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里,二人断断续续,联系不算紧密,原因是应许格外忙碌,无法时刻回复。 顾青竹格外困惑,毕竟据她收到的消息,应许仍与严聆在一起,她理应没有那么忙才对。但她没有过多探寻,毕竟,闲谈次数再少,都比七年收不到一句回音好太多。 她在等待中学会了知足。 只是,处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在发送消息后,顾青竹依旧会间隔数分钟便看一眼屏幕。期待应许的回信,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之一,一时难以改变。 她也不想轻易变化。 车再次上了山路,这次陪顾青竹来的,是陆助理。 陆助理第一次从顾青竹口中听见‘应许’这件事时,还以为是顾青竹思念成疾,同样迟疑。直到她亲自与应许交谈——人的声音可以模仿,但语气、断句,甚至是沟通时的思维难以复刻。 她终于敢相信,而后为顾青竹感到由衷的庆幸。 七年时间太长,当其余人或不甘,或被推着向前时,只有顾青竹执拗的留驻原地,等待应许。 好在,等待有所价值,流逝的时间也并非一场空花阳焰。 暖阳和煦,已近入春,多日阵雨后,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宋总已经同意了您的邀请,时间定在明晚八点。”车即将泊停前,陆助理收到消息,不忘提醒顾青竹。 顾青竹颔首。 “这是过几天生日宴的宾客名单,”陆助理说,“已经去除了盛秋雨、程筠程月渡、宋翡、许……” 为了不破坏氛围,每次顾青竹私人举办的聚会前,陆助理都会将与她关系不好的人从名单上去除。 她让顾青竹过目,Omega却说:“不用,除了宋翡,都邀请来。” “一定要来。”顿了顿,顾青竹强调道。 陆助理心下不解,但没有问询,认真照做。 顾青竹望向窗外,想到等会便要见到应许,难免感到紧张,可视线接触的地方,却并非一望无际的云山,而是一辆红色的车。 车上喷涂张扬似火,绘着玫瑰,正停在花园外。 隔着一段距离,女人高挑的身影格外显眼。 “我都说了,她不在。”车门刚开,入耳便是程筠不耐烦的谩骂,“你为什么不信?你觉得我有能力把她藏起来?” 对面不知回答了什么,她皱起眉头:“神经病,挂了。” 说话间,程筠转身,看见了顾青竹。她随手关上车门,动作很快,顾青竹却还是看见了后座少女的身影。 “程以?”即使不想客套,但出于礼数,顾青竹还是随口问询。 程筠点头:“要让她跟你打个招呼吗?” 近几年,卫胥言名下的福利院被她陆续转手,不少孩子被收养,小一也是其中之一。她如今明面上的监护人是程家旁支,真正照顾她的却是程筠。 七年过去,女人依旧玩世不恭,看不出丝毫长辈的气度——如若她真的有心让程以和自己见面,适才就不会关车门。 但顾青竹也懒得追究,只问:“怎么不进去?” “应许不在,怎么进去?”程筠玩笑般反问,眼前Omega的神情却骤然冷了下来:“她不在?那她去哪了?” 本还气定神闲的程筠怔住了:“你不知道?” 顾青竹却没再回答,径自往内走,门锁是指纹的,离开前,应许将顾青竹的指纹也一并录入。 门被打开,别墅已经空了,不止是应许,严聆同样不见了踪影。 客厅明净如洗,大片暖光洒入室内,程筠转了两圈,捏起花瓶里已经干枯的花。 显然,二人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白跑一趟。”她漫不经心说着,看了眼顾青竹,Omega脸色格外难看,指尖在屏幕上敲打,却始终没有发送,“你们不是又有了联系方式,为什么不知道她的近况?” “她不主动告诉我,我为什么会知道?”顾青竹反问道。 程筠一噎,她对顾青竹的印象,仍停留在多年前偏执控制狂这一层面,从未想过数年过去,Omega居然真的有所变化,一时语气也缓和几分:“她不说,你就不会问吗?” “我问,她会觉得我窥探欲太重。”顾青竹语气很冷,“你不是一直这样看我吗?” 程筠听出她语气里的迁怒,撇了撇唇:“盛秋雨说的,和我没关系。” 她不想正撞顾青竹的气口,女人却不知什么时候起呼吸急促、连指尖都变得颤抖,程筠顿住脚步,在日行一善和少管闲事间,还是选择了前者。 “小陆。”她开口,招呼的自然,“带了镇定剂吗?” Beta一直等待在外,听见问询,立即皱眉走入。 顾青竹注射针剂时,程筠避开目光:“我认识几个被家里养废了的alpha,除去发热期,平时不用见面,找个房子关着,很好打发。” “你把她们当宠物养吗?”顾青竹问。 “做你的宠物总比被家里放弃好。”程筠随口道,“很多人都甘之如饴。” 随着药水注入身体,顾青竹也感觉情绪平静起来,她摇头:“这和标记没有关系。” “现在没关系,过几天呢?”程筠看她一眼,语带嘲弄,“你前几年的发热期还只是行动不便,最近半年来,连行动能力都丧失了。再拖下去,只有一条路。” “你想应许看着你死?你舍得?” “那也和你没关系。”顾青竹松出口气,最终还是发去了对话框那句【去了哪里?】的问询,“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是吗?”