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ah在后台担忧看着,发觉冉寻并没露出半点疲惫神色,致谢时依旧很稳,这才松口气。 虽然,她总觉得华国的这一场,冉的风格有了点转变。 从前以细腻、打动肺腑、完成度与准确性高为人称道,如今却无形多出一点锐气。 按照还在德国时冉的老师莱昂妮女士的说法,弹琴时,大概内心充满“纠葛”。 不过冉能有什么纠葛呢? 她从始至终都专注自信、游刃有余,走在精进琴技的路上,没有事能绊住她的脚步。 至少她们相识的这四五年如此。 一缕轻飘飘的香气擦过耳旁,有人圈起她手臂。 “结束了,小助理。” Sarah回神,才发觉冉寻已经退场,怀里还抱着两捧花,噙着浅笑,整个人松懈下来。 忙上前,帮她抱着花,拉她坐下歇着。 前台还在持续着热烈且经久不绝的掌声。 “这次要返场吗?”Sarah问。 冉寻轻点头,“要的。” 她还记得之前直播时许下的承诺。掌声够了,她也不忍心听众们苦苦等待,自然会返。 何况不提林姣,还有很多朋友都期待这一幕。 想起什么,唇角勾了勾,视线垂落。 候场的工作人员这时才簇拥过来。 冉寻的演出后台很好混进来,她没怎么让会场拦,朋友又多,基本都来了,乌乌泱泱一大群,吵得厉害。 “谢谢琼姐,特地赶过来的?”她接过高个女人手中的花,笑得乖巧。 “很久前就预定好时间了,没见到我才奇怪吧。”沈琼心情不错,也扯了扯嘴角。 “弹得真好。” 蒋菡菡费劲从人群外挤到最中间,手里拿着包装精致的小袋子,凑过来,“三寸姐姐请吃饼干。” 视线移到旁边人身上,又欲盖弥彰收回。 “小陆做的。” 冉寻看陆璇一眼,颊白,骨相漂亮,气质出众。 轻声叫她“姐姐。” 完全讨厌不起来。 就和她当初无数次被女人冷言伤到,还是没办法豁下心,对那张隽秀的脸说狠话一样。 于是温和笑笑,轻声道谢。 算算时间,刚好三分钟左右,人群外Sarah叫她,提示可以返场了。 “就来。”冉寻回了句。 “等一下。”蒋菡菡急得头顶冒汗,看看陆璇,又拉住冉寻,悄悄说,“三寸姐姐,可以再耽搁你一分钟吗,那个、那个。”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手被轻拉住,转向旁边,陆璇勾勾她的手心,示意她到这里就可以。 冉寻目光游离,嘴角还漾着笑,却在看到纷乱人群外的某个侧影后滞住。 游纾俞今日穿得符合听众标准,正式、肃穆,全身包裹起来,只露出冷白面颊。 镜片后眉眼漂亮,神色矜然。 手里还捧着与气质并不相符的,娇软欲滴的大捧粉色花束。 冉寻其实不意外会遇到游纾俞。 只是出人意料,女人竟会来后台。 短暂寂静在耳边延续,与人群喧嚣并存。 冉寻静待几秒,思考合适的对待模式,但游纾俞已经走过来。 “游老师?”轻唤一声,旋即礼貌颔首。 “你好。” 唇边弧度收敛了些,语气没有太大波动。 静静望过去,这几天,游纾俞好像也没变,外人前端肃疏离,情绪波动小到近乎无,连微笑都吝啬。 冉寻盯着她捧花束的手,清瘦,手背有青白脉络。 至于温度,想必是冷的。 就和女人那颗捂不化的心一样。 “辛苦了。”面前人开口,嗓音如冷雾,音色好听。 游纾俞目光很浅很轻,从她面颊掠过,怀中抱着的花束包装纸摩擦衣襟,发出咯吱轻响。 “还会再返场吗?”默了默,问。 冉寻与她对不上视线,便也识趣移开目光。 刚才积蓄的恣意欣快,两日未见的心理准备,在短短半分钟与女人接触后迅速消解,分崩离析。 不想再靠近,于是避开肢体接触,回答游老师的问题:“会返场,就在两分钟后,感谢支持。” 游纾俞递出花束的手无声向里撤了撤。 “最后那一首即兴曲很好听,能知道它的名字吗?”逐渐不依不饶。 “没有名字。”冉寻平淡揭过,“有的话,我会告诉我最亲近的恋人,也只会弹给她听。” 虽然曲子命名就包含安可,她本打算返场时弹。 当游纾俞在台下时。 当她们还继续纠缠在一起时。 游纾俞安静望着她,花束衬得冷白脸庞多了些柔软色彩,但很淡。 像抓住一根即将翻入水中的稻草,即将窒息,岌岌可危,却禁不住心思摇颤,暗含希冀。 轻声开口:“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冉寻眉眼浮上笑意,语气漫然: “游老师,请你别开玩笑。” 背后有人在唤,催促她上台。她再度礼貌颔首,拉远距离,仿佛避之不及。 “抱歉,我去返场。” 身影随着转身远去,离开时再没有一丝多余视线分给她。 后台工作人员与闲杂人等,也追着冉寻离开,身边逐渐空旷无人。 