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却被一道哼声打断。 出声之人,是一位穿着儒服的道长:“郑院长,从前在下敬佩你是读书人,对苍山书院避世不争很是钦羡,只是如今魔族已猖狂至此,依在下之见,还是先杀一杀她们的威风最要紧——” “此事说得容易。”又一人开口,“要知道魔族有魔尊八十六坐镇,又有数代魔君炼化出坚不可摧的结界,除非举仙家之力一齐破开结界,那便是仙凡两界正式开战……” “开战便开战,魔族随意进出仙界,视我等为无物,连神境都敢闯,难道你我还能忍气吞声不成?” “仙凡两界,好不容易才太平了几十年不到,若是再开战,岂不是一场浩劫?” “那也是魔界先挑起来的,仙族不过是自保罢了……” 一时间,议事堂中吵得不可开交,战或不战,每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们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 更有性情中人,互相脸对着脸眼瞪着眼,你一眼我一语地来回着,若不是碍着颜面,只怕下一秒就要拔剑杀将起来。 就在这时,有一位身着雪色道袍的青年,推着轮椅进来了。 他微微一笑,嗓音如同融化的松下雪水般清冽:“诸位何必心急,在下倒是有个主意,既能够拿捏住魔族的命门,也不必大动干戈,不知你们可愿意听一听?” 他这一出声,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对于轮椅上的青年,大家都不陌生——昔日清徽宗闻掌门座下首屈一指的大弟子,谢端砚。 可惜,那也只是昔日了。 听说他这双腿,便是闻楹那妖女在从清徽宗逃离时,出于报复废掉了他的经脉和灵丹,从此谢端砚再也无法练剑,只得勉强当一个丹修度日。 思及至此,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口吻也和善了些: “不知谢兄弟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便是?” “是啊,谢兄弟不妨先说说,大家一起商议也行。” 对于这些同情的眼神,看似关怀实则不以为然的口吻,谢端砚早已经习惯,也明白他们为何会是这般姿态。 毕竟……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废人而已。 他极好地藏起眼底阴鸷,微微一笑道:“办法自然是有……只不过到时候,少不得需要各位配合。”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 一番话结束后,不知是谁先站了出来:“妙也妙也,这个主意当真是天衣无缝,只不过谢兄弟当真确定,那魔女会来?” 谢端砚淡淡笑了:“诸位尽管放心便是,这魔女闻楹和她的师姐戚敛,曾经都是在下同门,我知道她二人感情甚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到时候当真这样行事,不怕她不来。” 见不少人依旧将信将疑,谢端砚眸中暗了暗,他抬起右手,三根手指并拢作发誓状: “在下以谢家满门名节起誓,届时,若她要是不来,我谢端砚愿以身祭剑,只求诸位持剑破开魔界,为我报谢家满门被灭之仇。” 他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众人——十多年前,谢端砚的族人,也全都惨死在闻楹手中。 想来普天之下,没有人比得上他更恨不得要她的命。 是以,谢端砚这个法子,更添了不少说服力。 “好,我赞成谢兄的主意。”金鼎派聂掌门最先站了出来,“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够将那魔女擒住,简直是最好不过。” 人难免都是从众的,有他这一带头,不少人纷纷应和: “如此也好,至少先试一试,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我也赞成谢道友的法子,不知我们何时筹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起来,又有人问站在一旁的殷芙蕖:“殷娘子为何不出声,莫非是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殷芙蕖勾唇淡笑,这才柔声开口:“我……” 她还没答得上话,这时却有苍山书院的人惊慌失措闯了进来:“郑院长,不、不好了……关在塔里的魔族孟云追,她……她竟然消失不见了!”
