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说中了吧,”虞小杞坐到虞谷身边,又点了点自己的电话手表,“小郦阿姨都不给我发消息了。” 虞谷问:“之前经常发?” 小朋友摇头:“比现在发的多一点。” 过了一会她才发现被虞谷转移了注意力,又问:“你们吵架了?” 虞谷摇头:“没有。” 现在的小孩懂得还挺多, 又问:“分手了?” 虞谷不知道怎么定义, 因为郦安筠直接把她拉黑了,虞谷想了想说:“大概是。” “那就不是, ”虞小杞捧着脸,周日下午的阳光晒得人暖烘烘的,还有人在湖面划船,“还可以挽回哦。” 虞谷只是笑了笑。 扬草的冬天没有小学课本写的雪,虞谷在这里长大也没见过几次雪花,一旦下了,那估计要上头条。 更谈不上什么十二月踩雪上学,在圣诞的钟声里堆雪人。虞小杞倒在虞谷身边,问她:“那下星期就是小郦阿姨生日了,你们会和好吗?” 郦安筠的生日不是圣诞节,现在都成了购物节,目前促销力度很大。 可惜感情没什么促销和甩卖,虞谷还是摇头。 周围有小孩和父母坐在一起,虞小杞早早接受了父母感情不好的事实,也接受了父亲另组家庭还有了新的小孩。或许是这样的经历让她不太一样,反而更擅长安慰人。 虞小杞又问虞谷:“那小郦阿姨是在苍城吗?” 虞谷嗯了一声,前几天蒲希玉给她发过消息,说见到你女朋友了。大概是郦安筠装得很好,蒲希玉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她只是委婉地提醒虞谷:郦小姐气色不太好,最近流感很严重啊,你们都注意一些。 虞谷都被拉黑了,发消息也无济于事。 郦安筠不怎么用的社交软件反而更新了新动态,不用虞谷找人打听,也看得出她回苍城的公寓自住了。 生活像是回到了她之前的轨迹,看展、打卡、吃饭、运动,偶尔分享一点新歌和电影感想。 虞谷觉得挺好的。 她小侄女没这么觉得,非常无情地评价:“小姨,你现在像是没气飞不起来的气球。” 正好她们边上一棵树的树杈上就挂着一颗干瘪的星星气球,虞谷无奈地说:“哪里像了?” 虞小杞还没到能完美概括这种状态的岁数,她只能感觉到虞谷在难过,说:“你不开心啊,大家都知道的。” “外婆也担心呢,她还想打听打听,我说我也不知道。” 小学生虞小杞对爱情的概念很模糊,小朋友的喜欢伴随着嬉笑打闹和幼稚的山盟海誓,比如我永远不理你了。 昨天虞谷接虞小杞从补习班回来就目睹了小侄女友情的决裂。 今天那小孩又来和虞小杞打羽毛球了。 她们的矛盾来得快去得快,虞谷很羡慕,大人就不一样了。 需要考虑的太多,晒太阳的午后也晒不走她心里的失落。 虞谷知道自己要走向新生活,仍然摆脱不了对郦安筠的思念和惋惜。 她叹了口气,虞小杞还要凑过来问:“你们互相喜欢,为什么会吵架呢?” 在学校装酷的小女孩在家里是十万个为什么,这点倒是很像虞夏,虞谷把她推开,虞小杞又滚了过来,“小姨,你在逃避。” 虞谷坐起来拆了一块山楂片含在嘴里,这样的天气虞小杞脱得只剩下一件毛衣,虞谷的圆领毛衣更单薄,愣是把初冬变成了早春。她说:“那请问虞小杞同学,你觉得我和你的小郦阿姨谈恋爱,不住在一起可以吗?” 虞小杞挠了挠头:“不是住在一起吗?你们都一起睡,我知道的。” 虞谷:“不就那一次她住在家里吗?” 虞小杞又说:“那你们还去市区玩了好几天。” 她还收到了好多玩偶,虽然很丑,也算可爱。 躺在她身边的女人说:“她现在还没正式上班,之后都是在苍城上班的。” 虞谷对虞小杞说话一向耐心,一般人也懒得和小学生解释这些,她可能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和谁说。 边亿就是个漏勺,柯渺是郦安筠的朋友,虞谷不熟。 大学同学蒲希玉远在苍城,也是个大忙人,还有个女朋友,她俩更不是可以打很久电话的关系。 虞谷难得涌上几分悲哀,发现自己只有眼前的小孩可以倾诉。 虞小杞想了想说:“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又不是很麻烦。” 她也去过苍城,之前坐边亿的车去的,对小孩来说睡一觉就到了,她不理解虞谷的苦大仇深。 哪怕虞谷很笃定她和郦安筠目前只有彼此,却不敢笃定真正确认后漫长的质变。时间能摧毁一切,也能让爱变成憎恨。 虞谷不想下一个十二年又戛然而止。 上次是长痛,这次是短痛,也没什么不好。 看虞谷不说话,虞小杞问:“你们是因为距离太远吵架吗?” 虞谷摇头:“不是吵架。” 虞小杞看虞谷的眼神跟看小学一年级一样嫌弃:“这不是吵架还是什么,难道是……” 她想了好半天,“冷暴力。” 虞谷笑了:“学了一个词就乱用,你知道什么是冷暴力吗?” 郦安筠对我才是。 虞小杞却抱住了虞谷,她还太小,拥抱都像把自己埋了进去,还要用哄小狗的语气对虞谷说:“你要勇敢一点。” 虞谷哭笑不得,“我勇敢什么?” 怀里的小孩说:“反正你下星期才有活干,为什么不去找郦阿姨呢?” 虞谷叹了口气:“我不找她了,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虞小杞哼了一声:“你还没说没分手?