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微把眼泪往水萦鱼身上蹭,努力收住泪意。 “没什么。”她说,“只是好喜欢鱼鱼。” “嗯。”水萦鱼似乎对她的情话有几分害羞。 不过也不是特别害羞,只不过可疑地迟疑了一瞬间,而后蓦然轻快笑道。 “黎微,你怎么这么像个小孩?” 像个小孩,这在水萦鱼看来或许算一句夸奖。 她其实算不上有多喜欢小孩,甚至有些厌恶吵闹的小孩。 但那都是别人家的小孩,对于黎微,对于肚子里的宝宝,她当然抱着不一样的态度。 黎微乐意让自己在水萦鱼面前表现得像个小孩。 她又往水萦鱼怀里蹭了蹭,湿漉漉地应下,“嗯。” 这时候不远处的鼓楼正好敲响下午两点的十四声长鸣,闷闷的铁器撞击声音,如同山林中隐藏在云雾间的梵音,古老而又漫长。 “两点了。”水萦鱼在这阵钟声中轻声道。 “嗯。” “回家吧黎微。” “回家吗。”黎微怔怔地重复。 “回家了。”水萦鱼抚着她的脑袋帮着她坐直身体。 “我累了,黎微。” “我想回去睡觉,宝宝也想。” “她现在好闹。” 四个月就该有胎动,但水萦鱼肚子里的胎动其实提前了半个月。 一个聪明又活泼的宝宝,在某天下午,那时水萦鱼正赖在黎微怀里不想睡午觉。 她以为自己闹闹就能换来Omega母亲安稳的睡眠,却没想到当时只换来了水萦鱼惊奇的呼唤。 “黎微。”她惊呼一声,吓得黎微整个人训练有素一般飞快紧张了起来。 结果水萦鱼忽然笑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甚至牵着她的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 黎微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顶自己的手,带着一股子不服气的劲,像头吃撑了的犟驴。 水萦鱼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耐心解释。 “宝宝动了,黎微。” “她第一次动。” “她肯定也不想睡觉。” “想要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永永远远在一起。 不管怎么样,不管身处何时何地,这句话总具有某种魔力,能够让黎微一秒乖巧。 她们重新踏上回家的路,汽车点燃引擎,水萦鱼在一旁提前睡起了觉,黎微心里还为着刚才那番对话细丝丝地泛甜。 - 水浅的葬礼由水萦鱼主持,向来都是这样的规矩,新任家主主持上任家主的葬礼,不管新任多久以后选出来,前任总得等着对方。 这是他们作为领头羊最后的职责。 光亮的身份将他们束缚至死,临到最后入土也不得安宁。 上一代的落幕总伴随着新一代的血雨腥风。 水萦鱼却不在乎这些富人常谈的精彩旧事,她只在乎水浅作为她的母亲,应该拥有怎样规模的葬礼。 传说一般的人物,葬礼从来没有太小的规格,就连扫墓也得轰轰烈烈,庄严肃穆,如同镶嵌在大理石里的宝玉。 虚假与真情实意掺杂,接受各种人物的缅怀。 水浅的葬礼自然风光,从未有过的风光,许多流程,许多宾客,大摆筵席,在辞灵之后。 这事自然大多经过黎微的手,水萦鱼身体不太好,那次谈判回去之后情况有些恶化,反反复复发了几天低烧,始终没找出原因。 连着窝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情况却并没有太大好转。 星期天大清早起来,低烧甚至还更严重了点,快要三十九度,烧得她整个人晕乎乎的,刚起床还有一股子奶味,懵懵的跟在黎微身后,像一只没睡醒的小鸟。 “鱼鱼。”黎微有些担心,想劝她留在家里休息,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水萦鱼接过她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蔫蔫地笑了笑安慰道:“没事。” “还有一点点烧,出去吹吹风就好了。” 黎微心疼地压低眉,“不能受凉,鱼鱼。” “黎微,现在都快夏天了,受什么凉。” 她凑过去在黎微脸边亲了一口,因为低烧热乎乎的嘴唇挨在黎微微凉的皮肤上,留下一点水痕。 “没事的,就今天。结束以后回家好好休息。” 明明是已经决定了的语气,末了她却还加上一句询问:“行吗?” 黎微哪里敢说不行。 不过还好她对自己的御寒能力很有分寸,选了件黑色的风衣,里面还搭了件宽松的毛衣。 葬礼的色调大多都是灰沉的那一类,黎微穿的黑色西装,棉质面料,不算特别正式。 因为水萦鱼现在没办法穿太正式的衣服,肚子有些大了,所以她也跟着打扮得不那么正式。 葬礼在水家的墓园,城郊某个区域,方圆几十里都是水家的地,没开发,只进行了简单的绿化。 水萦鱼和黎微是开车进的,黑色的车,黎微开车,没叫司机。 这片墓园没受到邀请的人无法入内,而且就算是被邀请的客人,从一公里外就得下车步行。 这大概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 但水萦鱼不去遵守这个规矩,她走不了这么长的路,想想就累,黎微也不乐意让她步行。 于是她们的车便成了除灵车以外,第一辆驶进墓园的车。 倒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们这次也没要求客人们步行进入,但几乎所有人都自愿遵循这个规矩,怀着各异的心思,走在长长的缅怀道路上,相互争论水浅过去的事迹。 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来的人很多,包括不久前慕念带她去见的那些叔叔阿姨。 她站在特定的位置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对上来怀缅的人说几句客气话。 那个所谓的张叔叔挽着他的妻子走上来,垂着脑袋,不敢抬眼去看水萦鱼和站在水萦鱼身边的黎微。 