婷姐,之后你们应该不会一直在金流吧。” 云婷颔首,看向舒以情,温和地说:“在春岗耽搁太久了,一直没机会出去走走,现在我和十六也算功成身退,终于有了点时间。” 沈霏微眉梢一抬,“有外出计划了?” “没呢,等你毕业。”云婷好整以暇地看她,“好好考,不然可就没机会在我们面前翘尾巴了。” 沈霏微哧地笑了,开门说:“别等我毕业,我才没空跟你们见面,我要住校了。” 云婷眼帘一掀,“决定好了?” “嗯。” 三个人不算正式告别,沈霏微下车后朝车后轮踢了两脚。 后排的车窗降了下来,云婷笑骂:“别把我车轮踹坏了!” 沈霏微又踢了两下,抬头说:“你后轮快没气了,春岗里面的路那么难走,你还天天开着它在里面折腾,现在春岗没了,它好像要罢工了。” 云婷不笑了,下车后也跟着踹了两脚。 琴良桥的春天戛然而止,整片土地毫无预兆地迈进了夏,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气温便倏忽上升,热得街边铺子的狗崽频频吐舌。 夏季一到,入学考就要来了,琴良桥的学生难得露出紧绷一面,不论是平时有没有上过课的,在这段时日里,都很合众地焦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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