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她才问郦安筠:“你现在还用吗?” 郦安筠都多大岁数了,现在都没什么用笔的时候,她摇头:“不用了,我都快忘了好多放在您这里。” 周绢花:“你那房间都还是你满满当当东西的呢,我没动过,就上次小杞在这里住让她去睡了一晚。” 老太太和其他喜欢儿孙绕膝的不太一样,她就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家里也不养狗反而养猫,现在老猫还趴在横梁上看下面的人类,估计也觉得扰人清静。 郦安筠看了虞谷一眼,问外婆:“小杞为什么会在您这里住?” 保姆给他们拿碗筷,小杞坐在老太太边上,接过一碗汤,虞谷和郦安筠坐在对面,像极了以前在这里住的时候。 保姆做完饭还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也没打扰她们。 不等周绢花说,虞谷说:“上个月的事,我爸去省医院复查,我妈和她一起去的,我又有个大单走不开,就让小杞住在这边了,让保姆阿姨帮忙送一下她上学。” 隔壁的房子早就为了给虞父治病卖了,虞家人都搬回了距离县城十几公里的老家,那里有一栋以前盖的自建房。虞小杞原本是和父母住在城里的,房子是虞夏和丈夫一起还房贷,但离婚后什么都掰了,虞小杞也不愿意去生父那边住。 虞小杞:“我可以一个人坐公交车的。” 虞谷的老家距离县城也有公交车,顶多是比较慢,平时也有村里的老人闲着没事坐着去大超市买菜。 小朋友吹了吹汤,“我长大了。” 没人把十岁小孩的话当真,虞小杞又说:“我上初中可以住校的,就不用你送了。” 周绢花不同意:“住校不好,宵夜都不好吃,以前你小姨和红红放学都要回来吃好大一碗呢。” 郦安筠在外面还有个英文名,可惜回来没人在意,像柯渺这类同学不知道她的曾用名,家里人都还习惯喊她小名。 红红。 郦安筠最早叫郦红云,据说是算命先生取的大富大贵之名。但郦安筠上小学就知道美丑了,在苍城上学她本来就是外来人口,一群人笑她土包子,她哭着闹着要改 ,后来田兰月带她去改了一个。 这次没大富大贵了,只求平安顺遂,算命先生啧了半天,郦安筠完全没在意,她只高兴自己改了名字。 虞小杞还在看她,虞谷发现了,问:“你老看她做什么?” 小朋友老老实实地开口:“郦阿姨小名叫红红吗?” 一室寂静,老太太嗯了一声,“是啊,她改过名字的,真是的,红云多可爱的名字,小红云。” 这话虞谷小时候就听过,好笑算不上,她觉得确实是人如其名,郦安筠真的爱红色,皮鞋要红的,裙子要红的,过年有正当理由穿红色,更像一团红云。 等上初中当时的流行别的风格,她对红色的偏爱仍然分毫未改,只是换成内衣内裤是红的。 这个除了虞谷,没有其他同学知道。 虞小杞哦了一声,郦安筠没像小时候那么气急败坏,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喊了声余韵悠长的外婆。 周绢花现在牙齿不好,排骨都要炖得软烂,还在和虞谷讨论现在寿宴的菜品,又说希望自己八十岁的寿宴由虞谷掌勺云云。 郦安筠:“以后不许这么叫我了。” 周绢花不同意:“别折腾我,你的大名我总叫成安娜,多普通。” 虞谷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外婆笑郦安筠没办法骂,但虞谷笑就不一样,她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瞪向对方—— “你一死鱼骨头有什么好笑我的!”
第8章 第八盏灯 郦安筠怒目圆睁的一句反而让她笑得更开心了。 虞小杞第一次见虞谷笑成这样,不明白死鱼和骨头为什么能凑在一起,老太太给她夹肉一边小声说,“她们以前就这样的。” 郦安筠对着小孩还能装出几分温柔纯良,但对虞谷无论隔了多少年都可以火力全开,她瞪人都快不怕眼酸,虞谷还不忘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一点没变啊,眨眨眼吧,我看了都累。” 她轻描淡写地把这几年的空白翻过去了,递过来的水杯带着点重修旧好的意思。 虞谷拿没柄的杯子不像一般人那样握住侧边,反而托住底部,她手本来就大,郦安筠无论怎么拿都会碰到她的手。 以前她就抱怨过虞谷堪称八爪鱼的拿杯法,现在久违的习惯比她试图避嫌和逃离的理智更快。郦安筠拿走水杯,脑内再三提醒,仍然避无可避地触碰到对方的手。 虞谷面色如常,反而是郦安筠倏然垂眼,接过的时候水杯一歪,洒了几滴在桌上,虞谷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似笑非笑地说:“骂人的时候那么有力,这会就柔弱了?” 郦安筠又瞪了她一眼,虞谷还在这笑。 周绢花不怎么喜欢小孩但对小孩都不错,一起吃饭的三个小孩都是她带过的,聊着聊着就会问点别的,又提到郦安筠的身体状况,叹了口气:“你妈妈说你现在身体还没我好呢。” 虞谷从隔壁搬走后也很少和郦安筠的家人往来,她更没什么常来的理由。 扬草是个不大的县城,但郦安筠不在,虞谷为了生活也需要到处奔波,要停下来想一个人都需要夜深人静的时候。 郦安筠摇头,不同意亲妈的背后对比:“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在苍城做的手术,从入院到出院一个多月,田兰月也是那个时候催促她休息的。 外婆叹了口气:“那不也是没全好吗?兰月说你又打算工作啦?又要走?” 