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这处,没有日月晨昏,后脑上面还有伤口, 甄诺混混沌沌的,根本就分辨不出自己已经被关押了多久, 也不清楚自己在这段时间里面迷迷糊糊地昏迷过去了几回。 一道厚重的石门阻挡住了外界与甄诺,怕是只有震天的巨响才能传到甄诺的耳畔。 “交给本宫。” 说话的人是崔雪。此刻的崔雪脸上已经完全脱去了稚气,染上了与荀正谊相似的老狐狸的味道。一身雍容华贵的衣裙,长发被挽成了一个巨大的发髻,上头还插着凤钗,坠着有流苏的金步摇,脚上穿着的玉鞋与这黑漆漆的地面简直是云泥之别。 荀正谊也没有想到这太子妃娘娘竟然是会找到这里, 立刻联想到了崔雪与甄诺同出一宗的事情。生怕处置甄诺的这件事情又横生枝节, 荀正谊连忙表示道:“直接将甄诺解决就好了, 太子妃娘娘不需要担心。” “本宫是要将甄诺带走。”崔雪双目凌厉,一点都不逊于荀正谊。 荀正谊抿了抿唇, 身子默默地挡在了石门的面前,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虽为问询,实则是施压。 崔雪嗤笑了一声,双手平摊甚是张狂,身后的侍从立刻拿出了东宫的腰牌。“太子殿下一年之前就与荀丞相说过要甄诺,如今太子都将江微给杀了来取代甄诺,难不成荀丞相看不出甄诺对太子殿下的重要吗?” 荀正谊脸色一板,这腰牌是太子殿下贴身所有,竟然是在太子妃的手中。 莫不是太子殿下真是有要利用甄诺的地方...... “荀大人还不相信本宫吗?”崔雪施压了一句。 龃龉声窃窃的,荀正谊紧紧揪着自己的袖口,让出了身后的石门。手下的人收到了眼神,立刻就上前为崔雪打开了机关。 石门厚重的很,连着这机关掀起甚多的尘土,吱吱呀呀的,听着刺耳的很。 荀正谊一向是躲在暗处的人,就连今日来这里也不过是想要看见甄诺的尸首以安自己的心罢了。自觉地退开了身子,又让亲信跟在了崔雪的身后。 甄诺自然是听到声音的,但意识已经混沌了,根本就没有精神睁开眼睛,更没有力气抬起头看一点将自己囚禁的人。 崔雪默默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甄诺的面前。 若不是知晓面前的人是甄诺,崔雪简直是不敢认。身上衣服脏兮兮的,头饰也如衣服一样,整个人就好像是从乞丐堆里面摘出来的,完全不见之前清风霁月的模样。 “...甄诺?” “...甄学长......” 崔雪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回应的是甄诺的粗喘声。若是苏佩在这里,怕是也认不出来。崔雪厉声:“还不快点松绑。” 崔雪将甄诺带回了京华街的宅子,不是江微住着的那个,是自己的陪嫁宅子。江微这个人不过是一个替代品罢了,住不得这个宅子,只有甄诺有这个机会。 崔雪眼中带着点点的迷恋,没有厌恶,极其细心,耐心。用拧干的帕子一点一点将甄诺脸上的血污,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又让随行的婢子给甄诺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整个人干干净净的,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请来了郎中紧赶慢赶地就来了。甄诺受伤的只有一处,就是后脑勺上面的一击。血已经止住了,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毕竟是脑子受了伤,脑子里面可能会有淤血,我到时候开点方子,将这淤血散去就好了......” 崔雪坐在床沿上,眉眼温柔,已经许久没有展示出像这样的神色了。 昏迷之中的甄诺安静,就好像是初见之时一样,关键是当时的甄诺不属于自己,但现在的甄诺切切实实只是自己一个人的......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应该知道吧?”崔雪冷声道。 “小人明白。” 安阳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顾长君的耳中,但顾长君安插在京都之中的探子却是传回来了信。 顾长君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日,甄诺竟然是会走在自己的前头。 顾长君厉声,命令着面前的高哲行,“查,这件事情必须要给本帅查得清清楚楚。” 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动手的,顾长君明白,定是和东宫的那位脱不了干系的。但这件事情是谁经手,是谁亲自动手,顾长君全都要知道,要叫所有害了甄诺的人都付出代价。 高哲行退下了之后,顾长君抽了抽嘴角,一拳头一下子打在了桌面上。肩膀上面的伤口带来了一阵撕裂的疼痛,顾长君将自己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肩头,按下了这疼痛。 遥记得那年夏天,甄诺会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情便怒斥自己,会将自己从深渊之中拉扯出来,那年冬天,自己还与甄诺坐在一处,说着边关与前堂的事情。 今朝,所有的一切都变了,阴阳相隔...... 正在此时,周权带着军医长走了进来,是来督促顾长君换药的。