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指了指身边的,“在谈,女朋友不让成天泡酒吧。” “也就只有你和琼姐一直泡在这里面。”男生去捞桌上的酒,“尤其是小寻,现在出息了。” “兴趣成为工作,挺无聊的。”冉寻抿了口橙汁,望沈琼,眼睛巴巴地满是可怜,“所以我特别羡慕琼姐。” 几个人没忍住,笑出声。 沈琼唇边挂着抹弧度,看了她一阵,“你还记得我们几个第一次见面吗?也是坐这里。” “记得。”冉寻点头。 她想起那个晚上,自己因为恋爱心情不佳,又恰巧撞上酒吧里的驻场乐队的键盘位翘班,手痒,索性上台胡乱发挥一通。 待结束后,她才觉得不礼貌,一转头,恰巧在酒吧的昏暗光线里与沈琼对上视线。 那时的沈琼,一米七五以上的身高,穿着黑背心吊带与皮裤,腰身紧绷,简直像是酒吧镇场子的女打手。 点了点头,开口一句:“你琴弹得很好。” 冉寻没放松警惕,事实上,她藏在大衣口袋的手握紧手机,想着一出事就报警。 沈琼双手背在身后,缓步逼近。 沉默良久,嘴唇终究动了动。 “要一起玩吗?” 女人从背后掏出了一把深黑色吉他琴盒。 “第一次见,我还以为你背后藏了板砖。”冉寻微叹,“刻板印象不可取。” 沈琼也没藏住笑,“我也不知道,好学校的学生竟然会来酒吧。” “怎么,学生禁入吗?可明明连……” 冉寻接话,但只说了一半,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截断话音。 明明,连比她看上去正经的优等生都能进。 那晚,她在台上弹了一曲又一曲,刺眼缭乱的酒吧氛围灯里,一双清冷的墨色眼眸也盯了她不知多久。 眼眸的主人,属于冉寻来酒吧的烦恼根源,她那时还美其名曰“恋爱”。 后来才知道,她在游纾俞心中,什么都不是。 游纾俞最讨厌混酒吧、不学无术的人。 那是她最后一次来吧里捞自己。 沈琼发觉冉寻又沉浸在莫名情绪里,眼神晦涩,抿了口酒,转移话题: “好久没来了,和我们去玩一会?” 冉寻挽起耳边发丝,神情未变,温声答:“好。” 她怎么会又想起游纾俞。 记忆力除了琴谱,总是用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 乐队的其他两位是贝斯与鼓手,嘴上说着已经不玩,但也是手痒,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跃跃欲试。 灯光下,驻场乐队的位置已经空出来,电子琴的黑白琴键荡着温润的光。 冉寻跟酒保要了顶鸭舌帽,脱下风衣,灰绒打底隐于黑暗,手眷恋地摸着琴键,露出一丝怀念笑意。 再次到这里弹琴,已经阔别六年之久。 站上台时,吧内气氛再度攀至顶峰,欢呼声震耳,但冉寻不受影响。她配合着从前的队友们演奏了很多曲目,从酒吧的传统歌单,到民谣,再到抒情。 不知多久,贝斯与鼓手跟上冉寻的节奏已经有些吃力,只有沈琼随着她弹。 最后,剩下冉寻一个人的琴音。 琴音如丝绸流水般顺滑流畅,荡涤听觉,技巧性拉满,但情感却不弱分毫。 “哎,美女,喝一杯?”酒吧嘈杂环境中,有人接近门口旁的卡座。 卡座的桌上摆了一堆空酒瓶,都是度数高的。 女人撑着头,墨发垂落,耳垂泛红。桌上的手机屏幕投射冷光,映出她高挺的鼻梁与唇上的正红调口红。 手机上是录音界面,在录背景音里的琴音。 白西装太显眼,但姿态落寞,一看就知道已经醉了。 搭讪的人凑上去,“美女喜欢听乐队啊?正好我就是搞这个的……” 琴声落下最后一个音。醉酒女人暂停录音,像没听见似的,撑着桌子站起来。 视线越过重重酒吧看客,落在驻场乐队那边。 电子琴后面,是个戴鸭舌帽的女键盘手,深褐发色,露出姣好唇形。 与身边的人交谈着,她朝门口走来。 游纾俞依旧怔立在桌前,眼尾酡红,像在想事情。 她酒量不怎么好,但礼貌克制融进了骨子里。头脑发昏,依旧想着侧身,给一行人让路。 然后,在他们路过时,她想偷偷地,看那个女键盘手一眼。 她长得很像冉寻。 这六年里,没有人比她更像,连刚才的曲子,都像她梦中的余音。 可身边那个痞里痞气的男人却早有准备似的,顺势想要把她揽进怀里。 冉寻快到门口,和沈琼交谈了几句,留意到她忽然变了神情。 再望过去,就看到了游纾俞。 眼睛很红,透着迷蒙劲,在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她心脏收紧,努力将情绪控制在合理范围内,笑了笑,没做出任何不该有的表情。 或许是张先生。 “我送你回去。”沈琼答复。 默了默,她还是朝旁边的保卫人员使了个眼色,示意去帮一下游纾俞。 她们与游纾俞擦肩而过。 明明只需要几秒,但耳边声音拉长空旷,却长得像一个世纪。 随后这世纪被打破。 “……不好意思。”清冷声线在酒精作用下,透着迷蒙般的软。 游纾俞的西装外套被男人拽住,她有些不快,又没办法挣脱,索性脱下来,借着酒劲直直扔过去。 眼前景象虚晃,走得踉跄,她从身后拉住了来人的衣角。 “请等一下。” 游纾俞睁着微红双眸,隔着鸭舌帽,视线落在女人半张脸上。 “请问,你认识冉寻吗?”
