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她的眼前,应许却回答:“好。” 本还在纸张上滑过的笔尖骤然顿住, 顾青竹抬起头, 注视那张脸,此后十余年, 再也不曾移开过片刻目光。 2、 顾青竹与‘许应’的骤然消失,在圈子内掀起了欣然大波。 卫胥言不可置信的问责许应:“她为什么会和顾青竹一起离开?” 许应这才说出, 自己让应许扮作自己, 去学校与顾青竹亲密的事。 卫胥言听在耳中,头晕目眩,可比起应许消失, 值得她处理的事还有很多。 譬如,许多人都发现了,分明‘许应’和顾青竹一起离开了,为什么,许家还有一个许应? 光是威胁、封口、贿赂, 便占据了卫胥言的所有时间,为了不再走漏风声, 她将许应关在郊区的房子,除去佣人外, 不让任何人与许应交流。 在这种幽禁中,许应逐渐变得孤僻、暴戾,在走上绝路前,她偷跑出那间房子,将所知道的一切发上了网络,坠湖自杀。 许家所做的一切被暴露在公众眼前,一夜间树倒猢狲散。为了不让旁人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顾正凯也在不久后将卫映雪,又在数年后,被陌生账号以同样的方式控诉,死在逃离国外的航班上。 3、 顾青竹拢好围巾,将最后一枚螺丝扭紧,很快,应许被重新开机。经过多年细心的保护,她笑颜如初,开口第一句,仍是:“青竹。” 她轻轻点头。 阮议为顾青竹留下了一笔遗产,数额不小,足够二人一起好好生活,顾青竹与她来到一座小城市,在这里,顾青竹读完了大学,甚至有留学的打算。 为了应许,她连报考的行业都与机械有关。 她以为自己会与应许有很长、很好的一生,可时间永远不等人。 AI的时间看似永恒,却也建立在时刻更换精密零件、检修故障的基础上,如若做不到,它依旧会面临机能衰退的危机。 这半个月来,应许陆续死机数次,而这种‘死机’并不暴露在她的脸上,而是当顾青竹叫她时,她再也不会给予回音,沉寂的宛若从未存在。 顾青竹对仿生人一窍不通,只凭她如今的身份,也根本得不到更精密的零件,就在她走投无路时,遇见了宋怜珊。 女人似乎与她的母亲有一段旧缘,主动提出了帮助,并笑着告诉顾青竹:“她如今的身体,至少能存活五十年。” 与应许共处的五年时间,顾青竹都觉得格外漫长,五十年,是她难以想象的数字。 她终于意识到,人类与机器的寿命不可比拟。 当自己死后,应许还会活着。她会忘了自己吗? 那是顾青竹第一次陷入到失去应许的焦虑中。 这种情绪很快刺激了她的身体,让顾青竹绝望的事接踵而至,她信息素缺失的疾病再次复发,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与她匹配的alpha。 迎接她的,只有一条死路。 4、 那天之后,顾青竹时常会自私的想,即使自己死了,应许也要和她一起离开。 除去她,应许在这个世界上不认识任何人类。她单纯、善良而纯粹,太好被人哄骗,即使清楚她没有自我意识,不会感受到难过,顾青竹依旧不舍她被人欺骗。 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最终,顾青竹做出一个决定。 她要让应许有自我意识。 但机器怎么可能有人类的意识?这是个谬论。 顾青竹所能做的,只是让应许看上去和正常人类一样而已。 而机器与人类最大的不同,似乎就是后者会创造,而前者只能照本宣科。 让应许创造,她写下的第一行字会是什么? 顾青竹感到好奇,与应许沟通了许久,应许却只会表现出困惑、不解,直到顾青竹再三坚持,她才仿照拓本般,在纸上写下顾青竹的名字。 5、 顾青竹曾问过应许:“如果我离开,你会做什么?” 应许的回答是:“等你回来。” 很长一段时间,顾青竹都陷在绝望的情绪中,难以逃离。她不愿意,也不舍得离开应许,只是想到那种可能,便觉得天崩地裂,难以维系正常生活。 可当服用过药物后,这些情绪又会像退潮的水一般消失,甚至在某些时候注视应许时,她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即使偶尔还是要面临死亡的感伤,即使应许不是人类,给予的爱笨拙,不算聪慧,甚至可能是自我臆想。可她切实的陪伴,依旧变作了‘爱’,饲养了顾青竹内心被囚困的孩子。 她得到了旁人不曾拥有过的幸福,与应许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格外充实,她理应感到知足。 时间长了,面对死亡这件事,顾青竹甚至感到轻松—— 幸好应许是机器人,感受不到悲伤的情绪。如果她是人类,要承受这些痛苦的就变成了两个人。 太可怜了,应许不该是这样的。除去身体构造外,她与人类无异,她应该有人类一样,完整美好的一生,而非等待一个死人。 或许这样做的第一课,就是让她忘记自己的身份。 6、 没有植入Alpha腺体的机器人无法满足主人的信息素需求,顾青竹的疾病一点点在恶化,应许或许是懂了,又或许不懂,她依旧每天问好,为顾青竹做早餐,陪她一起画画。 