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霏微企图不去多想,但为了提醒自己,她不得不默念起阮别愁的名字,一会念阮别愁,一会念阮十一。 连带着以往给对方取过的花名,她都念了一遍。 可惜没什么用。 阮别愁的举动,好像就是致力于让她多想。 即便沈霏微没有当过那些欢呼里的主角,她也能在演员不完备的情况下,自导自演完一整套戏谑戏码。 她自己添油加醋,自己在心下起哄,心底将那点触感无限放大。 群演是她,主角也是她。 “好了。”阮别愁收回手。 这一刻,沈霏微才彻底平静下来。 她想,一定是因为她平时在外太寡太独,而又和阮别愁太过亲近,以至于那些从未涌上过心头的青春期骚动,像溃堤一样淹了过来。 这种古怪的骚动来得太晚,全赖在琴良桥的时候,没几个人敢在沈霏微面前撒野,沈霏微也很少会把时间花在思索那些事情上。 如今悸动穿透嶙峋坚石,从裂缝处悄悄滋芽,沈霏微一个不经意,差点以为心口下开出了花。 好在她提醒了自己,这是阮十一。 沈霏微往头上摸了两下,看样子阮别愁给她盘得还挺好。 她转而又想,会不会是因为隔间太逼仄,也太闷了呢,所以她才会想到那些。 总归现在平静下来了,她窸窸窣窣脱下衣服,准备换上泳衣,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不是在看。 就在她光着后背的时候,一个冰凉的触感落在她的腰间。 太突然了,沈霏微花了好大劲,才忍着没有抖上一下。 “阮十一,又干嘛呢。” “姐姐,你这里的一道疤,还没消。” 沈霏微在心里哦了一声,说:“消不下去了,幸好不是在脸上。” 倒也是,如果是在脸上,沈霏微怕是立刻就要去做祛疤手术,吵着闹着都要去。 外面人没这么大能耐,而春岗里的平常人自然不敢动沈霏微,能给她留下这么一道疤的,就只能是训练场里那群没轻没重的大人了。 沈霏微不禁又想起以前的事。 是她受伤的那一天,那似乎是在学会用刀后,她第一次在搏斗中拿刀。 就算只是试炼,只要有兵器在手,危险总是不能完全避免。 到底是第一次,沈霏微比平时更小心收敛,很担心会将对方伤着,她就是自信自己会是在获胜过程中无意伤人的那个。 可惜那天的对手不知轻重,且又是在云婷的嘱托下,需要使尽全力,去激发沈霏微的所有潜能。 所以刀就划拉了过去。 刀还不是寻常的战术刀,是能要人性命的。 血溅出来的时候,沈霏微还没觉得疼,是远处阮十一喊了一声“姐姐”,她才后知后觉地捂向后腰。 一瞬间,沈霏微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位训练搭子也才反应过来。 同在场地中的陪练赶紧把刀往边上一丢,扭头大声喊起宋雨涧的名字。 宋雨涧提着药箱过来给沈霏微处理伤口,实话说这程度的伤她见怪不怪了,但偏偏是伤在沈霏微身上,边上还坐着个目光灼灼的阮十一。 这可是云婷和舒以情的大宝贝,又是被场里不少人捧在手心上的,宋雨涧哪敢懈怠,就连纱布都剪得比平时用心,就差没给她扎出个蝴蝶结。 沈霏微憋着眼泪,众多感官在这一时间胡乱忙活着,无暇去处理其他信息。 等宋雨涧走开,沈霏微把衣摆放下,她才发现,阮十一正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 阮别愁一双眼好似石化的钩子,勾在沈霏微身上。 “十一,别看了。”沈霏微挤笑,“说说,我刚才厉不厉害?要不是我没用尽全力,根本伤不着。” 阮别愁就看她,黑沉沉的眼睛里藏了道不明的情绪。 “明明是我受伤,怎么好像是你要哭了。”沈霏微平视起对方的眼。 “疼不疼。”阮别愁忽然出声。 这是自那声“姐姐”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是疼的,但这是在阮别愁面前。 沈霏微摇头,下巴微微仰着,就算被伤着了,也好像很骄傲,“一般般吧,你还没说,我厉不厉害。” “好厉害。” “我也觉得。”沈霏微点头。 “以后不会让你受伤。”阮别愁又说。 “哦。”沈霏微笑得更开了,这次是由心的,“真的假的啊?那你可得加点劲。” “真的。”阮别愁应声。 沈霏微没太放在心上,久而久之,要不是洗澡的时候会摸着,她差点连自己有这么一道疤都忘了。 这一天里两次回忆,沈霏微惊觉,原来她和阮别愁的共同记忆,有那么那么多,比她想象中的多得多了。 每一段记忆都深刻到难以磨灭。 沈霏微隐隐约约能理解,阮别愁不愿分开的心情了,她们之间的亲密,是任何所有都无可取代的。 这一点,她掩盖不了,也不会去否认。 阮别愁收回手,沉默一阵才说:“十六肩膀和手臂上的纹身,是不是用来遮疤痕的?” 沈霏微觉得对方别有意图,不过想想还是答了,“多半是。” 她偶然听云婷说起,舒以情受过很严重的伤,是伊诺力监狱里面那个叫埃蒙科夫的人害的。 “怎么了?”沈霏微转头,轻戳阮别愁脑门,“你不会想我纹个图案盖住吧。” 阮别愁摇头。 “很疼的,再好看也不行。”沈霏微倒吸一口气,就好像已经吃到了纹身的苦。 两人换好泳衣,一前一后往池边走。 这季节的室外泳池一定是冷的,幸好这是室内,不然沈霏微根本不会有下水的主意。 不远处有提供水果和甜点,服务生徐徐走动,唯独没有除她们以外的客人。 沈霏微早就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就算云婷有所计算,也保不齐中途生变,今晚出来一趟,她就权当玩了。 只是她懒,睡在躺椅上就不怎么动了,只偶尔吃一口阮别愁给她拿来的蛋糕。 余光里,泳池里的人跟鱼一样荡来荡去,一下就没了影,只留下丁点不太明显的水声。 阮别愁游了几圈,似乎不觉得累,那盎然的精力潜藏在温顺又安静的表皮下,根本不露底。 沈霏微漫不经心地瞄着,躺得有点发困,过了会,她蹲到池边勾手,冲阮别愁说:“十一,来。” 那游着漂亮蝶泳的人徐徐靠近,两只手交叠着搁在池边,仰头很平静地看她。 有点像在课上时的标准坐姿。 沈霏微笑了,弯腰把一口蛋糕喂到阮别愁嘴边,“歇一歇?” 阮别愁不着痕迹地咬起勺子边,然后哗啦一声从水里出来,裹上浴巾说:“好甜。” “不喜欢?”沈霏微故意问。 “喜欢的。” “你给我拿过来的,甜你也得吃。”沈霏微把玻璃盘子往桌那边一推,“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少女没有半句怨言,捧起盘子小口小口地吃,模样很乖。 等了近一个小时,入口处终于出现别的人影。 对方正在和同伴说话,顶着掩盖不下的厌烦神情,显得模样有少许凶。 是个极高大的长发女人,看得出有练过,周身很紧实,就连脸上也带着寻常人没有的戾气。 她像一只形体很流畅漂亮的豹子。 在对方进门的瞬间,沈霏微的目光便集中了过去,算是被形态吸引。 这种吸引,不是出自对外貌的欣赏,只因为,她见过这个人。 在春岗里见过。 北市的训练场时常外租,外租无非就是用于比赛,在外租期间,她远远地看到过对方几次。 云婷和舒以情曾将这个人指出来让她和阮别愁认,只可惜此人露面的次数不多,每次也都只停留很短暂的一会,所以她印象不算深。 沈霏微明白了,平时跟奢侈完全不沾边的云婷和舒以情,为什么会选在这家酒店下榻。 原来是因为,俱乐部的老板郑月疑就在这里。 不是朋友,郑月疑是跟下属过来的。 另一个人跟在后面点头哈腰地露了脸,不停地赔着笑。 沈霏微突然朝阮别愁靠近,一副要去抢对方手里饮料喝的模样,嘴唇差一点就碰上那根才被噙过的吸管。 她很小声地说:“看到了吗,郑月疑。” 阮别愁自然看到了,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把吸管口旋向了沈霏微。 沈霏微张嘴咬住,含糊地说:“我就知道,婷姐和十六从来不花冤枉钱。”
第37章 说到云婷, 沈霏微还挺想翻个白眼。 得亏她脑子转得快,不然就云婷那不清不楚的暗示, 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得是我。”想想,沈霏微又补上一句。 阮别愁在边上很捧场地“嗯”了一声。 郑月疑进入游泳馆,不管身边人在说什么,总一副恼火的样子。 另一个人还巴巴地跟在后边,一边想从公文包里取东西,可他肢体太笨拙,又没法一心二用, 翻公文包的间隙, 差点踩着郑月疑的脚后跟。 郑月疑停下看他,眉头快要拧成山, 嘴一动,似乎说了什么。 男人好像很为难,苦着脸边笑边说话。 距离太远, 别说听清了, 就连看清对方发音的口型都成问题。 沈霏微嘬了口饮料, 余光从透明的杯壁边斜了出去,目不转睛地打量远处。随后她看到郑月疑打了个手势,以极强硬的方式,掐断了对方未尽的话语。 男人只好把公文包拉上,不过目光还是巴巴的, 似乎还想设法转变对方的态度。 明明都是眼巴巴的目光, 那人怎么看怎么惹人嫌。 沈霏微啧了一声, 实在不喜欢那双眼里流露出的浑浊谄媚, 似乎光是一个眼神流转,就能将油滑市侩演示得彻彻底底。 而阮别愁的注意力几乎都给了郑月疑, 听到这声啧,她下意识以为问题出在郑月疑身上,不禁皱眉。 “什么?” “唔。”沈霏微的尾音拖得有点长,视线慢吞吞游离到阮别愁身上,解释说:“那个人的样子好难看。” 从里到外的难看。 “是有点。” 沈霏微又悄无声息地盯住那边,心被这一声回应很轻地拨了一下。 她还在期待十一的成长,但突然间又很想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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