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B区尽头,舒以情停住脚步,转身说:“回吧。” 沈霏微松了一口气,抓在阮别愁腕上的五指微微张开。 她有点臊,后知后觉自己没少用劲,汗一定也蹭到阮别愁手上了。 刺目灯光下,连人脸上的细微绒毛都能看得无比清晰。 再看向阮别愁时,沈霏微才发现,这麻烦精的侧脸上红了一块,还起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疙瘩。 沈霏微轻悠悠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云婷低头。 “十一的脸。”沈霏微眨巴眼。 阮别愁静得像水,看起来没有丝毫不适。 云婷诧异,“怎么进来一趟就这样了,难受不?” 阮别愁摇头。 “找宋雨涧。”舒以情出声。 宋雨涧哪料到这一行人会出来得这么快,她捏起阮别愁的下巴问:“蹭哪了?” 阮别愁不动声色,好像不痛不痒。 “蹭我脸了。”沈霏微小声说。
第19章 “怎么蹭一下就能红,你是她的过敏原啊?”宋雨涧当成玩笑话听。 沈霏微头低着,鞋边往阮别愁那轻飘飘一踢,压根不愿意坦白,自己其实有偷偷哭,而阮别愁这麻烦精恰好又是一沾眼泪,脸就会红的体质。 她起初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宋雨涧百思不得其解,拉着阮别愁去清洗脸颊,还给涂上薄薄一层药膏,“问题不大,应该是过敏,回去看看会不会加重。” 云婷把药膏拿走,“多给两支?” 宋雨涧直翻白眼,却还是从架子上拿了下来,说:“这药柜里少了东西,是要上报的。” “记我名上。”舒以情说。 “哦哦。”宋雨涧扯出一记很模板化的笑,挡住嘴问:“什么时候再带我打一次牌?” 云婷呵笑。 舒以情没答,目光跟冷风似的,从宋雨涧身上刮了过去。 “好好好,那就下次。”宋雨涧自己领会到了。 沈霏微不大好意思,暗暗盯起阮别愁沾有药膏的半张脸。 隆起的那点绯红被遮下去大半,乍一看好像小孩脸上被抹了奶油。 “让你蹭我脸。”沈霏微轻哼,心下却想,算阮别愁识相,没明说自己蹭到了什么。 阮别愁发觉沈霏微在看她,便慢吞吞地挽了过去,无声,但又莫名可怜。 是不敢露怯的动物,受伤后不声不响地藏起劣势,唯有在能给予安全感的地方,才会蜷起身舔舐伤口。 只是沈霏微搜索枯肠,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最契合阮别愁的动物。 出去时,舒以情没有直接刷脸开启,而是在门上敲了两下,似乎在发放某种约定俗成的信号。 等外面守门的人回以同样的暗示,她才转头说:“可以走了。” 守门人俱是一副喝得烂醉的模样,在外边坐得东倒西歪,可在看向舒以情的时候,眼里竟能露出别样的清醒。 沈霏微的观察力向来很好,在上城时,徐凤静虽然没在明面上教过她这些,却没少拐弯抹角地培养她此类习惯。 徐凤静是未雨绸缪,她胆战心惊地过了那么多年,本心不想沈霏微和她一样,天天过得像惊弓之鸟,但同样不希望,沈霏微在危险时刻毫无洞察力,只能任人宰割。 沈霏微当场看破,这些守门的都在装醉。 回去途中,云婷徐徐说了许多,没一句是沈霏微爱听的。 云婷自顾自地规划起来,用她那特有的调子,好似优雅地说:“早上五点起吧,看你们这身板,不锻炼不行,早起跑上几圈,再跟林曳的车去琴良桥。以后的饮食也得改改,营养不能差,趁现在还小,多长长个头。” 沈霏微光听这两句话,就已经累得不行。 五点,天还没亮呢。 往前十五年,她从来没有在早上七点前醒过。 不过沈霏微心里清楚,云婷是好意,她总归不能一直靠云婷和舒以情生存。 前些天光是跑出去给阮别愁买药,她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样下去显然不行。 在下城,这可是待宰的羊。 舒以情在边上附和,冷腔冷调地说:“先试跑几天,以后可以慢慢加负重,先从简单的开始。” “听到了吗。”云婷伸手,掌心往沈霏微发顶上压,似乎在度量高度。 “听到了。”沈霏微周身都僵了,心里又略微有点不平,她还能长呢。 阮别愁轻吸鼻子,鸲鹆学舌一样,把沈霏微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明天就开始吧。”云婷又安排上了。 沈霏微心想,她人已经死了,现在是尸体在走。 半夜一点,中心街区还是热闹非凡,嘈杂声此起彼伏。 好像于下城的人而言,属于他们的时间才恰恰开始。 云婷拐进一个铺子,那铺子老板坐在藤椅上看电视,余光瞥见有人进门,便立刻起身。 不过,在看见云婷身后的舒以情时,老板的笑容登时凝固。 不是她不想接待,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待,那祖宗就没给过谁好脸色。 下城想来也没有什么宽敞的门店,一进门,沈霏微差点被两侧挂满墙壁的衣裤给闷得喘不过气。 铺子里挤挤攘攘,那张藤椅,和坐在藤椅上捧着手机看电视的人,算是在夹缝中生存。 