排骨煲还冒着热气,老式的煤炉还是当年虞谷在这里吃饭的那一个,外面爬满洗不掉的陈年旧垢,就算用清洁球洗干净也会刮掉原本的涂层,像是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虞小杞中午吃的面包糊弄肚子,晚饭吃得贼香,都忘了要观察她小姨和这位郦阿姨。 虞谷默不作声,听到又要走微微抬眼,却没看郦安筠,目光落在衡量摇晃的小猫尾巴,心里像是被挠了一样,熟悉的如鲠在喉又发作了。 郦安筠摇头:“先不走了,朋友还给我留了一个这边的工作呢。” 周绢花不是很放心:“什么工作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卸了妆气色多差,你要休息。” 郦安筠给外婆夹了一块山药,“知道啦,我会休息的。” 虞谷问了一句:“做什么手术?” 郦安筠:“息肉而已,不是肿瘤没什么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周绢花也没多嘴,吃个饭虞谷的手机震动得桌上的不锈钢盘都在跳舞,她实在太多事了。等吃完饭虞谷又去接电话的时候,外婆又问郦安筠:“你和虞谷这么多年都没联系过?” 这话以前周绢花也问过,她当然看得出两个人似乎吵架了,但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郦安筠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要好成虞谷那样的更是仅此一个,老人家觉得断交怪可惜的,难得苦口婆心劝:“你之前在外地我也懒得说你,都回来了也别老和人家吵架,别人是出门靠朋友,你是靠同事,在家才靠朋友。” 虞谷的手机消息很多,吃饭的时候提示音惹人烦躁,郦安筠瞄过一眼,大部分都是一些备注生硬的xxx生鲜等等工作相关的电话和微信。她很好奇虞小杞斩钉截铁的那句「她喜欢女的」是从哪里得出的。 是虞谷告诉她的?还是她见过有别的女人和虞谷在一起? 这个问题挠得她和周绢花说话都心不在焉,客厅桌前的虞小杞在整理文具盒,似乎不在意她们的谈话。 郦安筠初中喜欢收集这些文具,有些东西十多年后也没过时,让虞小杞多挑几个拿走。 被长辈数落的郦安筠哼哼唧唧:“我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朋友。” 她喊了声外婆,声音拖得长长,“你怎么还是总帮她说话啊,到底谁才是你外孙女啊?” 这话她从小说到大,老太太也习惯了,郦安筠现在五官彻底长开,早不是小时候臭美的地用胶带给自己粘双眼皮的丫头,周绢花说:“虞谷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啊。” “亲不亲的很重要吗?” 虞谷的忙从她频繁接的长电话就能听出来,她随身带一本本子,又坐到一边记东西了,夹杂着方言的话能辨别出的是货单。 郦安筠眉毛紧蹙:“忙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她年薪百万呢。” 她的刻薄也没变过,外婆打了她一下,问:“小谷说她的车不在这边,那你送她们回去啊?” “我送她们去虞谷车那里啊,”郦安筠耸肩,耳环也叮叮当当,“她估计又要干活去了吧。”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卷发,嫌弃不如小猫好摸,又伸手让猫过来,随口说:“你不和她一起去?” 郦安筠把头从外婆肩上移开,“我和她一起去干什么?” 田兰月在郦安筠出发就和亲妈打过电话了。郦安筠除了臭美、脾气大还有个显著的特征就是口是心非,也能算别扭超人,坦率在她这里更是堪比海市蜃楼,天塌下来还有她的嘴硬挺着。 周绢花笑了:“你妈妈说你工作的事小谷可以帮忙呀。” 话音刚落虞谷挂了电话走进来,她平时看上去和和气气一直带笑,不笑就显得很冷淡,这个时候烦得一眼就看得明白,但对周绢花态度倒是很好:“外婆,我要走了。”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她:“走啦?有事?” 虞谷点头,也记得饭桌上周绢花的话,客气地说:“改天我来给您做顿饭。” 周绢花笑得眼睛眯起,“那就等红红生日来吧,今年她来我这里过。” 郦安筠都不知道这件事,“什么?” 虞谷:“好。” 她对郦安筠说:“送我走,我得回去了。” 口气实在太像命令了,郦安筠还要摆谱:“我要是不送呢?” 话音刚落外婆就抄起鸡毛掸子打了一下她的肩:“别无理取闹。” 虞谷笑了一声,郦安筠咬牙在心里骂人:故意的。 虞小杞背好书包过来和长辈道别,车开出老城区,郦安筠问:“急着回去?” 虞谷:“是挺急的,有个临时的单,现在要回去开单子。” 她什么都一个人经手,刚才已经打过电话让人找村子里的帮工了,又联系卖水产的和一些水果的,自己也要准备不少东西,坐在一边点着手机,又和虞小杞说:“周三开始让外婆送你去学校。” 意思是明后天还能送她,大后天就不行了。 小孩也挺懂小姨的工作流程,问:“你人找齐了吗?” 虞小杞偶尔也会跟着虞谷去吃席,她和大黄狗一起坐在副驾驶座,跟着小姨翻山越岭办事。 后座载满了食材和器具,山路长长,他们去白云深处的人家,虞小杞觉得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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