水萦鱼率先开口,“张叔叔。” 温和平淡的语调,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生出不满。 “小鱼。”他无可奈何地陪笑着点头。 “节哀。” 水萦鱼点头应下,依旧是淡淡的态度,与别的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拿着白花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先走上前将花放到指定地点,再退下来与水萦鱼解释。 “小鱼。”、 “叔叔之前也是太久没见到小鱼,久别重逢。” “可能做的有些不对,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希望小鱼别放在心上。” 黎微听到他这么说,冷冷地盯着他,而水萦鱼只是随意地笑了笑,看样子并不在意。 “没事,我怎么敢放在心上。”她故意这么说。 男人心中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黎微走上前两步挡在水萦鱼跟前,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并没有询问的语气,反倒像是审讯犯人的逼问。 男人赶紧点头哈腰地说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黎董事与水影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张某羡慕至极,心里只有祝福,再不敢别的想法。 黎微疑惑地看向水萦鱼,看到对方脸上计谋得逞的轻笑,自己便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男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别,不过没人搭理他。 水萦鱼在母亲的葬礼上笑得轻快,这似乎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但她并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鱼鱼笑什么?”黎微凑近一点搂住她的腰,“笑得傻乎乎的。” 她长长地注视着水萦鱼的眼睛。 一双沉静的眼睛,里面没有太多神色,就算是笑也仅仅浮在表面上,盖住内里更多的深沉。 黎微感觉自己可能永远也猜不透水萦鱼的想法。 她们有着不一样的人生起点,也曾经各自在不同的高度上。 不过这些并不是主要原因。 充满迷雾的是水萦鱼这个人本身。 黎微并不排斥这样的无法看透。 “黎微。”水萦鱼故意说,“你刚才好凶。” 黎微急忙解释道:“刚才我只是,我只是有点生气,他肯定欺负过鱼鱼。” “你怎么知道。”水萦鱼喜欢她这样呆呆的表情,“说不定人家是个好人。” “我当然知道他。”黎微哼哼道。 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有名的纨绔,靠着上一辈的积累坐吃山空,吃到现在,欠下一屁股债,前几天还求着想用公司抵押,但他的公司抵不了这么多,可他又不愿意放弃别的东西,类似于玩乐一类的产业。 这事甚至闹到了黎微跟前,不过黎微一直没搭理。 只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圈子里似乎总有这么些废物,围绕在身边,像一群苍蝇,嗡嗡嗡吵个不停。 水萦鱼哄小孩一样轻声道:“没关系,不值得生气。” “快站回去,又有人上来了。” 黎微不情不愿地松手站到她身后,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熟练地应付上来问候的人。 水萦鱼其实站不了多久,后腰已经开始隐约泛酸,再过一会儿就会变成疼痛,其实不应该站太久,孕妇不适合久站。 前来吊唁的人太多,先是有权有钱的,再是有权的,最后是有钱的,然后剩下一些没那么有权有钱的,犹豫着不敢上来。 他们看到她脸上的疲惫太重,不敢贸然上前,只怕举止稍有不妥。 “没关系的。”水萦鱼礼貌道,“大家都是母亲的朋友。” 他们便捧着花走上来向她道一句节哀。 她倒没有太多悲伤,与大部分富家公子相似,他们期盼亲缘浅薄的长辈去世,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供他们继续挥霍。 不过水萦鱼只是单纯因为亲缘浅薄,她与水浅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以为自己不会太悲伤。 葬礼过后便是新的未来,与过去完全割裂,这本该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但水萦鱼站在辞灵的大厅里,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太多期待。 或许只是时节不恰当,等葬礼结束就会好转。 她站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最后脸色实在难看,也没拒绝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人群,黎微担心她的身体,拉着人坐到边上的椅子上。 “黎微。”水萦鱼不满地皱起眉,“你干嘛。” 黎微替代她的位置应付旁人的问候,在谈话的间隙回头故意匆匆忙忙地说:“鱼鱼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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