不清不楚的,我看电视上演的分手也要好好说的。” 虞谷实在没话说,正好这个时候虞小杞的朋友来找她二轮打球,她把小孩扔出去了。 她放在一边的手机时不时有新消息,去打球的小孩儿童手表摘了放在一边,虞谷正打算去拿保温杯,虞小杞的儿童手表响了。 备注是小郦阿姨。 虞谷看了好半天才接,她没说话,那边的女人喊了声小杞。 “是我,”虞谷说,“小杞打羽毛球去了。” 她这边挺吵的,郦安筠也听出来了,她们都没挂,任由呼吸通过连线肆虐,像是感知彼此此刻澎湃又难言的心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虞谷先开口:“我去叫她。” 郦安筠嗤了一声:“你没话对我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虞谷问:“你感冒了?” 郦安筠却不回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头顶的蓝天被云层分割,郦安筠远在千里之外,虞谷以为自己早就尝过度日如年的滋味,却还是没办法彻底习惯。 “你不是把我拉黑了?”虞谷说:“我给你发过消息,你回了吗?”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挑起郦安筠的怒火,郦安筠说:“我不想回才把你的号码也拉黑的。” 扬草天气晴朗,苍城这几天都在下雨。 郦安筠讨厌潮湿,雨水会带来降温和土地的气温,就算是城市也不例外。她咳了一声:“看来你过得很好。” 只有我感冒缩在被窝。 床头柜的水已经凉了,郦安筠没和田兰月说,她这些年也不是没感冒过,但如此委屈还是第一次。 沈愿早上还给她打过电话,长吁短叹说你现在那么虚弱,果然很容易被传染,又问郦安筠要不要去医院,或许她俩病号可以一起去。 郦安筠和她拌了几句嘴也没去医院,她的公寓不像沈愿的房子布置的都是中古家具,她讨厌陈旧的、具有年代感的东西,喜欢新颖的、昂贵的摆件。 虞谷是她遗落在扬草的一件古董,价值随着时间成倍增长,郦安筠知道自己一旦错过,余生都会懊悔。 她现在已经足够懊悔了。 虞谷听出了她呼吸的急促和感冒带来的轻咳,认真地回答:“我不好。” 家人都看得出她不好,边亿还给虞谷发了郦安筠苍城那位朋友的微信名片,说你可以问问她郦安筠的住址。 郦安筠介绍的工作给的确实很多,边亿这两天也很忙,这条微信后面还有括号:如果你不想加我直接问她也行。 后面跟了两句语音:“郦安筠的朋友和她一样,都那么难说话。” 边亿发牢骚口音更重,还要叹气:“我都觉得我是案板的肉,不是老板我真想宰了这个女的。” 虞谷点开过沈愿的微信,可见的朋友圈足以证明对方和郦安筠是一路人。 这也是虞谷选择写那张便笺的原因。 她又说:“我不认为我做错了,郦安筠。” 郦安筠以前从没有如此失落的时候,现在看雨大玻璃都心烦,“那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我不该回来,不该主动和你在一起。” “小时候也不该和你一起上学,不应该邀请你一起写作业。” “不应该总催促你学习,也不应该求你陪我度过雷雨天。”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轻,微微哽咽的话像是秋天的枯叶被踩碎,片片撒在虞谷自己撕开的伤口上。 她们都很痛。 郦安筠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虞谷,是你先亲我的。” “这一次,也是你说你在等我。” 虞谷:“邀请我的不是你吗?” 有叶子被风吹到虞谷手边,冬天的梧桐老早掉完了叶子,乔木却很顽强,这片叶子是不远处小孩摘下来的,不小心飞到了这边。 虞谷把叶子卷进掌心,电话那边的人咳得惊天动地,最后才说:“我当年就应该把你直接做了。” 郦安筠说:“我不同意分手。” 她现在感冒说话都没那么有精神,还要骂虞谷:“凭什么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就结束,你还规定时间,我还没嫌你每次前戏太长呢。” 郦安筠本来就因为从沈愿那传染的流感头昏脑涨,给虞小杞打电话纯粹是看到小孩的留言,说有件事想和她说。郦安筠当然知道是虞谷的事。 她拉黑虞谷,这几天却频繁接一些未知来电,生怕是虞谷用别人的号码打过来的,结果都是一些推销广告。 虞谷不是哑巴,她就是倔驴,打着为郦安筠好的名义提前预设她们所有悲剧的可能。 郦安筠很想骂她,又舍不得骂她,虞谷变成这样也有她的原因。 就算这是报应,郦安筠也理应接受。 况且报应迟来了十二年,没有利滚利变成憎恨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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