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装模作样了。” 沈吟别回头,强忍下心头的酸涩,声音小得几乎散在风里:“祸害一千年。” 月亮终于从云层后探出来,一瞬间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外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猩红的斑点在天青色的外袍上格外显眼,仿佛预示着结局。 陆伶霄趁势转了话题:“之前也从未见过你穿外袍。” 沈吟苦笑一声,把外袍拿过来,从内侧的大口袋中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 “本来今天早上,我就是带着全部家当来跟你决一死战的。” 陆伶霄垂眼看着地上的东西。 一个刻着清字的令牌、银铃剑、一对母子铃、还有一块奇形怪状的树皮。 看出对方眼里的疑惑,沈吟拿起那块树皮轻抚,解释道:“这是。阿摇留下来的……。” 话一出口便染上了哭腔。 今天接触的事情太多太杂了,沈吟一只任由百感交集堵在心头,不愿意在外面哭出来。 但看见摘摇笔迹的那一刻,心头的那道坚强的闸顷刻倒塌。 因为天色太晚,沈吟手又挡住了部分,陆伶霄只看见了前两个字:阿吟。 或许,自己也该趁现在写一个。 陆伶霄想着,随即又自己否定了。 反正她也看不到。 为了安慰沈吟,陆伶霄转移话题道:“你手上不是还有一个吗?” 她是指踏怨。 沈吟也意识到这一点,将衣袖拉开,漏出缠在手臂上的长鞭。 踏怨显得有些萎靡,浑身黑黢黢的,一看就饿了很久了。 “你要喂它呀。” 陆伶霄说着,用指尖沾了点嘴角的血迹,点在了踏怨上。 随即踏怨像是活过来一般,从沈吟手臂上松开,像条蛇一般游到地上大滩大滩的血迹上滚来滚去,肉眼可见的将那些血吸了个精光。 看着踏怨吸完了血又自己缠回沈吟的手臂上,陆伶霄说道。 “平日有事没事喂喂它,猪血鸭血都可以,不必局限于人血,今日让它开开荤罢了。” 沈吟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阿摇以前总帮着其他人杀鸡宰猪,我还当她心血来潮想当个屠夫呢。” “想来她应该是怪我,直到现在都不让我找到她,她也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沈吟说着低下了头,死死攥住这块被她从树上割下来的树皮。 阿摇当真说到做到,要自己忘了她,便能狠下心一次都不来自己的梦里。 实在是小气。 陆伶霄没有多言,转而道:“明天若是还没有人发现我们,你就趁我咽气前把我杀了,也好了却一件事情。”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沈吟问道,她确实想亲手杀了陆伶霄,但绝不是现在这样。 “兴许吧。”陆伶霄有些自嘲地笑笑道:“兴许会有神仙来救呢。” 一语成谶,第二天的清晨,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缓缓飘下,落在了两人身边。 是元落白。 她看着面前的两人,眼底满是复杂,又显得有些不可置信,像是不相信两人会相安无事的呆在这里,又像是被满地的猩红吓到。 她为什么会来,又是怎么知道的,陆伶霄本想问问,但嗓子干哑得太厉害,一开口又咳嗽起来。 元落白对此没有过问,而是径直走到沈吟面前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 沈吟对于元落白的突然出现很是意外,如实回答道:“就是上不去。” 元落白点点头,将人轻轻一捞带了上去。 陆伶霄自己慢慢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靠着崖壁,脑海中一片眩晕。 说来也奇怪,她原本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昨天本来想稍微缓了缓就强撑着把沈吟带上去,但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就连祭夜都险些握不住。 但现在,许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身上竟然有了些力气,慢慢撑着墙站了起来。 许是处于求生的本能,也可能是性命垂危的回光返照。 “阿雪,你是神仙吗?” “你说是便是。” 71 ☪ 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这里 ◎陆伶霄摊开掌心,那黑色的印记渐渐浮现,像是一早就定好的结局。◎ 元落白将沈吟带上去后,简单询问了两句,见对方没有大碍后,不再耽搁,转身又回到了崖底。 陆伶霄此刻的视线已然有些模糊,看着再次出现的身影,纷飞的白色衣裙显得十分虚无缥缈。 她几乎是靠着本能地向前走了两步,全身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失去意识栽倒下去。 真的也好,将死的幻觉也罢,总之是解脱了。 元落白稳稳接住陆伶霄,先拿出一粒解药给对方灌了下去,随后将她小心地放下。 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对方毫无血色的脸,元落白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去探对方的气息。 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元落白稍稍松了口气,将对方的手拉过,指尖轻点在脉搏上探查起来。 这一探,元落白的心又沉了下去,着急忙慌地拿出几根长针在对方身上几处穴脉上施针。 把陆伶霄浑身上下的筋脉封住后,将其打横抱起就匆忙离开了。 等终于到了孤月崖,把陆伶霄放下来,叫上楚玉一起给她灌了药汤后又施了针,再重新号了一次脉。 眼看着保住了一条命,这才放下心来,将她带回了房间。 将陆伶霄安顿好后,元落白打量起这许久没来的房间。 