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就是从那个节点渐行渐远的,不一起吃饭,不一起放学,大学不同城,她们就这么失散在本该千丝万缕的人生里。 她依然闲不住,学习要完美,工作要完美,工资拿来买她自认为完美的东西,认为能配得上自己,自己喜欢的也只会是闪闪发光的完美对象。 沈愿给郦安筠介绍过好几次,她自己再吹毛求疵也知道感情不讲道理。郦安筠是工作之外什么都不讲道理,工作可以和她势均力敌的她嫌弃人家不会做菜,会做菜的她嫌弃对方长得够闪亮。 老朋友的人脉都快被她点成了炸开的炮仗,沈愿最后忍无可忍,在某天吃饭的时候问:“郦小姐,请问你要的理想型。” “身高超过178?女生,女生啊!你知道自己多高吗?” “要单眼皮,但不能是死鱼眼,什么东西啊?!你给我一张参考的明星?我没认识这种颜值的哈。” “年薪比你高我能理解,但为什么一定要会做饭会做家务?你不是自己有钱请保洁吗?” 沈愿说着说着都笑了,“你是不是看电影看多了?人工智能还没发展到这个地步。” “知道什么叫理想型吗?理想。” 开了一个文化传媒公司的沈愿主营各种展览,她大学读的是艺术品收藏,实际也算半个改行,都是烧钱的专业。她见过很多人,成长环境中也有不少优秀的同龄人,郦安筠的要求太过具体,具体到像是有精确参考一样。 沈愿咬牙切齿:“你故意整我?心里有人求而不得?” 郦安筠没被戳中心事,她真的很少想起虞谷,事业太忙,哪怕出差间隙看着飞机窗外的云层,她脑子里都是各种落地的方案和执行,还有熬夜过后骤然放松的头昏眼花。 她茫然地抬眼,不算夸张的假睫毛刷过之后根根分明,她和沈愿都符合当前环境的奢华,实际上她的土壤并不在这里。 在扬草那栋排屋,是门口泡沫箱种上的韭菜和香菜种子,在新年热闹的屋外露天打牌人群里那个人不经意的一眼里。 郦安筠问心有愧,说话都没那么有底气:“我心里……没人。” 她长得的确漂亮,也会打扮,一开始沈愿也不知道她老家在那个并不出名的山疙瘩。 郦安筠像会最大程度汲取养分的蔷薇,她艳丽夺目,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吸引什么样的人。 头发稠黑及腰的沈愿笑而不语,没戳破她此刻分明带着眷恋的眼神。 几个月后,郦安筠进了医院,她辞职了,沈愿来探望她,得知她要回老家休息也不意外。顺势打了一个预防针,说自己准备拿下的项目。 果不其然她拿下了项目,选择分一半给郦安筠。 扬草这个地方衣食住行的风俗展,内容由郦安筠操刀,但她也要跑各种能搬到博物馆里的装置倒模,说是总策划人也不为过。沈愿倒是没让她这么辛苦,说会派人来的,郦安筠方便就跟,不方便在家远程指导也可以。 但郦安筠天生劳碌命,这几天都为了这件事头疼,田兰月很清楚,她拿出手机点开虞谷的微信名片,“你加她微信问问。” “走的时候她还说过两天要去赶白事呢,什么吹拉弹唱的人她也认识。” 田兰月隐约察觉到这两个人发生过什么,郦安筠对其他人的态度和对虞谷不一样。 她没问,只是顺水推舟。 郦安筠正要顺着这个台阶下,这个时候微信多了一个新联系人红点提醒。 来自虞家厨房:我是虞谷。 没别的了。 田兰月凑过来看,笑了一声:“虞谷真是的,这么看不起我。” 郦安筠哼了一声:“她让你加我的?” 妈妈摇头,笑得像是看透了一切:“她让我别勉强你。” 郦安筠点了查看,除了第一行我是虞谷,对方还发了一句—— 我要去你外婆那拿点东西,你要一起吗?