自从宋榕被周权下令收押了之后,顾长君对待自己身上的伤就更加不上心了,若是无人提醒,那便不换药,不饮药。 周权不能不管,就在闲暇之余揽下了监督顾长君换药,喝药的活计。 待顾长君换好了药,周权才重新进了营帐。关心地问道:“伤口怎么裂了?” 军医长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嘴,周权便听进了心里面。 “故人出事了。”顾长君声音有些闷闷的,恰似此刻的心情。 “宋榕,打算如何处理?”周权问询着。 周权一开始的时候便不喜欢这宋榕,主要便是因为她的身份关系,但这两年间,宋榕待顾长君的细致入微,周权都看在眼中,渐渐也就放下了这戒备之心。但如今,虽然是将军在用计逼宋榕离开,这宋榕却是真的剑伤了将军,周权看不过眼。 顾长君咳嗽了一声,也不知是伤口在痛还是哪里在痛,“三日后,处死。” “诺。” 忙至深夜,顾长君才叹了一口气从营帐里面出来,一个人默默踱步到了收押宋榕的地方。看着幽深的牢房,想到里面的宋榕,顾长君还有些犹豫。 “顾帅。”孟娃子走了过来,手中还捧着一碗白饭,上面盖着一片薄薄的肉,还淋着肉汤。 军营之中受过宋榕赠药的人并不少,连着看守牢房的人也是,孟娃子这才有机会趁着入夜的时候给宋榕送份热饭。 顾长君回眸,看着好像是长高了一些的孟娃子,情绪有些复杂。 孟娃子此刻也没有好脾气,虽然不知道师父是为什么被关起来的,但孟娃子感受的到,是顾长君变了。变得高高在上,变得冷清冷血。孟娃子将面前的饭朝着顾长君的面前抬了抬,讽刺道:“顾帅,送饭允许吗?” 顾长君神色一凝,“进去吧。” 实在是忍不住,顾长君又添上了一句,“半个时辰。” 孟娃子冷哼了一声,不愿再去看如此的顾长君,端着饭菜就走进了牢房深处。 宋榕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这处是顾家军中关押犯事的将士的地方,不至于像秘阁一样不干净。宋榕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么一身,衣摆处沾着的血已经干了。听着这脚步声,宋榕眼睫扇动了两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面前人不是心中记挂的人,来的依旧是孟娃子。 孟娃子对着给自己看门的狱卒连声道谢之后才弯腰走了进来,心疼着将手中的饭食放在了宋榕的面前,又拿着干净的帕子将这筷子擦了又擦才架在了这碗上面。 宋榕用余光瞥了一眼。原不过是随意收了孟娃子做自己的学生,没有想到最后竟是他予了自己最后一点人情的温暖,而当日心上之人已经变了,终究是赌输了。 宋榕终是耐不住孟娃子担心的脸,将这温热的饭碗拿了起来。 孟娃子的担心这才消了一点,将在牢房门口遇见顾长君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给宋榕听,看宋榕吃饭的速度都变慢了些,孟娃子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窥着宋榕的脸色,讪讪地说道:“顾帅现在到底是顾帅,可能真是下不了面子。师父您就对着顾帅卖个软,低个头,您就能出去了......” 孟娃子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所以才会这么说。宋榕苦笑,这又怎么会是一句软话就能解决的事情,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吃了一小半的饭菜,宋榕就没有了胃口。人生五味,已经尝不出了,不过就是果腹之物罢了。 看孟娃子给自己收拾了饭碗,眼见就要离开,宋榕终是忍不住,声音有些颤,“她...她的伤怎么样了?” “顾帅受伤了吗?”孟娃子回头,一脸茫然。 宋榕愕然,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让孟娃子走了。 “顾帅都已经决定好了,还要这么一副舍不得的模样吗?”宋平面无表情地说道。 顾长君神色一凛,交易罢了,宋平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不干你的事。”
第152章 处死 不念书的百姓本就不太知晓甄诺其人, 但看见这么大阵仗的,还是都冒出头来看。说的最多的不是甄诺,指点的则是一身麻衣素服的苏佩, 以妻子身份送甄诺棺椁回京都。明明是没有血缘的姐妹,同是女子,属实是滑稽。 苏佩不愿意去管, 也没有精力再去管这些个流言蜚语。攻讦在自己的身上,那就攻讦在自己的身上吧,悠悠众口,堵不起来。 人...最喜欢看的便是他们触不可及的高贵人物的坠落, 如此就能沦为他们的谈资, 他们就有了引以为傲的资本...... 苏朝的身子也还没有好转过来,卢青筠虽然没有过激的反应,但伤心一点都不逊于苏朝。甄诺到底是从小养在自己手底下的孩子, 衣食住行,都是自己看顾着的。夫君病了, 卢青筠不能病,不能放松,整个苏家的担子都压在了卢青筠的身上。 柳力学致仕之后便去花山书院执教,如今已经多年没有出过花山书院了,但今日来了苏家。见着了灵堂之中弯下的脊背,见着了满脸惨白的苏佩。 甄淼,第一个学生, 十几年后, 好不容易寻回了他的孩子, 但如今又与他的父亲一样,又让自己过了一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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