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被吓得双腿发软,顿时跪趴在地, 哀嚎道:“求陛下恕罪!臣等也是关心陛下……”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钟觉予直接喝道:“朕看你们就是太闲了!非要把朕的后宫搞乱, 讨个乐子看!” 这话说得实在严重, 若是被史官记下, 那他们几个即便再如何解释, 也难脱扰乱后宫的罪名,往后肯定少不了骂声。 这几人吓得直抖, 反复磕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啊陛下!” 最旁边那位稍年轻的官员, 脸色变了又变, 突然心一横,鼓着脖颈就喊:“陛下的家事也是国事, 我等只是为皇家子嗣担忧,为大梁担忧!” 旁边的人试图阻拦, 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一鼓作气,喊出声:“如今陛下独宠皇后娘娘十年,皇后娘娘已该知足,却如此善妒!” 话音落下,大殿内瞬间陷入寂静中,只剩下粗壮急切的呼吸声,交互响起。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竟与这样一个愣头青,一起面见圣上! 旁边几人后悔得不行,却无法再挽回。 再看对面,钟觉予竟被气笑起,那笑意不及眼底,反而一片冰凉,嘴角弧度凉薄,终于能瞧见当年横刀骑马冲向敌人的冷厉。 她慢步往下,脚踩着那副一幅幅破烂的画像,或俊郎或阳刚的容貌,都被灰色足迹掩盖。 一步一步如同凌迟的刀。 跪趴在地的人浑身颤抖,即便钟觉予仁厚爱民,处事公正,在朝中、民间的风评都极好,可她始终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只要一句话就能将他们九族都覆灭…… 那愣头青却还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是存心如此,能以死劝谏,那可是文臣留于青史的最简单方法,但却会是钟觉予一生的污点。 他梗着脖子,虽有汗水滴落,可开口却分毫不让:“臣这是为了大梁!” 钟觉予终于在距他半步的地方停下,听到这话,她突然冷笑一声,重复道:“好一个为了大梁。” 那人还想开口,却见钟觉予直接抬起脚,往他身上用力一踹。 “你配吗?!” 钟觉予自小学武,腿脚功夫自然没得说,虽然这几年略有疏忽,但底子仍在,更别说这是在盛怒之下、未收力的一脚。 这个成年男子就这样被踹得往后倒,硬生生在地板上滑了半截,官帽狼狈落地。 钟觉予一点儿也没消气,抬手指着他,破口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说为大梁,皇后为大梁做了什么,你们心里头没点数?” “头顶的琉璃瓦、冬天用的炭盆、提供给军队的罐头干粮,没有她,朕靠你们几个只会惦记后宫、生怕朕活得太滋润的佞臣将大楚收服?” 听到佞臣两字,众人提起的心直接沉到谷底,冰凉刺骨,心知自己此生恐怕再也不会得到陛下的重用了。 怎么就赶上这个时候?前几回旁人提起,陛下只摆手拒绝,三言两语就掀过,可轮到他们就…… 钟觉予气得手直抖,又骂道:“为大梁?朕给你个机会,你说说你这些年为大梁做了什么?!” 她自从登基之后,钟觉予便鲜少有这种的时刻,大多时候都无法让人察觉到她的喜怒情绪,无法轻易揣摩,像如今这种,将怒气尽数显露在眉眼的时刻,还是登基之后的头一回。 愣头青终于有些怕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而钟觉予讥讽一笑,接道:“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朕替你说。” “王何,宣武六年进士,头一年就被封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至今已过去六年,官职却停滞不前,不曾有丝毫变化,往日进言,只知道缩在后头,不然就是冒出一些半点用都没有的圣人言论。” 钟觉予话音一转,语气更冷,讽刺道:“好有用啊?” “对前朝的政事无能为力,就将主意打到后宫了来对吧。” 钟觉予点了点头,便道:“朕突然想知道前朝还有多少人,如同你一样终日碌碌,只会搞这些歪门邪道!” “传朕旨意,往后每三年,大梁就对朝臣进行一次考核,不合格者撤销一切职务,赶出京城。” 这话一落,众人惊恐不已,此举一出,他们岂不要其他官员恨死!原本老老实实就能守住的乌纱帽,现在每三年就有失去的可能。 钟觉予扭头看向另一边,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喊道:“姚千星、陆文君、赵俊义、田灵仙官降两品,停职断俸半年,留在家中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外出。” “至于王何……”钟觉予扭回头看向他,便道:“免除所有职位,明日就滚出京城,终生不得入京。” 