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萦鱼没认真听,懒懒地靠着身边的黎微。 她们的椅子没有椅背,所有人的椅子都没有椅背,但水萦鱼觉得很累,所以肆无忌惮地靠着黎微。 腹部的疼痛仍在继续,但她没在第一时间向身边的alpha倾述。 原因很复杂,她自己也不想去细想,只独自忍受着疼痛。 黎微能够感觉到身边人的轻微颤抖,她以为是悲伤,或者恐惧,或者因为疲惫的不自觉轻颤。 “很快了鱼鱼。” “马上就好。” “还剩最后两句话。” 她一直这么安慰,轻轻握住水萦鱼的手,交握的双手一个掌心温暖,另一个掌心冰凉。 水萦鱼感觉身体一阵一阵发冷,从肢端向内侵入,最终停留在腹部。 恐惧如同细长坚韧的细线,细细密密地顺着空气顺着血液弥漫全身。 “黎微。”她埋进黎微怀里颤声道,“不想留在这里。” 黎微有些愣,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用近乎哀求的哭腔小声催促:“黎微,黎微。” “我不想留在这里。” 她这几声哭泣唤得黎微几近心碎。 “鱼鱼。”黎微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她的背上。 水萦鱼没说话,在她怀里呜咽地哭。 黎微不敢再耽误,当即将她小心抱起,忽然的动作惊扰了说着祷告语句的beta,也惊扰了在座大多数思绪纷纷的客人。 黎微没管他们,也没人敢上来拦,她走得很快,水萦鱼躲在她的怀里,风衣耷拉在身周,蔫蔫的,众人只能看到alpha怀里那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很漂亮的病弱美人,如同易碎的瓷娃娃,但她本人总是表现得很强势,所以更为此时的脆弱增添了几分意外的美。 车停在室外不远处,她们走出门,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乌云迫近,很快就要下雨,闪电在黑云间隙穿梭,隐隐约约听得到远方的雷鸣。 水萦鱼害怕暴雨,害怕伴有雷鸣闪电的暴雨,黎微知道,也能够理解她此时的异常反应。 她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彩色的玻璃花窗,端坐其内的人群静静地坐在原位,只有她们来到了外面,在母亲的葬礼上夺门而出,又是一个会被认作大逆不道的行为。 但她们都不在意,也不会生出任何负罪感。 水萦鱼挪了挪位置,脑袋靠在黎微心口,剧烈的心跳,因为紧张,也因为某些她格外清楚的疼惜。 “没事的。”她轻声道,“黎微,没有关系。” 她还有一点抽泣,但相比于之前已经冷静了许多。 “先离开这里,黎微,先离开这里好吗。” 她很害怕,但又不清楚害怕的原因,肚子还是疼,天空时不时响起轰隆的雷鸣。 黎微在轰隆声响起时感受到水萦鱼更加剧烈的颤抖。 “黎微。”又换上了轻颤的哀求语调。 黎微一边安抚一边抱着她往外走,走到停在泊油路边的车前,天空飘起毛毛细雨。 她将水萦鱼安放在副驾驶,自己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水萦鱼缩在座椅里闭着眼,眉头皱紧,手臂轻轻搭在肚子上。 黎微坐了进来,先探身到后座拿来毯子,仔仔细细地为她盖上。 水萦鱼很乖地任由她摆布,安安静静地蜷缩在羊毛织成的小毯子里。 做完这些事情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但雨已经相当迅猛的趋势大了起来,雨点砰砰地砸在车窗上,水萦鱼害怕地弓起身体,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 黎微不敢耽误,赶紧发动引擎,至少要先回到家,好好休息一晚,然后第二天去看看医生。 水萦鱼听到引擎的声音,感觉到小石子被轮胎碾过的颠簸,黎微在她身边呼吸紧张,浑身紧绷着,她看起来很紧张。 水萦鱼静静地望着她,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身边的人投来的目光,于是也分神望过去,双手依旧把着方向盘。 “鱼鱼?”她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询问道。 水萦鱼有点心虚地躲着她的目光,手局促地放在腹部,指尖发白,有些无措,也有些无助。 “黎微。” “嗯?”黎微很耐心地等着她斟酌语句。 “我们去哪里。” 她问得小声,听起来没多少底气,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不敢在家长老师面前顶嘴。 黎微觉得奇怪,让人心生恐慌的奇怪。 “回家呀鱼鱼。”她温声道,“怎么了?” 她仔细地望着水萦鱼,水萦鱼依旧躲着她的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水萦鱼偏开脑袋,脸凑在车窗边,浅灰色贴了膜的车窗,雨点劈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凶狠又无情,与打落花圃里娇弱小花的暴雨架势相仿。 低烧因为一上午的劳累温度又升高了不少,燥热的吐息扑在微凉的车窗上,抵出薄薄的一层细雾。 水萦鱼望着那片逐渐褪去的雾气,声音很轻很低。 “不回家。” 黎微呆愣地瞧着她,一时不理解她为什么说出这样反常的话。 “去医院,黎微。” 她终于鼓起勇气望向黎微,微红的眼圈,藏着愧疚与委屈。 很少很少的愧疚,与铺天盖地的委屈。 “鱼鱼?”黎微紧张地仔细观察她。 