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寻抬眸瞧她,眼神带着点兴味,唇角稍扬起。 她生得明媚,笑的时候,在迷乱霓虹灯光下格外漂亮。 游纾俞像被灼伤,匆匆垂眼。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看自己,心跳慌且快。 却很快听到柔软回复:“好,就带你去。” 车行驶得平稳,窗外景象熟悉混杂陌生。 游纾俞不常开车来这些花花绿绿的小巷,平素用餐都是自己买了材料自己做,没有太多在外面吃饭的经历。 除了这几年,她定期坐上气氛窒息,名为“相亲对象”的车,在麻木中被拉往陌生场所。 客客气气,皮笑肉不笑地度过难捱的夜晚。回家后自己处理好反胃感,整晚难以入睡。 久而久之,愈发抗拒。 不经意偏头望去,游纾俞看见有些眼熟的高级餐厅,落地窗以山水贴画点缀,衣着矜贵的男女推杯换盏。 嫌恶感使得心跳落了一拍。 游纾俞无声攥紧指尖,失措,去瞧冉寻的反应。 没能看出端倪。 是本就不知道,还是体贴到……故意不想让她看出情绪? 无论哪种可能,心头隐约温热起来的火苗都快要熄灭。 车很快掠过这里,两分钟后,拐进一条小巷子。 “之前晚上出门太晚了,就只剩一家餐馆还开着,尝了尝,店里的豆花和点心很好吃。”冉寻解释。 停车后,嘱咐:“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打包回来。” 游纾俞倚在后排,闻言,看她一眼。 “麻烦你了。”嗓音融入喧嚣氛围里。 虽然病着,但女人气质依旧出众,坐姿也端正,那种常年思考、与知识的清隽疏离是抹不掉的。 冉寻关好车门。 走上台阶时想,游纾俞喜洁,恐怕会嫌弃在这些小巷子里穿梭。 或许女人也不知道,情人关系结束的那晚,她匆忙搬家,提着行李,在路边餐馆坐了许久许久。 执拗地在室外坐,等到手脚冰凉,筷子都握不稳。 思考游纾俞究竟会不会推掉那场相亲。 会不会赶来找到她,说她目击的都是一场误会,男人只是同事,同乘是情分。 可惜,花都扔掉了,晚餐预定的位置也已经取消。 最后还是没能等到想要的人。 从前就是这样,她耍小性子,女人不会现身来哄。 顶多打个电话,缓和一下她们之间的氛围。 似乎心境也随着凌晨气温降到零点而冷却,那晚,她平静挂断游纾俞的来电,奔赴新居。 回忆不太美好,冉寻轻晃头,将情绪淡化。 进屋,迎上老板,轻声点餐:“要素炒莲藕,小豆花,加一屉绿豆糕。” 她都尝过,应该味道还可以。 等了十几分钟,老板贴心,把吃食都装进保温袋里递给她。 冉寻道谢,提着餐食回去,递给游纾俞,“回家趁热吃。” 那一晚她没能兑现承诺,与游纾俞吃上港菜馆。随口一提的“散伙饭”,果真应验,成了她们结束的预兆。 那就让今晚弥补一周前的缺憾吧。 巧合结束后,冉寻不太想再像从前那样,追在游纾俞身后。 歇了一周,疲惫感依旧未散。 游纾俞接过袋子,拢进怀里,“辛苦你,冉寻。” 明明吃食很暖,让惯常冰冷的双手很快回温,她却觉得不安。 冉寻眼底又恢复平静,看她时也正经认真,像对待关系平常的……朋友。 刚才在镜中捕捉到的笑意,仿佛只是假想。 路上交谈并不多。 安静如一捧拉长蛛丝,脆弱易断。 冉寻把车停在公寓旁,“那就送你到这里,游老师。” 游纾俞心脏跌进深渊。她攥紧吃食袋子,再度恐慌起来,想去看冉寻现在神态。 可是太暗了,看不见。 冉寻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笑,就像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亦或是,婉转礼貌地逐客。 下了车,仍旧再也找不到她。 游纾俞想起一周前,在中心剧场后台,冉寻对她视若无睹。 笑意盈盈,却是对她许多朋友,竟连余光都不肯分她。 好像各自身处两个维度,游纾俞看不到也无法触及,只能眼睁睁看冉寻撇下她,信步离开。 “你现在住哪里?”她尝试再度放下理性与本能矜持。 “你练琴的时候餐点不准,对胃不太好,我闲暇时带着食材,可以去帮你。” “不用了,游老师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冉寻答,“瘦成这个样子,关心你的人会心疼。” 关心她的人。 听罢,又禁不住隐隐升起希冀。 “我会好好吃饭的。”游纾俞将声线压得严肃听话。 她盯着手中的吃食,抿唇,轻声追问:“谢谢你今晚送我回来。想回报你,该怎么做才好?” 这种语气,不像严肃权威的嘉大副教授,反倒像是乖巧等待指令的优秀学生。 难得一见。 