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应许一面,是宋怜珊为数不多的要求之一。 顾青竹一旦同意其中一人,其余人便如嗅到腥的猫,不断提出要见应许的要求。 最终,她将这些人一并邀请来这场聚会,如果应许不愿意,这就是她们最后一次见到应许,此后不会再有交集。 顾青竹在万众瞩目中切了蛋糕,吹过蜡烛,分明是聚光灯中心,却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宛若一潭死水,只有在应许身边时,她才能感觉到生命被惊动起波澜。 告别过众人,顾青竹没有去找应许,而是出了酒庄,在车边抽出镇定剂,想再注射一次,以此平复心情,好让自己在一会的交谈中不失控。 但在那之前,她看见了停靠在车座上的那簇花。指尖一顿,不自觉拂过娇弱的花蕊,下一秒,顾青竹拿起了那张卡片。 【青竹 生日快乐,万事顺遂】 顾青竹珍惜的看了数秒,放了回去。 她想到自己的手术,术前准备和术后恢复,期间至少要半年时间。 在此期间,她一定会消瘦的不成样子。顾青竹不想让应许看见自己不漂亮的样子,如果结局只有一种,她希望留在应许脑内有关顾青竹的记忆,都是年轻鲜活的。 就像被保存的花的标本一样,美丽而隽永。 月色夺目,顾青竹收回目光,取出针剂,正要推入,女声却突然响在耳边,让顾青竹一时间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现实发生的事—— “青竹?” “……这是在做什么?” 她愕然抬头,应许站在不远处,目露不解。 顾青竹下意识想将针管收起,应许却已经从她手中拿过,认真注视字样,确认是顾青竹常用的镇定剂后,才问:“最近吃药了吗?为什么还要靠这个稳定情绪?” 顾青竹难以回答,只是出神的望着应许:“你怎么……就来了?” 宋怜珊分明向她保证过,会尽全力说服应许。 “人太多,吵起来了。”想到适才的状况,应许依旧哑然失笑。几人聚在一起,宛若小型的剧组。 程筠与盛秋雨的关系破裂后难以缓和,却也因为她的到来而大吵一架,旁人再一劝架,自然和应许本身没有多少关系。 顾青竹说:“宋怜珊呢?” 应许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和我说,可以为我换一副身体。是你安排的吗?青竹。” 顾青竹犹疑:“你同意了吗?” “没有。”应许说。 “……为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青竹。”应许温声道,“我就是我。” 顾青竹说不出话,好一会,才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下午吗?”应许说,“这辆车你开过很多次。” 顾青竹或许早已淡忘,但那些记忆却永远刻在应许脑海的某个角落,不会遗忘。 顾青竹没有说话,漫无边际的走着,月色柔和,远处是阑珊灯火,她比应许走的快,应许看着她的背影,问:“生气了吗?” “没有。” “没有生气,为什么不看我?”只靠一句话,应许已经下定结论,“为什么生气?” 顾青竹顿住脚步,应许伸出手,Omega却并没有牵。 她顿了顿,又问:“要猜一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语气轻柔,带着某种哄劝,顾青竹意识到,再拖延下去,她一定会开始欺骗应许。 四目相对,在应许平静温和的目光里,她静了好一会,突兀开口:“你说得对,应许。” “人不可能变成机器。” 感情和记忆的确可以塑造出一个仿生的‘顾青竹’,但她一生都只会是机器,变不成人类。 在之前,顾青竹对此毫无顾虑,她自大却又自轻,认为自己没有存在的价值,在应许眼中,她什么都不是。 但事实是,应许认为她是不同的。 顾青竹不懂这种‘不同’的来源,但并不妨碍她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么自私和偏执。 她自己都不愿意接受一个,永远不会变化的仿生人应许。 应许又怎么可能去爱一个……真正的同类? 想起自己当时毫不犹豫的提议,顾青竹垂下眼:“抱歉,当时那样和你说话。” 应许没有接受道歉,她凝视着顾青竹,平静说:“我不清楚我说的是否正确,你不用太听信我的意见。重要的,一直只有你想做什么选择。” “我做什么选择,你都会同意吗?” 这一刻,应许从顾青竹眼中看清某种渴求,她想起Omega曾说过的话,温声道:“应该不会有选择,比让我看着你去死更好了。” 月光洒落庭院,顾青竹望着眼前的路,不知隔了多久,才有勇气组织好字句。 “我准备剜除腺体。” “手术很危险,我不一定活着。” 应许和她一起往前,没有顿住脚步:“我和你一起。” 顾青竹却说:“不用。” “我自己也可以,应许。” 顿了顿,顾青竹说:“程筠说,你被很多人骗过,不会希望我是其中之一。所以,我才来找你。” 尾音落下,应许还未回答,顾青竹已经陷入片刻怔然。如若手术失败,这就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了。这天之前,她自己都想象不到,某一天的自己不仅会拒绝应许的陪伴,还固执将对方推开。 但这是个对彼此都好的建议。 