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却差着六年,她迟了那么久,漫长的时间里,冉寻一个人在国外独处,都在想着什么? 是否随着日历翻过,也在一点点被消磨掉热情。 直到回国,与她重逢后的所有试探与纵容,已经是冉寻最后一点保存的期待。 “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吗?”冉寻开口询问。 稍偏头,看游纾俞身后还排着人,提醒:“如果没有的话,就到这里。后面还有听众在等。” 游纾俞如梦初醒。 眼睫低垂,取出携带的笔记本,翻过几页。 无意瞥见那些过往写下的,满怀期待的文字,从春到冬,详实可行,充斥着与她不符的浪漫,但此刻已经不能与冉寻共享。 因为两个人的故事只剩下一个人。 最终只是无言翻开新的一页空白,请求:“可以给我签名吗?” 冉寻稍显意外,但没有拒绝。 用签字笔留下自己的名字,短暂沉吟,在下方留下寥寥几笔赘余文字。 合上笔记本,朝游纾俞弯眸,“好了,回家再看。” 游纾俞短暂地被冉寻的笑晃了神。 笔记本揣在距离胸口很近的位置,伴随心跳声,像在发烫。 出了剧场,坐进车里。 游纾俞将本子取出来,翻到冉寻书写的那一页。 此刻她像是变成了童话里冒着化作石头的风险,依旧禁不住诱惑回头的年轻人。 只因为冉寻附耳过来,柔声笑着,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本子上的字迹连笔,秀净,字如其人。 飘逸的“冉寻”二字之下,只留了简洁的两行小字。 「忘记我。」 「祝我们日后都顺遂快乐。」 - 等待所有听众都离开,有后台工作人员来收拾冉寻身边的花束。 一束一束都被抱走,身边逐渐空荡,但她放在椅子边,最近的那一捧素净的花始终都没有。 冉寻把花取来,拿出其中夹着的明信片。 卡片不新,像是被收藏许久,上面依旧是游纾俞的字迹—— 「比起花,你会更喜欢有结果的乔木吗?」 「但我只是一棵木讷的树。」 她很轻地弯了一下唇,将明信片放在桌上,心想,的确那么木讷。 看不到她撒谎说扔掉护腕时的小动作。 看不清她不合时宜的心软,仍旧像个追人要糖的恋爱初习者,将笔记本递给她,祈求得到回应。 读完她的留言,游纾俞会想些什么呢? 会就此听话,放弃她吗。 冉寻想起女人刚才轻颤的眼睫,眸底一圈早已染上薄红,却还不自知,借平淡关心的几句话,含蓄说尽最近想念。 游纾俞总是很执拗。 当初有多坚决将她推开,如今就多磨人地试图挽回。 总不是太听话的。 而冉寻不知道,自己还能多少次强撑起拒绝的姿态,写下几次“忘记我”。 因为她自己花了六年之久,依旧不能释怀。 也因为木讷的树就伫立在那里,她一回头,始终看见游纾俞在等待。 演出结束后,冉寻接受了一场专场采访。 被在场的圈内人士问及,音乐会上的肖邦二号夜曲,演奏技巧和情感的处理方式都分外独特,令人惊艳,原因是什么。 冉寻面向镜头,颔首致谢有人提出了这么专业的问题。 然后平静回复:“这首曲子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几乎每次演奏,都带着不一样的情绪。” “至于今天的这一版。”她垂头笑笑,混了假话。 “因为听众们的热情,我想呈现给大家的并不是舒缓,而是凿冰破水后的淋漓。” 冉寻不能说,不能说只单纯偶见游纾俞一眼,原本乏木的情绪便像有了灵魂与寄托,曲中沉积的回忆如藤蔓般疯长蔓延。 想起女人过往听她弹琴时令人着迷的专注神态。 想起某一晚,她大胆地将软如丝绸的肌肤捂化,叫她们之间专属的昵称,游纾俞仰头主动吻她的那次。 只不过听了她哄骗的“一辈子都给纾纾弹琴”,女人脸颊连带着脖颈就染上红晕,羞赧地笑。 那晚,她任由冉寻予取予求,连更过分的事都接受。 潮汐初平,勾起她的小指,嗓音还陷在情潮里,却认真答复:“我记住了。” “我会永远做你的听众。” 只是后来再也做不得数了。 冉寻没有遵守诺言,她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远隔千山万水,有了诸多忠实乐迷。 独独少了最初那一个与她亲昵无间,交换亲吻与心跳的听众。 采访结束后,冉寻搭梁荔的便车回家。 路上被十字路口的红灯阻拦,梁荔偏头瞥她一眼,不经意问:“你采访里说的不是真话吧,小冉。” 冉寻目光始终落在窗外,笑答: “是。采访的问题怪怪的,弹琴是靠状态,哪里有什么特别原因,索性直接感谢一下听众们了。” “你托我送回家那位教授,路上一直都在叫你的名字。”梁荔看着她。 “昨天奶奶来指导你,说你弹肖邦夜曲没有情感,今天倒是有了,而且很足。” “荔荔,你是不是在兼职私家侦探呀。”冉寻这才与她对视,摆出委屈姿态,“这么多证据,是要刑讯逼供我吗?” 