钟觉予指了指地上的画像,补充道:“另外命人彻查这些画像,上头的人是否曾与这些人有所勾结,企图以这种方式进入后宫。” “若有所勾结,按律法惩戒,且家族上下三代不允参加科考。” 众人皆骇然,这还是钟觉予登基十年以来,头一回那么严厉,能与之相比的,只有之前处理刺杀先皇的洛家,还有与其勾结的同党家族,剥夺以往全部荣耀,收回房屋田地、名下全部财产,往后三代不得读书科考。 民间曾有小道消息,说是与洛家有所牵连的家族众多,但只有想与洛家结亲,有意求娶洛月卿的家族受罚。 众人往日只当无稽之谈,眼下却突然想起,却觉得这可能性极大,毕竟这十年有不少人冲撞过陛下,更有甚者,竟斥责陛下谋杀兄长,篡夺皇位。 可陛下却不曾怪罪,只让人将对方带走,之后就没了下文。 只有牵扯到洛月卿,钟觉予才会如此动怒。 众人终于想明白,当即面色灰白,心知再求饶也无用。 那愣头青也瘫坐在地,钟觉予已先声夺人,提起他这些年毫无作为的事,他就算现在往墙壁上撞,也只能落得一个滑稽小丑的名头,更别说什么青史留名。 钟觉予不管他们如何想,又喝道:“来人,摆驾,朕要去寻皇后。” 那侍从急忙磕了一个头,就往屋外跑去。 钟觉予又看向另一人,说:“告诉百官,皇后一日不回,朕一日不回宫,朝中所有事务由孟相、皇太女代理。” 向来勤勉的陛下竟要因此事,罢朝出宫! 陛下这是要让他们留下千古骂名啊! 这些人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彻底趴在地上,还有一相对年老者,直接被气晕过去。 不曾被动刑,伤其筋骨,但却让他们往后每每想起都如刀割一般。 “陛下……”王何张了张嘴,眼神无神没有焦距,好像是凭本能说出。 钟觉予却不曾理会,大步往外走去,被风掀起的衣角猎猎作响。 ——— 京城外,玄妙观。 玄靴踏上青石台阶,身后青山重叠相映,翠鸟清脆响声环绕着耳边,相隔十年再踏入此处,身份境地都大有不同,而景色却依旧。 钟觉予挥退想要跟上来的道长,径直就往她们曾住过的小院走。 如今洛月卿身份已不同,就算是要离宫出走,身后也跟着一批人,比如阮鹤、李时归,劝阻不成就跟在她身边,时刻给钟觉予通风报信。 还没有找到门前,就听见李时归一声声夸张的大喊声,甚至连一向沉稳的阮鹤都在嚷嚷。 “娘娘三思啊,您要是出家,陛下她怎么办啊?” “陛下怎么可能同意,您别乱想,哎!哎!您别啊。” 钟觉予头皮一紧,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推开门。 往里头看,那可真是一个鸡飞狗跳,洛月卿已换了一身道袍,手拿着蒲团追着老观长跑,李时归、阮鹤两人跟在身后,极力阻拦。 就是可怜老道长,七老八十了还得到处闪躲,生怕洛月卿跪到她面前。 听到声响,众人齐刷刷回头。 阮鹤、李时归瞬间松了口气,求助地喊道:“陛下。” 老道长停在原地,抚着自己的前胸,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洛月卿则冷哼一声,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你们都先退下,”钟觉予连忙开口,便快步往洛月卿那边走。 房门被关上,还没有来得及锁就被推开。 “你这是做什么?”钟觉予进屋就开口,表情无奈又好气。 屋里摆设一如从前,不知是洛月卿来时命人打扫,还是玄妙观有心照料。 里头的人不曾理会,直接就往木榻走,往那儿一坐,便背对着钟觉予。 屋外的人已快步走完,钟觉予的声音柔了又柔,哪里还能看见大殿中的冷厉,缓声道:“累不累?要不要喝点茶水?” 这两人相处那么些年,早就清楚该如何哄对方,先让洛月卿缓下来,再提其他。 另一位依旧不答。 钟觉予也不着急,上前走到对方面前。 矮桌上摆着玄妙观准备的茶水、果盘,比曾经丰富得多,不再是单一葡萄。 但钟觉予却忽视其他,只扯下一红提葡萄,便边剥皮,边低声道:“你要是嫌宫里闷,便和我说一声就是,怎么抛下我,一个人跑过来?” 洛月卿还没有开口呢,她就开始给这人递台阶了。 捏着葡萄的手指节分明,在果肉的衬托下如同白玉一般,显得薄皮下的青筋越发明晰,加之气质卓然,分明只是简单的剥皮,却好似在做什么高雅的艺术。 洛月卿随意一扫,继而很快就挪开,到底在一起那么久,总比之前有定力多了。 她故意平静道:“陛下在说些什么?贫道本就是玄妙观中的人,如今只不过是回来罢了。” 钟觉予眉梢一挑,好脾气地配合道:“是是是,清月道长许久未回观中,如今终于回来,感觉如何?” 晶莹的果肉被取出籽,继而被白净指尖捏着,往对方唇边送。 这场面着实滑稽,分不清谁才是皇帝,穿着龙袍的那位站着木榻前,低眉垂眼,讨好似的喂着葡萄,道士打扮的那位坐在榻边,对另一人爱答不理。 “你怎么不去喂你的新妃子,跑来这里扰我修行,”洛月卿嘴硬得很,明明已看向那葡萄,却还在说钟觉予。 钟觉予见状,便越发凑过去,几乎贴在对方红唇上,低声道:“哪里来得新妃子,我就你一位妻子,不管过去未来,都是如此。” 洛月卿哼了声,终于松口咬住那葡萄。 但另一人却没有放手,趁此机会,用指尖抚过对方柔软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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