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她们还可以在被子里纠缠拥吻,荒唐到不知窗帘外天色,生物钟都趋于同步。 那时的游纾俞几乎快要对她放下防备,允许她在影院最后一排十指紧扣,在灯光昏暗的公共场合亲密耳语。 半个月后,毫无征兆地秋雨淅淅,游纾俞也下了对她的最后通牒。 “不想再继续了,冉寻。” “你追得太紧,我喘不过气。” 游纾俞提分手后的那天,冉寻想挽回,于是她们逛了水族馆。 行程是冉寻期待已久的;也是游纾俞觉得麻烦,想推掉的。 雨天,从花店预定的花束缀着雨水,被冉寻放在后车厢,最后藏在身后。 她想在游纾俞上车后送给她,哄她开心。 ——未来那么远,可我一眼看到头的就只有你。 花束里夹着冉寻的留言卡片。 她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吵得有些凶的小矛盾而已,耐心哄哄,冰山会化的。 她不会告诉游纾俞,取花的时候没带伞,很傻地把外套罩在花束上,全身都淋湿了。 朋友们都说她外热内冷,这次是真动心了,竟像只眼巴巴的小狗一样追在人身后跑。 冉寻没反驳。 她是真的很喜欢游纾俞,连那颗冷了许久,放不下除自己外任何人的心都浸在热水中,煮沸了。 但是只换来游纾俞一句“结束”。 女人撑着透明伞,双眸低垂,脸色冷寂,像是对这段关系厌倦至极,甚至和冉寻没有视线接触。 “冉寻,我是直女。” “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冉寻清晰听见雨滴砸落在背后花束包装纸上的声音,咯吱,咯吱。 好像一切恋爱期间的排斥和刻意疏离都有了答案。 原来冰山只是冰山一角。她那点微弱可笑,只够将自己煮沸的热度,怎么够焐热游纾俞的心。 冉寻微笑着,试图弯唇,但以失败告终。 太难看了,不是什么时候都该维持体面的吗? 她原本就不应该追问,也不该纠缠。 或许就能避免这种残破且戏剧性的结束。 “嗯,知道啦。”话音轻飘飘的,“那就到这里。” 她不再去看游纾俞,转身就走。 花束浸透雨水,仿佛有千斤重,由沉甸甸的惊喜变成一捧可笑累赘。 恰好身旁有垃圾桶,那该是它的归宿。 连同冉寻幼稚、一厢情愿,有始无终的真心。 天色已经很暗了,冉寻抽出那支粉蔷薇,取口罩戴好,下了车。 径直走向那边。 礼貌地轻敲车窗,露出一双弯眸。 她看见副驾驶上的女人脸色转瞬改变,怔怔望着她。 指节蜷起,不多时就攥得苍白无血色。 “游老师,工作辛苦了。”冉寻温声开启话题。 顺手递出那支花,“希望,它能开启你今晚的好心情。” 也为她们之间可笑的关系划上体面句点。 都六年了。冉寻不再选择狼狈逃避,但也倦于继续追问下去。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需要不言自明。 就像,久别重逢,直女依旧是直女。 “你的朋友吗?”驾驶座的男人问。 花悬在空气里,没有人去接。 也是,比起车里的那捧花束,单支花格外寒酸。 “打扰你们了,那就到这里。”冉寻颔首。 拎着花,找到最近的垃圾桶,扔掉。 这之后,她可能会从那间郊区公寓的十层搬离。 毕竟,她只是游老师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已。 小情人,“朋友”,算不上什么特别。
第22章 车窗玻璃上升, 逐渐将车内车外两个世界分割开来。 茶色玻璃使得深夜更暗,也更难捕捉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 游纾俞觉得肺部被窒息感挤压。 垂头看,指尖在抖。 她本想接过那支花的。 冉寻一定想要对她说什么, 粉蔷薇或许是暗示。 将她这副不堪的样子尽收眼底,竟还愿意祝她今晚心情愉快。 顾不得维持礼貌,游纾俞甚至连身边人的脸都没看清, 不说话,匆匆打开车门。 逃出本就令她煎熬的牢笼。 八点多,这个时候南门素来热闹非凡,小吃摊旁簇拥着许多学生。伴随喧嚣, 入目的灯牌杂乱刺眼。 但人群中再也没有冉寻的影子。 她像阵风, 随时愿意出现在她想要出现的地方,同样,离开时也杳无踪迹。 游纾俞打不到车。 拖着四厘米的漆皮根鞋, 沿街快步走,不去想如果熟人目击到她这副姿态的可能性。 险些不小心崴到脚踝, 也浑不在意。 直到她在满溢的垃圾桶边,找到一支花。 嫩粉色的花瓣萎靡内卷,包装纸染上泥,无人问津,孤零零躺在偏僻位置。 - 第二天一大早,蒋菡菡给冉寻发消息。 截图两张嘉平中心剧场的电子票,兴高采烈, 说已经在朋友圈宣传过了, 明天要和陆璇一起去。 冉寻坐在琴行, 刚练习完一遍基本功。 休息时看见了,打字回:[承蒙小蒋厚爱。] 