第6章 第六盏灯 田兰月就坐在郦安筠边上,自然看见了虞谷的这条消息,她问:“你晚上不是有同学聚会?” 话音刚落,虞谷又发了一条:我问过柯渺了,她说你们没有聚会,只是要一起打羽毛球。 郦安筠:…… 柯渺故意的吧。 坐在一边抱着猫的亲妈笑了:“我就知道是骗我的,你和小柯都想早点回来编个理由吧。” 郦安筠嗯了一声:“你们太能聊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虞谷,手指点着屏幕常亮,犹豫得很明显。 田兰月:“你去的话正好把柜子那盒糕点给外婆,她爱吃的。” 她也没有要求郦安筠要答应,正好到了她平时追剧的时间,干脆抱着猫去床上看电视了。 外面已经是黄昏,郦安筠很想找个借口,但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还在纠结的时候虞谷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郦安筠。” 那边的声音声音依然冷冷淡淡的,郦安筠都快忘了她以前和自己吵架是什么状态了,只记得虞谷每次看自己的时候眼尾耷拉,哪怕郦安筠比她矮一个头,路过的人都先入为主是郦安筠欺负她。 郦安筠:“干什么!” 她完全没白天在礼堂和人寒暄的客气,声音剥离光鲜外貌的粗声粗气,更接近以前和虞谷一起的状态。 虞谷:“我来你楼下接你。” 郦安筠:“不用你接,我自己开车过去。” 那边的人哦了一声,“那你来接我好了。” 郦安筠又不是不知道虞谷有没有车,“你不是有车吗?” 那边的人也不太和她客气,“你外婆家那边改道,我这种车停不进去了。” 虞谷一直在扬草生活,不像郦安筠在外面多年,之前工作连轴转的时候过年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对她来说小地方开车比大城市轻松多了,更谈不上限行。 郦安筠看向田兰月:“有这回事么?” 亲妈摇头说不知道。 郦安筠回来休养也不是经常去外婆那边,外婆一直是个不喜欢大家打扰的人,如果不是田兰月过分爱撒娇,当年也不会让郦安筠和她住在一起。 现在家里给外婆请了住家保姆,外婆一个人住在老宅,每天打个电话就好。 郦安筠印象里去也可以停车,但她的车和虞谷带斗的完全不是一个车型,这完全是她的知识盲区。 虞谷:“爱信不信。” 她轻飘飘的尾音似乎带着嗤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周围吵吵闹闹,还有叫卖声。 郦安筠总觉得烦,又像是有一股无名之火窜上来,“那我来接你可以了吧!” 她又补了一句烦死了,那边的人笑得更开心了,“你吃炸药了?” 郦安筠吼道:“那也是你给我吃的。” 虞谷正站在培训班外等侄女放学,她个子很高,家里的基因都是瘦巴巴的类型,即便到了新陈代谢降低的岁数仍然没什么发福的机会,可以窥见老了会是个皱巴巴的老太太。 她换下了中午开席做菜的那一身,深秋的黄昏不算特别冷,她穿着灰色的连帽卫衣,外面的毛衣马甲宽宽大大,还有两个颜色鲜亮的兜,牛仔裤也很宽松。女人倚着树站着,在少儿艺术培训班门口等着的一群家长里显得特别晃眼。 虞小杞和同学一起出来就看见了虞谷,同学也见过她小姨,“小杞,今天你小姨来接你啊?” 站在树下的女人打扮看上去挺年轻的,很难看出她宛如屠夫的日常,扎着辫子的女孩嗯了一声,“我走了。” 虞小杞今天上小学四年级,妈妈去世,父亲再婚,和小姨还有外婆一起过。 来上艺术培训班的同学也有和她一个小学的,扬草虽然是个芝麻点大的地方,小学还是有好几所的。小朋友上午在隔壁补习数学和英语,下午在这里上音乐课,虞谷养她也没什么都不给学,反而竭尽全力。 和虞小杞一块的同学和她关系不错,但后面出来的几个就没这么好了。 他们先是看看虞小杞,又往外看,似乎没看见虞谷那辆贴着各种广告的车,大声问:“虞小杞!你小姨没开那辆破车过来吗?” 虞谷干这行口碑不错,实际上上班赚钱的家长都知道她和贫困不沾边,但赚的是辛苦钱,需要起早贪黑,也要自己开车跑路。这个岁数的小孩有些说话不好听,有些看得到本质,也有些只看得到表面光鲜。 这一声嘲笑明显,虞小杞也没觉得虞谷丢脸,“你想坐啊?” 周围一阵哄笑,虞小杞:“那你和我一起去找我小姨问问。” 领头嘘的男生在哄笑声涨红了脸,树下挂了电话的虞谷转头,正好看见门口和小男孩对峙的自家侄女。 她也没过去,小孩有自己的解决方式,除非对方的大人也上前去了。 郦安筠的家离虞谷发定位的地方不远,几分钟后她就赶到了。 她换了一条新裙子,没中午吃饭那么艳光四射,但口红依然过分热烈。培训班就在路边,还有个缓冲的草坪,虞谷背对着路边站,周围偶尔路过带着小孩的家长,她看上去不太像姐姐,也不太像个阿姨,宽松的衣服衬得她更瘦了。 郦安筠莫名想到了柯渺那句虞谷是条细狗,居然也没说错。 十几岁的时候她们去吃自助餐,虞谷一个人可以干掉很多盘肉,郦安筠都趴下了,少女平坦的腹部都撑出了浑圆的弧度,一起吃的同学互相摸肚子说太可怕了,但没人敢去摸虞谷的。 虞谷像个表面食草的肉食动物,郦安筠不怕她,伸手去触碰对方的腹部,却发现和自己完全相反,像是对方身体里有个黑洞。 被摸的人平静地看着郦安筠:“干什么?” 她能混在女孩子堆里,却很难产生越界的亲密感,柯渺是郦安筠的高中同学,她形容的虞谷和郦安筠印象里的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虞谷怎么可能冷酷无情呢,她就是个笨蛋啊。 当时郦安筠手往里伸了几分,“检查啊。” 虞谷还拿着汉堡,吃得很凶猛,哦了一声,只是提醒了郦安筠一句:“别往下摸。” 周围都是窃笑,郦安筠哼了一声,干脆掐了掐虞谷的大腿:“我没那么下流。” 虞谷吃肉不忘记揶揄她:“往上也不行。” 郦安筠瞪大了眼:“我摸你那里干什么,还没我自己的好摸!” 周围都是笑声,一嘴沙拉的单眼皮女孩哦了一声,“那真是不好意思。” 当年的细狗现在一如既往,风像是能从她的裤脚灌进去,虞谷还有点轻微驼背,看着和柯渺说的那种狗更像了。 郦安筠下车的时候还在憋笑,她还没走到虞谷身边,那边虞小杞就拖着嘲笑他的男同学来了。 十岁的小女孩圆脸双马尾,力气倒是不小,居然能抓得动胖成球的男同学,周围还有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在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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