梁荔被她弄得头疼,可也大概敲定了冉寻和那位女教授之间的关系。 绿灯亮了,她没有多劝,“只是提醒你一句,现在的你,变得不太像你了。” “如果你觉得这是结束这段关系的最好方法,但又始终痛苦,要不要重新审视一下,有没有其他出口?” “不用。”冉寻摇头,温声答。 “你不是也觉得,我和那位教授永远都不能走到一起吗?现在我信了。” 回头草吃一次就够了,这已经是于她而言的最佳出口。 但对于游纾俞来说或许未必,所以冉寻给了她一剂药。 忘掉她。 良药苦口,她希望游纾俞能乖乖听话,至少顺着她一次就好。 - 之后的一周,冉寻和蒋菡菡联系过。 得知她的导师依旧同往常一样,没有生病,也没有请假,于是宽心许多。 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过问,再多,就显得刻意,像仍旧给游纾俞留着后路。 冉寻举办了第二场线上募捐音乐会。 这次是视奏,由弹幕点一些她从未接触过的曲谱,由她边读谱,边即兴盲弹演奏。 难度很高,但全然难不住冉寻,她甚至还有空在间隙炫技,制造节目效果,因此得到了比从前还要多的募捐金。 那位没名字的用户依旧高居榜首。 她来时似乎迟了一些,九点之后才到,只听了半场。 从始至终没有点曲,却在冉寻每次演奏完,与弹幕打趣时,迅速刷一串礼物。 线上音乐会结束后,冉寻记住了这位用户。 点进主页,依旧没有更新,还停留在那一条转发她巡回宣传的消息上。 她回忆起一周前握手时遇到的人。 偶尔也会怀疑账号的背后是游纾俞。但念头存续几秒,就被她自嘲推翻了。 女人平素自律,除了工作需要,几乎没有娱乐性质的社交账号,也从不会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怎么有自信游纾俞会来看她的直播,还不符形象地放纵打赏。 线上音乐会结束,冉寻这次没麻烦梁荔,算好金额,给平素她资助的那家特殊学校汇去款项。 想起Sarah已经回国,她需要亲自去一次学校实地,沟通器材采购事宜。 顺便,教孩子们学一学钢琴。 这是很有意义的事,冉寻不愿意敷衍,整整两天都在耐心准备授课内容。 比起做虚无缥缈,受人追捧,却台下十年功的职业钢琴家,她更愿意当一名琴行里教小朋友学习的钢琴老师。 生活自在无拘,闲暇时,也可以在酒店里伴奏,赚一赚生活费。 演出结束后,有人在等她,会是与她相似的一位教书育人的大学教授。 她们会一起回到共同的家,耳鬓厮磨,外人面前的为人师表,变成只对彼此的缱绻低语。 至少,这是冉寻仍和游纾俞在一起时,未来最想要过的生活。 但现在没有重现的可能性了。 她因为演出,需要逐个城市、甚至逐国巡游,而游纾俞已是副教授,年轻有为,科研成就难以计量。 她们看上去都比从前要光鲜亮丽,可彼此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像两直线一交点的刻板规律,纠缠之后,迅速失去交集。 归国后的短暂重逢,只不过是时空扭曲后,一点甜蜜但虚妄的幻觉。 - 周六。 冉寻开车到嘉平不算太远的小县城,与募捐的特殊学校交涉。 入目的景象,她觉得格外熟悉。 路过镇上,她看到了每天固定班次,通往嘉平市区的大巴。 都六年了,竟然还在。 过往的回忆轻而易举因设身处地而清晰,这里是游纾俞与奶奶曾经住过的小镇。 游纾俞带她来过。同乘一辆大巴,分享大半日的漫长路途。 记得那时正是盛夏,暑气扰人,倦了冉寻就倚在游纾俞肩上瞌睡,醒来,免不了精神抖擞地折腾一阵,撒娇卖乖,才叫身边人允许她亲。 拥闷到挤不出一丝新鲜空气的空间,她们在众人倦睡的静谧时间里,唇齿相抵,喘息急促。 冉寻还记得那时游纾俞穿白衬衫,不多时全被她揉乱了,背脊抵着景色飞速后退的车窗,墨眸波光潋滟,却知羞,要她别发出声音。 像将一枚天上月拽入凡尘。 再之后,她住到李淑平家,偶尔会在镇高中还未放暑假的日子,去学校接代课的游纾俞。 这里是游纾俞的母校,冉寻听见学生们叫她“小游老师”。 在后辈面前冷若冰霜,十足震慑力的人,会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化身柔软甜蜜的恋人。 在讲台上多冷淡地布置作业,下了课,空无一人的老教室里,就有多诱人。 被亲得喘不过气来,还克制着理智,气息飘忽地斥她“别闹”。 冉寻将车停到新楼旁。 下车,仰头看去,原本的老旧教学楼变成了新装修的特殊学校。 游纾俞的母校,还有那间空调扇摇摇欲坠,一圈圈旋起午后燥热空气的老教室。 她们共同保有的回忆之一,原来已经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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