想了一阵, 又发:[对啦,最近工作略忙,可能承担不了那边的钢琴课程了。] 没说具体原因,手机放到旁边,继续沉浸在练习中。 不知不觉一整日过去。 傍晚并不觉饥饿,只吃了些能量高的简易食品,到窗外渐暗时,依旧与钢琴共度时光。 时针指向十一点整,琴房门被敲了敲。 “三寸,还在弹啊。”老板林姣揉着惺忪睡眼,“我都睡了好几个来回啦,一下楼,你灯竟然还亮着。” 冉寻掐准了她睡醒的时间,已经在合琴盖,柔声答:“结束了,这就走,你休息吧。” 她出国前就总叨扰这家琴行,因为林姣算是个琴痴,听了她当时的即兴曲,当即拽着她不让她走。 那时冉寻还住嘉大宿舍,颇为苦恼每天学校的抢钢琴大战。 既然琴行有那么多名琴可以弹,何乐而不为。 后来才知道,林姣还是有点商业头脑的,看她气质佳,琴弹得又惊为天人,赖着她,让她每天都教来琴行的小朋友弹琴。 “我当初要是有你万分之一的勤奋就好啦。”林姣给她收拾东西,“不该早早放弃演奏这条路。不然还能有机会给你协奏,多好。” 林姣毕业于华音,也曾师承汤家妘,说来算冉寻的前辈学姐。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被迫继承了这家琴行。 也不能说是被迫,毕竟挺自得其乐的。 冉寻接过她手里的包,笑意盈盈,“说什么呢。你开琴行的,这儿的一架琴我得弹好几场才能买得起。” 林姣敬谢不敏,连连摆手,“可别,大钢琴家。” “不过,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到我这练习了?” “在搬家。最近的住址,有点不方便弹琴。”冉寻回得简略。 送冉寻到门口,林姣也不好多问,许久未见,她总觉得冉寻变了一点。 只好转移话题,让气氛轻松点,说明天肯定到现场,把手拍肿了也得叫她谢幕后再出来返场。 看冉寻坐上出租车,融入深沉夜色里。 - 独奏会当日。 Sarah知道冉寻的习惯,开场前十五分钟让工作人员暂离,为她开辟出一片安静自在的区域。 冉寻手里摩挲钢琴摆件,独自坐在镜前,阖眼,无声揣摩。 后台已经摆了很多花束、礼物、卡片,都是听众早些时候托人递进来的,被Sarah理好,安静堆在旁边。 她蹲下身,给冉寻整理裙摆,提醒:“冉,还有十五分钟。” “好。”听见轻声回复。 嗓音没有意料中捎带笑意,Sarah觉得奇怪,但抬眼时,冉寻却垂头看她,恬静柔和地笑。 “谢谢我的小助理。” 她起身,拢了拢长裙摆,走向舞台。 背脊很直,锁骨精致得像蝴蝶振翅,腰身纤细,手臂线条也柔软流畅。 鱼尾长裙裸露部分不算多,加之姿态衬托,气质古典隽雅。 不只双手,每一处都漂亮,得造物主格外偏爱。 但果然,还是在钢琴边最适合冉。 Sarah心中想。 站在后台距舞台最近的地方,她看台上聚光灯逐渐亮起,打在中心一架乌黑色钢琴上。 黑暗笼罩下,会场宽阔异常,数以万计双眼睛顿时聚焦,压迫感强烈。 但掌声也一波一波,逐渐高扬。 十点整。 冉寻目光专注平和,提着裙摆,缓步上台。 和在国外的每一场演出都别无二致,台上的她,自信,毫不怯场,带着让人目不转睛的魔力。 独奏会主题“山岚”,自宣传起就在国内掀起轩然大波,票在短短一日售罄。 人们都想看看,21岁就夺得肖赛冠军,之后辗转各国,大放异彩,历经五年,技巧仍未下滑的女钢琴家会是怎样的。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冉寻步履平缓,到琴旁端庄站好,打光下,身量高挑,美得惊人。 她视线扫过眼前大片大片的深邃阴影,或许也有其中身着正装的各色听众。 随后俯身,右手点按胸前,动作优雅,致以礼节性的鞠躬。 坐在琴凳上,踏上脚踏板,耳边台上的各种细微嘈杂都像消了音。 专注之中,世界里只有面前的琴,还有已刻进骨髓里的曲谱与汹涌情感。 开场是还算比较俏皮温润的《A小调圆舞曲》,逐渐渐入佳境,到虚幻飘逸,难度较高的《拉威尔圆舞曲》。 主题“山岚”,顾名思义,山间的雾气。 这一场风格迷蒙婉转,但又糅杂清新,禁不住让人目光无法移开,更无从跑神。 冉寻沉静坐在剧场中央,双手与钢琴独舞,是这短暂一个半小时里,全场唯一的主演。 最后一曲。 曲目单里没有写,只简单注明“即兴”。 冉寻上身前倾,半阖双眼,温热的指尖触碰光滑琴键。 良久弹奏下,手臂和腕关节负担极重,但对她而言已经微不足道。 轻轻闭眼,她只想将这首来不及诉之于口的曲子完美呈现。 《encore of flipped》。 一个半小时的独奏演出,就此落幕。 听上去很短,但对演奏者来说,体力负担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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