冉寻闭了闭眼,为之心动。 却忽然想起之前沈琼说过的“直女十之八九不可信”。 女人亲口澄清,但不一定是真的。 “不用报答,反正也就只见这一面。”故意轻描淡写回答。 游纾俞内心抽紧,隐痛顺着肺腑迅速攀上。 进退两难,只好匆匆垂眼掩饰。 答:“我知道了。” 停了几秒,又小心补充:“你别生气。” 悄无声息地将心头火苗掐灭,灰烬四逸,连呼吸都困难。 冉寻不愿送她上楼,更不愿透露半分个人信息。今晚的偶遇,对她而言可能只是麻烦与累赘。 游纾俞维持最后一分体面,拉开门下车,与冉寻平淡告别。 之后违背她嘱咐的“进楼免于吹风”,垂头,在原地目送车辆远去。 如梦初醒,迅速乘电梯上楼。 却在视野良好的阳台上,只捕捉到冉寻离开时不甚明显的车灯尾痕。 这里太偏了,冉寻大抵是不愿再来的。 起初,游纾俞是不觉得这里偏远的,看房当日她就直言敲定,全款买下九层。 虽然开车通勤足有一小时,日常生活也不便利,但游纾俞硬是在这里熬了四五年。 那时她心里在想,只要冉寻回来,她就一定可以在这里等到她。 她唯一与冉寻联系紧密的地方,是她们为数不多的恋爱回忆中重要的地点。 但现在却不是了。 冉寻避之不及,恐怕连想起都觉得厌弃。 屋子里有些乱,几天没有住人,衬着月光,灰尘肆意涂抹到所有可见区域,覆盖上客厅地板上东倒西歪的酒瓶,一摊残破花瓣。 游纾俞也倦于打扫。 随意找椅子坐下,从袋子里取出打包盒。 不知是否从看到冉寻的那一刻起,麻木失调的五感都转瞬复苏,今晚竟能勉强吃下一点。 可她走了。 嘴里的食物虽样样可口,囫囵咀嚼,却尝不出味道。 - “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裴芸用湿布擦桌子,把桌上散落的几枚啤酒瓶盖收进围裙口袋,整理筷笼。 听见身后软卷帘门似乎有被翻动的声音,于是轻声答。 背后没人回答,小雁却忽地跑过来拽紧她的袖口,模样惊慌。 裴芸蹙了下眉,转身。 只贴身穿一件修身黑背心的女人坐在离店门最近的位置上,抱臂,黑皮衣挂在有几分肌肉线条的手臂上,正低头看桌上菜谱。 见她看过来,视线与她对上,没说话。 桌上放着一沓整齐的钱。近几年都是线上支付,现金的确少见。 女人面上没一丝笑意。 个子高,看着也不好惹,估计被小雁当成收保护费的了。 “您好。”裴芸礼貌笑,还记得她,但不做让步,“小店燃气熄了,临近歇业,可能没办法留您多坐。” 沈琼视线在她身躯上短暂扫过。 开了口,但依旧简略:“照顾生意,顺便问老板一些事。” 口中的“照顾生意”,就是招呼也不打一声,上门送钱吗? 裴芸觉得这客人挺有意思。 她继续手中干活,回复:“钱我就不收了,你下次挑饭点来。想问的事可以说,但我不一定清楚。” 沈琼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十分钟前,有人从你这里打包了东西。她……她经常来你这里吗?” 裴芸回忆了一下。 是有个深褐长发,戴口罩,露出的双眼却始终带笑的女人来,点了清淡口味的几样,拿到后就匆匆回车上了。 车后排坐着和她气质匹配的人,清秀矜贵,估计是同阶层的同事或朋友。 她将抹布叠起来,转身去看沈琼。意料之中,眼睛里仍是那夜的消沉与疲惫。 没醉,但像她看过许多的,那些潦倒失意的醉鬼。 “不常来,我没什么印象。”裴芸走过去,有几分怜悯。 “你追到这里,是被她甩了?可以告诉你,她是为了给别人买饭。” 她见人见得多了,如期在沈琼眼底找出意料中的情绪,落魄,消沉。 生得那么高,却蜷缩在她店里空隙狭窄的座椅间,像只没人要的大狗。 大狗站起身。 钱留在桌上,撇下一句,“知道了,走了。” 临别前,看裴芸一眼。 大概不是嘉平人,带着点水乡气质,身躯娇小到竟全然被她影子笼罩,样貌温婉,话语却不留情面,直来直往。 “一周了,都还没走出来么?” 就这么短暂垂头一瞥,沈琼手臂被拉住,成沓现金被重新塞进外套口袋。 “失恋是挺苦的。”裴芸摸到结实的肌肉,若无其事松开,“怕晚上沿江多出一位失踪人口,要不你留下?” 小雁捧着碗豆花过来,犹犹豫豫放到她们面前的桌上。 “免费的。”裴芸玩味笑笑,说出那晚一样的话。 沈琼面色不虞,“……我有钱。” “知道你有,只是想请你而已。”裴芸愈发觉得这人有意思,一撩就着。 “顺带附赠长辈的情感经验,听不听?” 沈琼瞥她,眼神淡淡,又扫一眼她身后的小女孩,提不起兴致。 “你结过婚,那些经验和我不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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