第04章 冉寻背对着游纾俞,没说话。 背后传来酒气,她不露声色地轻轻去拽自己的衣服,温声答:“抱歉,不太清楚。” 白天里清冷疏离的教授,晚上竟然也会到酒吧这种地方。 “她弹琴很像你。”游纾俞试图挽留,“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她早就摘掉金丝眼镜,气质改变许多,失去平素的冷淡刻板,反倒显得失措。 很好欺负的模样。像是一朵高岭之花折入尘泥,世人皆可亵玩。 那痞里痞气的男人又卷土重来,脸皮厚得不行,强行挤进话题:“美女请我喝酒,必须得应啊。” 冉寻终究没压住心中的情绪,礼貌问:“您姓张?” 那男人愣了愣,二丈摸不着头脑,“不啊,我姓苟。” “我是小寻的嘴替,我来说我来说。”跟着冉寻身后走来的鼓手自告奋勇举手。 “是狗就别乱叫,别在路边随便发.情,这样才能讨女孩子欢心。” 男人脸涨红,想找事,余光无意看见酒吧保安都来了,顿时怂得不敢多说,挤出人群跑了。 和沈琼他们知会一声,冉寻违背初衷,留了下来。 不知道缘由,或许是因为想找借口离开时,回头看,游纾俞依旧拽着她衣角。 醉酒呢喃着“你很像她”。 冉寻把晾在桌上的西装外套拾起,给游纾俞披上。 坐在女人面前,轻声开口:“请我喝点什么?” 游纾俞盯着她看,脸上晕着淡粉色,“你喜欢的就好。” 冉寻唤来酒保,点了两杯橙汁。 游纾俞醉得不清醒,开始得寸进尺,“喝完酒,可以把帽子摘掉吗?” 冉寻摇头,礼貌地拒绝这个请求,“不好意思。” 她不太想再让自己留在游纾俞的记忆中,尽管只是醉酒后的弥蒙画面。 “嗯,没事。”游纾俞轻轻应声。 她好像也知道自己过火了,努力想要抓住一点清醒,维持自己在这个很像冉寻的人面前的最后体面。 但失落情绪难以克制。 笼罩潮意的西装外套,耳边嘈杂作呕的尖叫声,还有琴音结束后仿佛美梦终醒的宣告,都像实验中完全不可控的因素。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而沉默就是对话即将结束的暗示。 游纾俞眼睛微肿,不想让话题结束,抿了下唇,不自在地找话题:“这杯是什么酒?” 冉寻盯着她指的方向看。 那是一杯橙汁,是她刚才不想让游纾俞更醉,顺手点的。 想到此,她心中忽然生出些许恶劣,答:“是橙色炸弹。” 橙色炸弹,与橙汁外观很像的一款断片酒,很烈。 她想让游纾俞明白,一个人最好不要在深夜来酒吧这种地方,否则被灌了什么酒都不知道。 游纾俞会喝么?或者,她会仅仅凭借对面的人长得像自己,就毫无顾忌地喝下不知名的酒吗? 冉寻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女人自保心向来很强,就算醉了,刻在骨子里的体面与警觉还在,大概是不会喝的。 游纾俞没听过“橙色炸弹”,眼中透露出几分茫然,没有动。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凝滞住了。 对方犹豫的几秒里,冉寻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摇晃高脚杯,随便抿了几口橙汁,勾勒出来的甜腻味道让她心情更加闷,却不知道这份郁结从何而来。 “那就到这里吧。很晚了,我们都该早点离开。”冉寻把杯子放在桌案上。 游纾俞捕捉到面前人想要离开的暗示,仓促开口,“……你生气了吗?” 她去端酒杯。 虽然之前喝过太多酒,身体已经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沿着杯壁抿了一口。 “嗯,很好喝,很……甜。”游纾俞睁着发红的双眼,提出请求,“你也留下来,尝尝。” 今晚做了太多越线的事了,也不差这一件。她只想对面的人能再多和她说一会话。 让她不要那么快地察觉,对面或许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以及此时此刻的冰冷现实。 冉寻紧抿了一下唇,“……你没有警惕心吗?” 游纾俞垂头想了想,声音很轻:“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冰镇橙汁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也找回了性格中的一些主动争取。她抬眼打量冉寻,模糊的视野里,对面纤细身影,越瞧,越觉得像。 “我们可以加个好友,然后……”游纾俞轻声补充,甚至不惜用上蹩脚的借口,“你可以收费教我弹琴吗?” 冉寻默了默,她没想过游纾俞会主动要她的联系方式。 还是……用这个理由。 印象中,游纾俞一直不喜欢她弹钢琴,会嫌吵,打扰到她读文献的思路。 “抱歉,我不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冉寻重新端起面前的橙汁,依旧拒绝。 可抵触情绪像杯里的冰块,悄无声息地融化掉了大半,衬得原本甜腻的果汁也好像可以入喉了。 “打算待到什么时候?”冉寻提醒,“这里是早咖晚酒,四点会清客。”
105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