阮别愁这时才松开沈霏微的手臂,手遮在脸上,省得药膏蹭着边上的服装。 沈霏微本以为,下城是不可能有好衣服的,尤其还是在这样的门店里。 哪料,拂上她手背的衣服料子极其柔软,视野里的样式也多是好看的。 “也别太小瞧下城。”云婷轻笑,“这地方的好东西,可比你想象中的多多了。” 沈霏微已经见识到了。 老板僵着脸笑,虽是在和云婷说话,眼却不由自主地瞥向舒以情,就好像生怕舒以情会突然痛下杀手。 “婷姐,给谁买衣服呀。” 云婷张望了一圈,往身后指,“给我家的两个孩子。” “哦哦。”老板早些时候就有听说,云婷领着两个小孩回家了。 她目测好沈霏微和阮别愁的尺码,掂量了一下说:“我给你拿几件出来,你看着选。” “劳烦。”云婷说。 舒以情大概嫌这地方挤,所以拨开身侧的衣服,到门店外透气去了。 老板撩起身边高高挂起的长裙,底下一扇暗门当即显露,那门又窄又矮,她得躬着身才能进去。 原来还有货仓,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没过多久,老板怀抱满满地出来,吁了口气说:“婷姐,看看吧,我先拿这个尺码的,等会再给小妹妹拿。” 云婷朝沈霏微勾手。 沈霏微走过去看,挑了规规矩矩的一身,觉得这套应该能入云婷的眼。 实际上,云婷压根不挑款式,只会嫌少。她拨开衣服堆挑挑拣拣,嘴上说:“这个,这个,这,这,都给我装起来。” 气势上,颇像某些富商财东。 只是老板还没来得及装,边上就伸过来一只手,攥住某件一角,用两根尚显细弱的手指,轻慢地捻了一下。 阮别愁单手挡脸,把捏在手的那件缓缓扯出,声音轻得有点含糊,“这个料子,姐姐好像穿不了。” “也过敏?”云婷挑眉。 “不是。”沈霏微对“过敏”二字尤其敏感,当即一个激灵。 她上手去摸,低头故作平静,“哦,你还记得这个。” 阮别愁说:“不是过敏,是不喜欢。”
第20章 “哦,不喜欢啊。”云婷很通情达理地说:“挑剔点好,是个好习惯,以后不容易被人敷衍蒙骗。” 沈霏微摸过布料的手往身后一背,耳廓隐隐发烫。 她心里明白,她挑剔是因为以前被徐凤静和沈承宠着,没吃过苦。 “该夸一句,你和十一的观察力都在合格线上。”云婷翻起衣服默数,看数量够换洗了,便给老板打了个手势。 老板装好沈霏微的衣服,又躬身钻进狭窄货仓,去翻另一个尺码的衣裤。 云婷睨了敞开的货仓门一眼,才压着嗓在沈霏微耳边,用仅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话。 “你妈妈可能早料到有这么一天,或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指点过你许多。” 沈霏微抿唇不言,往回一看,的确处处都是蛛丝马迹。 云婷转而看向阮别愁,“我最后一次和凤静联系,是在两年前,也正是那时,她发给我委托申请。她的委托来得太早,早到和十一毫无关系。” 沈霏微悚然无措,“那你,你会不管十一吗。” “不会。”云婷语气低沉,“有件事,我没有提起。” “啊?” “我不会随便往家里捡人,对我们来说,无缘无故的好心,很大可能会带来危险。”云婷说得很慢,“凤静和我相熟,而十一的家人,其实我同样不陌生。” 沈霏微始料不及。 站在边上的阮别愁错愕仰头,她只听到寥寥几个字,以为听错,有些难以置信。 “在决定带你们回来前,我就已经调查仔细了,只怪这背后牵涉太多,我想不好要怎么开口,也不想一下子就掏心掏肺,让你们起疑害怕。”云婷又说。 小孩没有表露出一点点难过,或许于她而言,能多找到一条自己与世界的纽带,又怎么会难过。 沈霏微却怔怔的,实话说,她并不清楚阮别愁的来历,阮别愁是忽然到她家的,来的时候还是个暴雨夜。 那夜的雨,比前些天下城的雨还要大,像天上破了个窟窿,天水倾盆落下。 往常时候,徐凤静和沈承很早就会到家,但那一天,直到夜里一点过,沈霏微也没能看到他们的人影。 打出去的电话没人接听,沈霏微心里急,根本闭不上眼,就坐在客厅等了半宿。 大概是在三点过的时候,徐凤静终于回了电话,用过于疲惫的声音说:“很快就到家了。” 沈霏微默了片刻,轻声说“好”,挂断电话后,闷闷地将魔方再次打乱。 直到门开,她被打乱的心才终于恢复常态,可在看到那个被推进门的小孩后,又不免一愣。 徐凤静和沈承紧随着小孩进门,两人都套着黑色的长款雨披,要不是摘下帽子后,露出了一张沈霏微熟悉的脸,沈霏微怕是要当场报警。 三个人湿淋淋的进门,身上带着雨夜特有的冰冷。 小孩没有雨披,却被保护得很好,身上没几处是沾了雨的。她的头发很乱,脸也很脏,很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 好脏的小孩,沈霏微想。 不过小孩的相貌是好看的,即便身上脏得离谱。 沈霏微没动,她人还有点懵,过了会才站起身说:“你们去哪了,哪来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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