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但她以前也总是这样,以前水萦鱼不愿意接受旁人的关心,她认为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怜悯,她不愿意接受旁人的怜悯,就算是黎微也不可以。 她不喜欢旁人的怜悯,不管是谁,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 听到黎微态度紧张的关系,她颇为冷淡地挪开目光,垂眸注视着疼痛不止的小腹。 “去医院。” “肚子疼。” “很疼。” 她说“很疼”这两个字的时候,语调异常平淡,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格外平常的事实。 就像普通的人眼中的普通感冒,有点头晕,有点鼻塞,吃一点药然后睡一觉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什么值得紧张的。 黎微的反应倒像个正常人,小心谨慎地凑过来,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鱼鱼。” 水萦鱼还是不去看她,也没说别的话。 黎微很害怕,难以抑制的害怕,她总是在失去水萦鱼这件未决的事上感到无比的恐惧。 不知道哪一天,事出突然,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最爱的鱼鱼便离开了世间,带着她们的小孩,只剩下她一个人,依旧孤孤单单的,再没有人疼爱。 黎微跪在椅子上,努力克制心口喧嚣的冲动,脑袋里浮出酸疼的感受,伴随哭泣的抽噎。 水萦鱼看到黎微的影子映在毯子上,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地守在身边。 黎微的影子一直没有动作,黎微也没动作,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黎微。”水萦鱼推了推她的肩膀。 虚软的力气,却意外地将黎微推回了椅子里,歪歪斜斜地倒着。 黎微悲戚地抬手盖住眼睛,咬住嘴唇努力将自己的哭声往回憋。 水萦鱼转了回去,视线定定地落在浅灰色的车窗上,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一簇闪电落进眼里,黎微没有看见,彩色玻璃花窗里的许多人也都没有看见,只有水萦鱼看到了,也只有水萦鱼清楚自己此时的感受。 “没事的黎微。”她轻轻地说,依旧望着车窗外。 黎微没有回应,水萦鱼便扭头看着她,她依旧捂着眼睛,手掌覆盖在脸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能够大致猜出来。 像个没人爱的小孩,也像动物园里无助茫然的小动物。 水萦鱼抓住她的手,整个包住握在手里。 “没有很疼,其实没有很疼。” “你别害怕。” 安慰的人莫名其妙成了水萦鱼,而接受安慰的人变成了黎微。 黎微对这样懦弱的自己感觉到恶心。 既然畏惧失去,就更该拼命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她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将导航调到附近最近的医院。 “没有害怕,鱼鱼。”她又抬手抹了抹眼泪,水萦鱼递给她一张纸。 她呆了呆,伸手接过纸,但并没有用来擦拭眼泪,只拿在手里,握在手里,柔软的纸张稀疏地充盈指缝,带来某种牵强的心安。 “嗯。”水萦鱼与她错开目光。 “开车吧。” — 两人还在路上,暴雨的趋势愈发猛烈,黎微浑身紧绷,紧张得身体止不住颤抖,先是手指,再是牙齿与嘴唇,哆嗦地上下相撞,发出一些水萦鱼能够听到的细小声响。 路上的车不算太多,郊区的医院大多相似,崭新的新式器材,明亮的灯光,冷清的走廊。 两人到达时水萦鱼已经不怎么走得动路了,异常脆弱地蜷在角落,黎微叫她也没有回应 黎微先出去找了个轮椅把她推出来,值班的医生只有两个,看了情况说他们不太懂,得等专业的妇产科医生吃完饭回来再说。 黎微问什么时候回来,两人中的某一个漫不经心地说下午两点上班。 黎微说事情很急。 水萦鱼等在检查的隔间里,听不到三人的对话。 两人中的另一个说没办法,医生也是人,医生也要吃饭,乖乖等着呗,等等又不会死人。 黎微心疼水萦鱼,自然也认为对方等不了这么久,一分钟也不能多等。 她不会在意医生的感受,她只在意水萦鱼,医生能不能吃饱,能不能休息好,这些琐碎的事情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的水萦鱼需要医生,她需要做的只是为对方找来医生。 黎微出去打了个电话,与通话里的人确认了医院的名字与所在的楼层。 不到五分钟,医生匆匆忙忙从五楼的食堂跑了下来,慌慌张张的,牙齿上还粘着没弄干净的青菜碎片。 黎微止住他的奉承与恭敬的道歉,将人领到检查室里。 水萦鱼靠坐在仪器边上,由黎微扶着躺上了床。 医生毕恭毕敬地开始检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表情愈发凝重,脸上的谄媚逐渐由认真替代。 很严重,情况当然很严重。 大概到了必须做手术的地步。 医生收起检查的器具和探头,抱歉地说他们这所医院暂时没有做这场手术的水平。 他认出来躺在床上的omega是水萦鱼,家里的小孩是水萦鱼的粉丝,之前在看水萦鱼参加的综艺,他跟着看了两眼,知道眼前这alpha叫黎微,很有钱很有权,随随便便就能叫来院长,让院长亲自打电话叫他上来给人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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