房间依旧是那个房间,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晴好的阳光从窗外洒落,显得房间里静谧又温暖。 元落白走到桌子前,发现上面散落着些许木屑,在阳光的照射下反着金黄的光。 桌子的左上角放着一幅画,纸张有些褶皱,也并没有被裱起来,看上去就像是随意搁置一般。 但仔细看看,这幅画占据着桌面将近四分之一的位置,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被憋屈地挤到了右边。 画纸上有两滴墨团,两个抽象的小人,和一个把小人围住的大大的圈。 元落白不经哑然失笑,她属实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到这里。 两人从黔南回来的那一天,元落白避开陆伶霄,私下找过楚玉一次。 当时在跟千音门副将的比赛中,陆伶霄突然间的停顿实在太过蹊跷。 而且两者实力悬殊,就算要为夏莲姑娘报仇也不至于动用血祭。 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元落白不可能不知道。 冒险让自己受伤,就为了吐出心头血来让对方惨死的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陆伶霄是断然不会用的。 但当她向陆伶霄求证时,对方却只是含混其词,虽然语气漫不经心,左手却悄然紧握,挡住了手心的黑色印记。 元落白便想,跟自己之前看到的秘术逃不了干系。 可当自己把那本残破的古籍摊到楚玉面前时,对方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面色如常。 “元姑娘,这是什么?” “这是我在藏书阁找来的古籍,没事便随意翻翻。” 元落白道:“这后面几页你可知去了哪里?看到一半发现没了后续,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楚玉皱了皱眉,有些歉意地开口:“元姑娘,我们孤月崖的书都是这样的,缺页少页很正常,这古籍年代久远,恕我爱莫能助了。” 元落白伸出食指,点了点古籍上那个和印记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图案很是眼熟,你可有在哪里见过。” 毕竟陆伶霄不是无时无刻都能藏住,有时稍一疏忽,这图案就会袒露在众人面前。 楚玉必定是见过的。 “是吗?” 楚玉笑笑,笑容真诚不似作假,温和道:“这图案好生古怪,我倒还是第一次见。” “够了!” 元落白不想再跟对方打哑谜,讲事情挑明: “你分明知晓这秘术,又为何不肯说出破解之法?” “阿月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了孤月崖一个人做了这么多,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深渊吗?” 楚玉难得地有些失神,喃喃道:“破解之法……” 他当然知道破解之法。 在陆伶霄把元落白带上山两个月后,一直不见取莲成功,楚玉觉得有些蹊跷,找到陆伶霄。 “教主,元姑娘已经上山这么久,为何你迟迟不肯取莲?” 陆伶霄心不在焉:“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取不出来。” “不可能。”楚玉神色严肃道:“那是老教主留下来的法子,绝对万无一失。” 陆伶霄忽然有些不耐烦:“这段时间我试了很多次,确实是取不出来,我何必要骗你?” 言之有理,想着陆伶霄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儿戏,楚玉想了想道:“会不会是秘术和雪莲相斥,不如把时无给我试试。” 闻言,陆伶霄当即变了脸色,一口回绝道:“不行。”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反应稍有不对便能被察觉出来。 楚玉沉声道:“教主,到底怎么回事?” 眼见瞒不过去,陆伶霄只得如实道:“雪莲在她体内存在太久,贸然取莲她会死的。” 楚玉万万想不到是因为这个,不可置信道:“你可知道,不取莲你会死的?” 陆伶霄像是被噎住一般,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我没想过要活下去。” 楚玉想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伶霄。 像是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陆伶霄不甚在意,自顾自说道:“八年前我们都还不知道破解之法,但我既然会动用秘术,就没想过能活下去了。” “我活着只是为了等,等功法大成,等报仇雪恨,至于其他的没什么意义了。” “曾经我的确是想活着,但那时我谁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 “可现在不一样了。” 陆伶霄摊开掌心,那黑色的印记渐渐浮现,像是一早就定好的结局。 “现在我若还想活下去,就要失去太多了。” “从我把时无丢掉的那一刻,我就决定好了。” 陆伶霄轻松说着,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就好像决定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中午想吃什么样的菜式。 “楚玉!” 见对方不回应,元落白忍无可忍,提高了音量道。 楚玉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应道:“元姑娘……” 元落白再次耐着性子开口道:“破解之法你绝不会不知道,左不过很难实现罢了,我只要你告诉我,不管多难,其余的我自己想办法就是。” “元姑娘……” 楚玉闭上眼,轻声道:“我不知道。” “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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