第99章 一更 听到孟云追逃走的消息, 在场之人俱是一惊。 其中最不敢相信的,当属苍山书院的郑院长:“怎么会……囚塔不是派了十多名高手看住,怎么能叫她逃得了?” “听说那十多名高手, 都在今日晨间悄无声息地丧了命。”报话之人道, “一刻钟前夫子去巡视时,才发现孟云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原本传音给院长, 可您却迟迟没有回音……” 郑长宗这才发觉, 挂在腰间的传音玉闪烁着光芒。 想来是方才与各路掌门商议讨伐魔族一事, 太过投入, 才会没有注意到。 却不曾想到, 魔族的人早已使出一招釜底抽薪, 偷偷潜逃了。 郑长宗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魔族的人能轻易潜入书院, 就已经够让他忧心的了, 没想到竟还会杀死院中高手说逃便逃,看来已经嚣张到了极点。 “真是岂有此理!”原本并不愿掺和仙魔两界恩怨的郑长宗, 在这一刻也怒道, “魔界猖狂至此,若我书院再置之不理, 岂不是为虎作伥。” 说罢, 他看向谢端砚:“谢小友尽管放心,就照你的计划行事便是, 我苍山书院必定鼎力支持, 不留余力。” 接着,问仙派文惠师太也站了出来:“我问仙派一样, 届时,我会带领门中的得力弟子前来相助。” “二位果然是古道心肠。”又有人附和道, “诛杀邪魔,我等义不容辞,到时候,在下也会和门中各位长老一并前来。” 这一番决定,显然是众望所归,众人同仇敌忾,纷纷表达了诛杀魔族的强烈意愿,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齐声振臂高呼: “诛杀邪魔,义不容辞!诛杀邪魔,义不容辞——” 就在这时,一道女修慌乱的声音响起:“殷娘子,殷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循声望去,只见气色本就不大好的殷芙蕖一幅虚弱的姿态,若不是被女修扶住,只怕就要晕倒过去。 “我无事。”殷芙蕖靠她搀着,勉力站稳身形,“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头晕目眩,竟有些体力不支,叫各位见笑了。” 她瞧上去花儿般娇弱,叫人难以生出谴责来,反倒是文惠师太先出声宽慰: “想必是连夜联络众人前往不忘山商议要事,叫殷娘子受累了,不如你先去歇息吧。” “这怎么好呢……”殷芙蕖还要推辞,其余之人却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她回去。 她这才略微颔首,“那晚辈失礼,就先走一步了。诸位若有要事,尽管遣人来寻我便是。” 说罢,她这才在旁人的搀扶下,一步步离开议事堂。 女子离开时的身姿羸弱,像是不胜凉风的亭亭菡萏。 待她走远后,方才响起数声叹息—— “殷娘子这些年,倒也真是难为她了,先是没了夫君,殷盟主前两年也因病去世了,偌大的殷家就她一个人撑着,也难怪会病倒。” “也亏得她心性坚韧,换作旁人,未必撑得下去。” “可不是嘛,终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夫君又不在,哪里扛得住这么多风风雨雨……” …… 对于她离开后的种种议论,殷芙蕖自然是无法耳闻。 出了议事堂,殷芙蕖谢过照顾她的女修,便在候在外头的婢女搀扶下,慢慢回了自己的寝院。 时值初春,院子里的桃花含着粉嫩花苞,柔曳轻风拂过她的脸颊。 殷芙蕖只是让婢女在外头候着:“我想歇息一会儿,没有我传唤,你们都不必进来。” “是。”婢女听话地停住脚步,站在廊外。 殷芙蕖步入寝屋之中。 夫君多年前离世后,她的屋子里便布置得素洁无比,素白绢纱被风卷弄起,唯一的装饰,便是桌上一只冰瓷胆瓶里,插着几朵干花。 殷芙蕖继续向里走,直到床前方才停下。 她先是在大殿四周布下一道结界,这才闭上眼,抬手掐出一道复杂的法诀。 收手的那一刹,床前的莲纹石砖地板,竟应声轰隆隆动了,露出一条半丈宽的地道。 殷芙蕖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缓缓步入地道的石阶之中。 地道四周的石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灯,有萤明珠,也有鲛油制成的长明灯。 它们皆用金银玉器打造而成的灯具托起,照得短短的一段暗道亮如白昼。 而在暗道的尽头,更是耀眼的璀璨。 数丈宽的方室之中,顶上是最纯粹的琉璃打造成的整块镜面,四壁的墙面磨得整整齐齐,镶嵌着细碎的钻石。 像是梦境中才会有的,如梦似幻的屋子。 而这间屋子里,雕花红漆的桌椅板凳,流水绢面的丝绸屏风,都布置得分外妥帖。 就连金纹淡粉花瓶里,插的也是新鲜摘下来的桃花,薄粉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沁过的痕迹。 所有一切极具美感的装饰,却都比不上床榻间,宫灯照耀着一粒粒拇指大珍珠的盈润光泽。 这些珍珠串联起来,钩织出一条贴身的衣裳,将女子雪白的肌肤半遮半掩,更显出她身段的丘壑起伏。 而在她修长的脚踝间,一条金色镂空的链条隐隐发着光,隐没进锦被中,连接向床柱。 殷芙蕖就这般在床前驻足,像是欣赏着一幅泼墨画般,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像是生怕自己看得不够仔细,错过了什么细节,她又端起桌上燃着的红烛,举在半空之中,细细端详着。 一场无声的胶着,使得空气似乎凝固在这一刻。 直到床榻上的女子忍无可忍开口:“要杀要剐,你尽管动手便是,不必对本尊用这些羞辱人的手段。” 殷芙蕖眼底微微泛起光泽,就好像她整个人在瞬间被点亮。 “姐姐总算肯理我了。”她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她将烛台放到一旁,在床沿坐下,撒娇般开口:“我又怎敢羞辱姐姐呢,只是实在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只好壮着胆子这般行事。” 说着,她伸出了手,轻轻去勾弄女子的发丝。 若是有魔族之人在场,瞧见这一幕,必定能惊得眼球都掉出来——他们最畏惧的尊上,竟然被一抹深黑菱纱覆住双眼,双手腕间亦是细细的金链,将她囚困于檀木床之间。 这样的对待,对于昔日威风凛凛,从不屈居人下的魔尊八十六,不是羞辱还能是什么? “好一个壮着胆子。”八十六冷哼,“本座倒是没有想到,终朝打鸟,却被自己养的鸟儿啄瞎了眼,你可真是好样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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