即使应许从不提及,但无论是她偶尔发出的照片、说出的话,与朋友的相处过程,顾青竹都能看出来,应许如今的生活十分平静顺遂。 她有了自己新的名字,有了新的朋友,即使没有曾经种种,依旧可以过的很好。 对比下,顾青竹反倒成为了突然闯入,扰乱她生活的人。 顾青竹为此感到失落,可事实是,应许不会永远只属于她。过分将期待与爱积压在一件事或人深山,只会收获成倍的绝望与痛苦。 即使顾青竹愿意承担风险与痛苦,应许也没有义务承受这一切。 顾青竹的爱经过太多次更迭,时至今日,她自己都难以说明,对应许的爱属于哪一种。 想要抓牢,又怕应许感到痛楚。想要松手,自己又不愿意舍弃。 但,无论是哪种,在应许能好好生活前,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我希望你认真考虑宋怜珊的建议。”她深吸口气开口,每句话都带上足够的认真,“更换身体的时间在我手术前,结束后,一切痕迹都会被删除。如果你想,我也不会知道任何信息。” 手术前为应许更换躯体,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宋怜珊不对她的芯片下手。 诚然,更换身体后,应许不再是应许。可她也彻底脱离了所有人的束缚,获得了真正意义的自由。 “如果你愿意,在我手术成功后,会主动来找你。” “如果失败……你就当是和我断交了,忘记我,或者过几年再去看我。” 月光落在顾青竹的发梢,她掌心冰凉:“这种选择,你也愿意吗?” 应许凝视着她,顾青竹或许自己都不清楚,她的眼睛同样会说话。 当她说出各种将人推开的言论时,目光却带着说不尽道不明的难过,渴求一个拥抱。 但应许没有抱她,扬起唇,在顾青竹不自觉嘴唇颤动,露出期待目光时,轻轻点头,而后伸出手。 “离开前,把戒指还给我吧,青竹。” 二人佩戴的戒指,本该印刻着彼此名字。但葬礼后,随应许身体埋葬的那枚戒指,印刻的却是顾青竹的名字。 现如今佩戴在顾青竹手上的戒指,属于应许。 顾青竹想过很多种应许的回答,从未想过,对方不仅会平静接受,还向她索要戒指。 她一时间甚至没有追问应许是从哪知道戒指的事,只是怔怔看着应许,直到视线模糊,才有一只手轻柔为她擦去眼泪,戒指的触感明显,宛若一片树叶略过脸颊,让她眼眶愈发滚烫。 “为什么哭?”应许轻声问询,仿佛真的不理解。 “这是你唯一留给我的东西。”顾青竹说,“我不会给你。” “又变了。”应许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你上次才说,标记是我唯一留给你的东西。” 顾青竹想推开她的手,应许却已经收回了手,这种被戏弄的感觉让顾青竹越发难以呼吸:“我恨你,应许。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可这一次迎接顾青竹的,却并非伤人的话语或要求,而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不知渴求这道温度有多久,被拥入怀中的下一秒,所有声音骤然消失。 最终,只留下极低的泣音。 应许掌心抚摸着她的发丝,宛若梳顺爱宠的毛发一般,一路向下,直到落在过于瘦弱的肩胛,方才极轻的拍了拍。 “恨吧。”她想了许久,才给出这样的答复,“我也爱你。但你死了,我就没有可以憎恨的人了。” “所以,活下去吧,青竹。” “……就当是,为了我。”
第78章 “就当是为了我。” 在大部分人眼中, 只为一个人活着,似乎比死更困难。可对顾青竹来说,这句话却更像一种承诺,承诺无论好坏, 应许都愿意接纳她的一切。 飘忽不定的心骤然有了归处, 她说不出话, 直到应许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 “怎么又哭了?” 记忆中的顾青竹很少流泪, 但每一次似乎都和自己有关。 每次见到这样的顾青竹,应许都会感觉心尖泛滥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变得软烂, 一触即破。 “如果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应许自认体贴的话落在顾青竹耳中, 却成了某种催促。Omega突然搂住她的脖颈,在未发一言的情况下, 突兀在应许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她刚哭过, 脸颊滚烫,扑面而来的满是灼热气息。 应许感觉身体僵硬了一瞬,在察觉到顾青竹还有再深入想法前, 她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际。 为了保证顾青竹这一夜情绪稳定,不会失控,抵达酒店后,应许还是取出了镇定剂。 床沿的灯亮着, 照亮顾青竹的脸,Omega坐在床边, 直到应许拉起自己的手腕,才骤然回神。 她的手腕有太多疤痕, 相较起任何地方都要敏感,早在应许指尖覆在手腕哪一刻,顾青竹便有心想要阻止,而当应许抚摸过那些痕迹,动作轻柔时,她越发觉得身体颤栗,忍不住抬手:“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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