游纾俞捧着花,垂眸,径自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琴音再度响起。 站到脚踝发僵发酸,看到冉寻退场。 身边围绕许多她或些许眼熟,或完全不识的面孔,说笑打趣,热闹非凡。 也看冉寻第二次、第三次返场。 只是,弹的都不是那首她悸动的压轴曲。 离开时,没有顺势把花留在后台。 她想,冉寻似乎也不想收她的花,她不想平白惹人生厌,给冉寻带来困扰。 走出中心剧场,天气并不是很好,像要落雨。 竟与她和冉寻六年前分别那次相差无几。 只是那时是秋,冷得刺骨,雨点仿佛冰锥,戳进行人皮肤肺腑间。 这时是春,阴着,未下雨,却比秋天更像寒冬。 游纾俞步履放缓,想起冉寻那个时候没打伞,只捧着花,满眼都是她。 而她高高在上,撑着透明伞,隔绝冷雨的同时,也满口谎言地宣判终局。 回去后就病了一场,高烧39度。若是小猫得知,估计要笑话她体虚柔弱,撑伞还着凉,每晚还是乖乖躺着为好。 第二天雨停了,可冉寻彻夜未归。 双人宿舍只剩一个人。 高热与病气驱使,游纾俞出门,破天荒想言明所有。 她撒了谎,何其拙劣的谎,连自己都骗过,骗了近十年。 但却在遇见冉寻的那一刻起宣告推翻,支离破碎。 C8H11N,苯基乙胺浓度退却,引发严重的戒断反应。 游纾俞去她们所有曾约会的地点,辗转嘉平地铁的每一条线,每一站。 地铁呼啸声中,勾起脑海中不多的外出记忆。 似乎每一次外出,都被冉寻写在情书里,改日,随机的某一天,珍重而妥帖地交给她,便成了惊喜。 一周前,是最后一封。 她们去了植物园。 “她临时被导师下派任务,还得再迟一些才能到。来都来了,准备一个惊喜吧。” “从游行商贩手里购入玫瑰一支。” “但好像有点张扬?记起她说过,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被围观。嗐,谁叫我是纾纾的秘密情人。” “什么时候可以转正呀?别嫌我幼稚,用花瓣占卜了一下。” “43瓣。第一次是喜欢,最后一次也是喜欢,好兆头。” “举手发问,看到这里的游纾俞,有没有多一点对我的喜欢?” 多了许多。 多到心跳敲击发酥,禁不住将信读了又读,想象冉寻那时的狡黠模样。 又懊恼,不该迟到。 或者,来时也应该带一朵花。该是粉色的。 说,她不必占卜,因为每一瓣的寓意都是“喜欢”。 在忙碌的都市梭巡整日,曾去过的地方也都拜访一遍,游纾俞没有找到冉寻的身影。 或许是回宿舍了。 游纾俞昏昏沉沉,匆然赶回去,推开房门。 一半整洁,属于她自己。 另一半原是微微杂乱,充斥生活气息的。 但现在空荡干净,仿佛从没有人住过。 冉寻在她深陷戒断反应,狼狈至极时,如一阵风般潇洒离开。 甚至只字片语都未留,半点念想都不给。 头脑昏沉发晕,开始想不起来现在身处何处。 游纾俞觉得脸分外热烫。 又发烧了吗? 她摘掉眼镜,平静抿唇,摸索着取来纸巾,将镜片上沾着的冷湿擦掉,然后再戴好。 打个电话吧。 今天是冉寻离开的……第六个月。 亦或是第一年、第三年、第五年。 电话也逐渐打不通了,后来,她辗转打听,知道冉寻在德国,与她相距七千多公里,手机号码也换了。 偶尔想念时,还是打过去,尽管提示“空号”。 她试图从机械忙音中,捕捉到转瞬即逝的,属于冉寻的那道温软笑音。 叫她“姐姐”,情浓时叫“纾纾”,说她们情比金坚,来日方长。 但她却把人弄丢了。 电话拨通一串刻在心底的号码,游纾俞把手机放在旁边,安静等待。 尽管不可能被接通。 本能地去够身旁的细长东西,抿一口,辛辣在喉间迸开。 原来是酒。 她不知什么回了家,还在酗酒,难怪头脑昏沉,脸颊滚烫。 可九层十层,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 再放纵一点也没关系。 不会有人再来解救她,也不会像一周前那样,仿佛美梦般,竟能深夜在酒吧与冉寻再会。 带回来的粉玫瑰花束也躺在地板上。 理性主义者的理性自持崩坏,意味一切掌控都脱离控制。 游纾俞虔诚捧起花束,抽出一支粉玫瑰,冷白指尖揪下花瓣。 一片,又一片。 第一瓣是喜欢,会原谅,第二瓣是讨厌,想远离。 44片,冉寻讨厌她。 那就再占卜一次。 第三次时,好结果。 游纾俞抿唇,轻轻笑了一下,脸颊弥漫粉意,很满足。 将花梗摆在地板上,跪坐在一地花瓣中。 说明冉寻还会回来,她还能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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