程筠点头,“那你能告诉我,你不想洗去标记,究竟是因为不愿意,还是因为应许在你眼前死过一次,所以你想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她?” 顾青竹终于正眼看她,须臾,才说:“我已经联系医生,做剜除腺体的手术,无论结果怎样,都是我的选择。” 这种手术危险性极高,至少在程筠眼中,和送死没有区别。 可在顾青竹口中说出,语气却极其平静,仿若只是稀疏平常的小事。 她感到几分荒谬:“应许和你去?她知道吗?” 顾青竹垂下眼,没有回答。 “你要背着她去做?” “我告不告诉她,她都会知道手术结果。”顾青竹说,“现在说又有什么意义?” 程筠凝视着她,一时无言。 沉默中,顾青竹收到了应许的回信,那是一张图片,拍下了包装在丝带中的一簇玫瑰,送花人格外用心,贺卡上写满了字,在日光下更显娇艳夺目。 她下意识放大,想得到更多线索,可画面除去花本身,再无任何细节。 ……是别人送给应许的花?为什么?告白? 顾青竹知道,应许的皮相足够吸引人,即使是短短几日,也足够许多人为她倾心。 这种猜想让她无意识的攥紧了屏幕,指尖发白,还没有追问,新消息已经跃然于眼前。 【新学的包装方法,好看吗?】 应许……自己包的花?这是顾青竹从未想过的可能。 她轻舒出口气,开始问询,好在,应许没有隐瞒的想法,简短发来近况—— 数周前,应许在严聆介绍下,辗转数座城市,成功入职一家花店,成了正式员工。 顾青竹匆促看完内容,确认应许平安后,下意识编辑文字,想要劝应许与自己一起。 她不懂应许为什么要去为旁人工作,分明应许什么都不做,自己都能轻松将一切给她。 为什么? 还没有问出,又一声提示音唤回了顾青竹的思绪。 【我现在觉得玫瑰也很好看。】 【谢谢青竹。】 盯着两行字,顾青竹哑然无声。 她送过应许很多次玫瑰,每一次都是自我独断的认为,应许会喜欢,直到应许亲口对她说——“我不喜欢。” 直到那一刻,平静和谐的假象,才终于有了被撕破的迹象。 她说不出话,只觉得心惊与怔然。 无论应许在做什么,都是她的选择,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插手。 应许的一切,理应都取决于她本身,而非旁人施加给她的想法。 【我知道了。】 顾青竹依旧在与自己的掌控欲做斗争,几个字回复的格外艰难。 但这一次,等待消息的,成了应许。 在消息发送不久,应许回讯。 【我现在过的很好。】 【希望你今天也能开心,青竹。】 下山的路上,顾青竹与程筠各怀心事,前者纯粹沉浸于应许的话,后者则是想起了七年前那个海夜。 海风拂面,在悠扬的乐声里,易宁的声音几乎被掩盖的听不清。但程筠还是听清了,听清女人代应许问询的那句: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很长一段时间,程筠都不解应许问询这句话的用意。 在她眼中,这种话本应由她开口。 她做的错事太多,欺瞒应许太多次,所以理所当然会对这段关系有所犹豫,想要从应许口中得到答案,以此决定是赦免自己,又或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罪感度过一生。 偏偏,主动想得到答案的,是应许。 如果不是自己骗了她,应许怎么可能对这段关系有所怀疑? “已经有很多人骗过她了。”良久,程筠终于开口,“顾青竹,她不会希望你是其中之一的。” “除非你想让她觉得,你说的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报复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如果是这样,你就去做吧。” 直到程筠离开,顾青竹依旧难以回神。 她的初心,只是自己已经切身体会过爱人死在眼前的痛楚。她不舍,也不愿意让应许有相同的情绪——重来一次,应许的一切都该是美好的。所以,即使清楚隐瞒应许后,应许大概率会憎恨自己,顾青竹也愿意接受这种风险。 可程筠的话,却让顾青竹想到另一种可能。如若在她死后,应许没有恨她,而是愧疚于自己没有提前发现呢?她会不会后悔现在的离开,怀疑自己的选择? 而顾青竹是不是又用另一种方式,逼迫她做没有选择的选择?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顾青竹便感到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 “……联系宋怜珊。”许久,车内才响起她的声音,“现在去宋家。” 顾青竹与宋怜珊商谈了什么,陆助理不得而知,但自那天后,顾青竹明显看起来轻松许多。手术的事逐渐提上日程,她找的医生已是行内专家,成功率依旧不算太高,但极大概率避免了死亡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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