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愿意等自己, 还没有抛下自己。 背后的调律师小姐熟稔打趣, 骂冉寻“见色忘友”,“最好快点出来请她吃饭”。 心里微紧, 昨晚那些面对她的防御机制又本能立起,脑中说不出的慌乱。 游纾俞轻拉住冉寻的袖口。 怕冉寻心思转变,不陪她了。 她目前在冉寻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和关系熟络的朋友对照,显然没有可比性。 冉寻没有拒绝。 游纾俞抿一下唇,大着胆子,指尖探进冉寻敞开的袖口,去勾她的小指。 然后含蓄地,无声握住。 想继续,无论以什么令她羞耻难堪的代价,无论要做出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经过昨晚,游纾俞发觉自己没办法再隔着屏幕,将她拱手让与其他人,还轻飘飘祝一句幸福。 她心思狭隘,惯会钻牛角尖,度过这漫长乏味的二十八年,依旧只容许冉寻一人踞在她心尖。 想起就觉欢喜,看见她的笑眼也不禁弯唇。 更别提触及亲昵时,理性消解,野火难熄。 会场里人还没完全散,阶梯台阶上迎面走来几个学生。 还有年长一些的,像是老师。 冉寻贴心且动作迅速,想把手抽出来,装作与身边人不熟。 她知道游纾俞不喜欢别人看见。 分别许久,但在一起时的习惯却仿佛刻入本能。 可游纾俞不让她走。 握得更紧,清瘦指骨无言渗透,陷进她指缝间。 分外黏人,也缠绵缱绻,不像以往。 走来的那些人中似乎有认识游纾俞的,照面时和她招呼: “游老师,讲座辛苦了,听说论文这次又在世界核心登刊了?祝贺祝贺。” 女人对恭维也保持不卑不亢,谦逊回:“不辛苦,之后还有进步空间。” 在众人赞扬声中,隐在袖中的手与冉寻重叠,握得愈发紧。 掌心因应激浮出冷腻细汗,但却执拗不松开。 冉寻乖巧笑,充当游教授社交时的背景板。 戴着口罩,也不会被认出来。 只是对比几周前与女人在嘉大不期重逢,一同撑伞,却被防备推拒,如今胸口像被火苗舔舐了一下。 冷却的心境隐有回温趋向。 她在猜,一会游纾俞要对她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在打量目光下紧牵着手离开。 可能有人察觉到,也可能从始至终都不被发现。但至少,是个极大的进步。 被游纾俞在人群中袒露公开,不必避嫌伪装,感受很好。 是之前冉寻从未感受过的体验。 她并不想说服自己给对方机会,但在答应游纾俞要聊聊的那刻起,心中倏然升起一丝别样情绪。 或许出于性格中的好奇,又或者,被女人见到她时眸中那抹摇荡无措的光打动。 游纾俞找了间没人的规格较小的阶梯教室,带她进来时,把门顺手带上。 紧挨着,坐在倒数第几排的位置上,有种时光倒流,一切都没变的似曾相识感。 好像那时,冉寻也曾伪装成游纾俞的“朋友”,在明亮教室,于玩笑中表露隐晦赤忱的情愫,将爱意说到尽兴。 “冉寻,我有话要对你说。”游纾俞声线清澈,“可以耐心听我讲吗。” 认真至极,以至于对上冉寻弯起的双眸,觉得脸热,但也不躲不避。 像是要表白了。 冉寻心里陡然升起离谱念头。 气氛烘托,勾得她不知不觉就这样想。 “当然。”柔声答。 她从没见过游纾俞这副模样和她说话,表面依旧内敛,与她对视时,却潜藏着些许孤注一掷。 有些可爱。 “…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不是表白,但和表白也没差多少。 冉寻专注倾听,顺便温和地看游纾俞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 瞧出几分羞赧,越发觉得可爱。 示意她继续说,“嗯,我在听。” “我要追你,从今天,现在开始。”嗓音像一池平静湖水掀起微澜,清泠,可却笃定。 “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只说这些,似乎花光了冷淡疏离的游老师所有积攒下的勇气。 话音落下,女人就抿唇不言,玉白脖颈霎时染上红晕,胸口起伏频率都要快上几分。 不像刚才还在和同事谈论科研的严肃模样,反倒青涩、直来直往,纯情到像恋爱经历空白的少女。 高岭之花想必是从未主动追过人的,如今这副模样,实在难得一见。 任谁看可能都心思软得一塌糊涂,飘飘然就答应了。 可冉寻保持缄默。 虽然脸上带着浅淡笑意,却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游纾俞见冉寻良久沉默,有些慌乱。 心口热度一点点褪去,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没有几分血色。 要拒绝她吗? 轻咬着唇,仓促补充: “冉寻,从前我做过许多错事,撒了谎,让你那么难过。可我从没想过欺骗你的真心。” “从前说喜欢,现在就有多喜欢。” 怕冉寻下一秒就冷淡撇下一句“不愿”,离她而去,于是凑得更近,悄悄依偎,汲取暖意。 