但她也能察觉到,主人所耗费在娱乐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时常会昏睡,连带笔也掉落在地。应许没有被植入过命令,没有办法将笔捡起,只能坐在长椅上看着顾青竹。 她无端想起——如果她有“想”的概念,自己第二次见到顾青竹,她正在画画,而那支笔滚落到她脚下,少女脸上满是郁气,用几乎蛮横的声音对她说:“捡起来!看什么?” 那是应许完成的第一个命令。 她安静地等待了许久,顾青竹才从梦中惊醒,她做了个极长的梦,噩梦。她梦见自己与应许在一起,对她百般挑剔,态度恶劣,几乎称得上虐待。后来,应许理所当然的离开了她。 睁开眼时,顾青竹双眼肿胀,她随手擦干净,看清了应许。 她突然想到,那或许是一种预示。梦中的应许居然有自我意识,而她选择了离开自己,这是不是说明,两人分别的时间也快到了呢? 每周两次的医生检查,逐渐削减两次、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顾青竹不再让医生登门,房子里只有她和应许,她不说话的时候,应许也很安静,氛围死寂,让顾青竹想到独自一人在顾家时,但那时她觉得很可怕,仿佛全世界的人都离开了自己,她只是一个多余的、被忽略的物件。但有应许在身旁,这种安静似乎也是一种只属于两人之间的,最独特的爱。 顾青竹冒昧将它称之为爱,应许爱她,或许不是爱情,亲情,但那由刚冷冰贴铸成的忠诚也像烈火,能让最顽固的冰烧化。 她闭上眼,听见应许问:“你需要什么?” 顾青竹静默片刻,说:“一分钟后,为我围好围巾。” 应许点头:“好。” 人的一生有许多个一分钟。 随着熟练的操作,顾青竹调出了应许的主控界面,在是否清楚数据的面板前,她说:“应许。” 应许问:“什么?” “如果我离开,你会做什么?” 同样的问题,这一次,应许的回答一如既往。 她轻轻说:“我会等你,直到你回来。” 随着数据被清除,应许的身体突然分解,倒塌,真正像烈火焚烧一样。顾青竹在她身侧,甚至有种悚然感,像是自己亲手将应许解剖。她捡起了应许的衣服,从领口的位置找到一枚芯片。 望着一室狼藉,她说不出话,在离开前,她意外从中看见一抹过于刺眼的颜色。 死寂里,顾青竹将那张纸抽出,展开,是应许在她要求下写的三个字。 【顾青竹】 而在背面,不知什么时候,她又写了一句。 “跟我私奔,好不好?”
第80章 “顾小姐?” 护士提醒的声音响了几次, 顾青竹才摘下耳机。播放的博客就此中断,她回答起对方问询的种种有关身体的问题。在离开前,女人再次更换了花瓶内的花。 这一次,是一束发红的月季。 “谢谢。”顾青竹随口谢过, 问,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距离手术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 顾青竹成功剜去了腺体, 但她成年太久,根本不会再二次分化, 如今甚至连Beta都算不上, 只是一个失去腺体的普通人。 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相较过往孱弱不少, 但再弱,也比过往因为发热期要死要活强太多。 顾青竹十分知足。 “具体要听林医生的安排。”护士回答的小心。 手术成功后, 顾青竹在顾氏内部宣告了这则消息, 很快引来轩然大波——在许多人眼中,失去腺体,远比因为发热期承受痛苦更屈辱。 她遭受了不少指责, 甚至有人动起心思,想要买通医护。这种想法几乎摆上明面,让顾青竹感到可笑——她是去除了腺体,又不是摘除了大脑。 护士走后,她联系了陆助理, 简单的吩咐后,对方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 很快, 顾氏股东又发生一轮调度,顾青竹不用亲口说一句威胁, 所做的事也已经让局面瞬间恢复平静。 电话挂断,返回至聊天界面,名为‘应许’的联系人位列置顶,上一次聊天,是半年前。 在顾青竹心中,手术成功后,应许理应主动发来关怀。可她一直没有收到消息,像是某种僵持般,顾青竹也没有主动。 只是编辑框被她无数次输入长文,又逐一删除,最终只能点开与陆助理的对话框,翻看对方转发的应许讯息。 几个小时前,应许发来一篮鸢尾花的照片,看背景,还是在花店。 顾青竹放下心去,点击保存,数秒后又察觉到几分不对。 鸢尾的花期在夏季,此时已近入冬,怎么可能还开的这样好? 顾青竹直觉有所问题,但仔细想想,这些照片也有可能是应许先前拍下,今天才发来的。 思绪游离间,恰好有护士来查房,她余光望见窗台那束花,突然问:“这些花是谁送的?” 护士听见问题,格外困惑:“不是您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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