冉寻没有推拒,也没后撤躲避。 游纾俞像得到鼓励,去挽她的手臂,侧颊贴在她肩膀上。 继续说:“你知道吗?你答应和我试一周的那个晚上,我失眠了整夜。” 尝试理性剖析自己。 但思绪不宁,话音也不沉静。 “睡不着时就在想,‘玩玩’是什么意思?后来,逐渐变成责怪自己,为什么不主动一点。” “那时,我不是想抱你,我想……吻你。” “想说别走了,冉寻,今晚留在我家好不好。” 冉寻只不过一句蕴着笑意的轻飘飘话语,就让她凌晨时分坠入甜蜜而纷乱的梦魇,难以抽离。 梦中她们如胶似漆般亲昵,吐息纠缠。 结束后,游纾俞却只得到冷淡穿衣的冉寻一句“别开玩笑,今晚是最后一晚”。 怎么追也追不上。 醒来后庆幸,还好冉寻没留宿。 她有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也知道,肉.体维持的关系最不长久。 从前不就是这样? 也是游纾俞自己一手促成。 “但是现在我不想再那样。我……”心里酸涩煎熬,嗓音也变得含着水汽。 “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冉寻,我好想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如果能回到她们热恋的第三个月,如果没有其他人插足干预。 如果……她从始至终就能像其他性向一致的人一样接纳自己,不走弯路,用时间来治愈分裂失意、隐忍痛苦的自己。 那她们或许就不会戛然而止。 停止在那个六年前细雨淅沥的秋天。 “游老师,你想要的话说完了吗?”冉寻轻声开口。 入耳话音平静且淡。 游纾俞内心惶恐,抬眼,想去看冉寻此时神情。 可是才动了动,温热细腻的指尖已经托着她的脸,仔细而轻柔地抚平她眼角的微红。 “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喜欢流眼泪呢。” 冉寻本来在游纾俞问出口那时就想回应的。 可是没想到,只缓了一会神,竟能听见冰山女士隐藏如此之深的内心情话。 话里话外央她别离开,实际早就悄悄拽着她外衣,不许她走。 冉寻昨晚有心想躲避嘉大这个地点。 一是因为,这里发生过令她极度不愉快的回忆,二是因为,如今的关系,再和游纾俞碰面实在尴尬。 冉寻不想再尝试一遍“情人关系”。 虽然是她提出的,却疲惫茫然。 因为需要去猜游纾俞的心思,女人素来将情绪隐藏很深,忽冷忽热,令她难以窥测。 被吊起来,没有支点地左右摇摆,不安定感时时刻刻充斥内心。 但现在,她好像从飘摇的热气球上降落,踩在实地。 她知道了游纾俞对她的想法。“想和她在一起”,“要追她”,也是真的。 游纾俞胸口跳快几分,为冉寻的体贴举止心动。 垂着眼,隐含希冀,“答应我,好不好?” 冉寻没明确答复。 却将游纾俞单薄的肩膀揽进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她背脊,帮助她平复心情。 依旧给自己留有余地,“明白了,游老师,辛苦你把这些特地告诉我。” 笑了笑,轻柔说:“也让我觉得,从前那六个月,至少不是我单方面想象的浪漫时刻。” 这样就够了。 游纾俞依旧不安。 她本就是踏实务实的性子,总要抓住些什么在手里才安心。 于是捉住冉寻为自己揩泪的左手。 一颗浅色秀气的粉色小痣点缀其上,不显突兀,反倒别有一番气质。 也是这样的手,在钢琴上优雅飞舞,让她移不开视线。 垂眼,悄悄落一个吻,在冉寻手背上。 “从来都不是单方面。”她嗓音低软。 很久很久之前,或许开始连月光都还没有慷慨到将污泥照彻的时间,游纾俞就已经沦陷。 对冉寻一见钟情,亦或,见色起意。 从此贫瘠土壤被新绿覆盖,弥漫芬芳,像极冉寻送她回嘉大的那个烟雨春天。 冉寻觉得手背酥痒。 意料之外,高岭之花般的人竟虔诚俯身,亲吻她的手背。 心脏塌软,被攻陷得不成样子。 她听见游纾俞声音很轻,双眼被水汽浸过一遭,湿漉漉地望向她。 叫她的名字,用极特别的咬字音色,像水晶。 “冉寻。” 可就算这样,也没能得到踏踏实实的回应。 “那就先到这里。”游纾俞样子看上去有点失落,但并不气馁,“耽搁你太久了,快去和朋友吃饭吧。” 她还会继续的。 天色已经沉进春夜前奏的傍晚里,教室外,路灯倏地点亮。 而清冷女人就以此为背景,身躯柔软清瘦。 垂着眼,没有与她对视。 却满心满眼都是她,也纵容着她,追逐着,不愿放弃她。 “好,那我走了。”冉寻开口。 起身时,柔声留下一句,“游老师,最近可以给你打个电话吗?” 游纾俞目光略微迷蒙,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回神,看她时视线虽隔着镜片,却乖巧得让人想欺负。 “你随时打,我都会接。”认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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