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会给她一大笔钱,用来买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慕念听到他果然这么说,沉默了很久,她的父亲也跟着她一起沉默,耐心地等在电话另一边。 “我其实只是......”她哽咽了一下,“医院让家里面来人,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小声道:“我不是来要钱的。” 她的父亲并未因此动容,一如既往地冷漠道:“钱我会打到你账上,银行卡你最好自己去换一张。” “晚上你妈会来医院。” 慕念听说母亲会来,急忙哀求道:“别让妈妈过来,爸爸,您过来行吗?” “我晚上有事。” 慕念抬手擦了擦眼泪,小声地抽噎着,“那让别人来,让管家来,或者,或者慕松也好。” “可以,可以别叫妈妈过来吗?” 电话另一边没有应答,没人说话,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多话,已经完全放下了尊严,就这么苦苦地哀求。 十人的病房,那么多人看着她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给家里人打电话,低声下气的哭腔落进所有人耳里,仿佛一个可笑的异类。 她的父亲冷冷地说:“她说晚上九点以后有时间,她有经验,你可以请教她。” 他好像听不到慕念的恳求,也无法理解慕念的心情。 “可是医生六点半就下班。”慕念忽然想起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医生六点半就下班了,来不及的。” “我让她早点来。” 她的父亲在挂断电话之前说:“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慕念轻轻地“嗯”了一声。 弟弟在一旁蹦跶,闹着说还要和姐姐说话,还有好多事情想和姐姐说。 可是电话照旧被挂断,慕念捧着手机,怔怔地低下脑袋,小小的屏幕回到了拨号的页面,手机里的联系人剩下的很少。 水浅依旧没接电话,拨号记录长长一串,每一条的结果都是相同的无人接听。 慕念的母亲殷蓝有很多让人闻风丧胆的英勇事迹,尤其在抓小三这件事上。 早年她的父亲也有过一段放浪形骸的时期,那时候他们刚结婚不到三年,小三一个接一个如雨后春笋一般。 殷蓝的出生还算不错,虽没有慕家这般显赫,不过同样是一方豪富,她又是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着,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大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殷蓝算不上一个好母亲,当初把慕念送到国外也是她的主意。 慕念对她的感情完全就是恐惧,小时候她见过殷蓝带人殴打小三的样子,披头散发的,像只凶神恶煞的恶鬼。 后来她就被送出国,不久前才回国,她的母亲还是那样,一张冷冷的脸,整日都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难得露出笑容,看起来也不像是真实的开心。 慕念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殷蓝就在她身边。 那时候慕念和水浅闪婚,大家都还不知道她们结了婚。 于是她以为自己的女儿是未婚先孕,极有可能是个她所深恶痛绝的小三。 慕念现在都还记得她像个疯子一样咒骂的样子,疯了一样地扑过来打她。 她担心肚子里的小孩,不敢反抗,只能蜷缩着身体用后背去抵挡她的打骂。 然后当天晚上她就被赶出了家门,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也没能说出来。 再后来,殷蓝也来找过她,每次见面都很不愉快,甚至有一次她差点因为对方流产,虽然最后结果有惊无险,但总归让人心生畏惧。 她现在正在最脆弱的时候,而她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值得依赖值得托付的人。 得知母亲要来,慕念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过得格外忐忑,阵痛十多分钟来一次,她沉溺在这样的疼痛折磨里,还要分神担心她的母亲。 正如她所料,殷蓝怒气冲冲地找到她的病房,一见面迎头就是一巴掌。 慕念当时正缩在被子里忍耐疼痛,殷蓝走过来将她拉起来。 “贱种没掉?”她咒骂道,“你怎么不跟着去死啊?” 污秽不堪的言语,慕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脸颊的疼痛和生产的阵痛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她看到对方脸上嫌恶的神色,忽然感觉很难过很难过。 她轻声唤了声:“妈妈。” 殷蓝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地皱起鼻子。 “别这么叫我。”她当着整个病房的人大声呵斥道,“你不配当我女儿。” “去当你的小三。偷情还要给贱人生小孩,你怎么这么贱啊?” 她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女儿推开,慕念身上没什么力气,顺势便倒在了床边,后背狠狠地砸在墙上,特别特别疼。 “我来也不是照顾你。”她宣布道,“照顾你我嫌脏。” 慕念抱着肚子瑟缩在角落,试着解释道:“我没有当——” 殷蓝打断她,“别和我说话,我不想听。” 她来这里的根本原因并不是为了慕念,她早就不认慕念这个女儿了,她对小三的态度有目共睹,而她的女儿却成为了小三。 这种事情殷蓝怎么也接受不了,她试着去改变慕念的态度,但对方看起来似乎很坚定,所以就只能从另一边解决。 她今天来这家医院是因为她最近发现自己儿子似乎也有了不好的倾向。 她发现了端倪,但还没找到真正的证据。 她眼里容不得一点对爱情不忠的沙子,甚至到了一种极端的程度。 以前谁还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她这是心理创伤后遗症,或许以前发生了一些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或许就连殷蓝她本人也不清楚。 不过她虽这么表现,离开的时候却把家属该签的字全都签了,还缴了五万的住院费,把病房从十人间升级到了单人间。 护士通知她换病房的时候,周围目睹了全过程的人们全都向她投来一种怪异的了然目光。 一个被保养的漂亮omega,她在他们眼里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不过后来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慕念搬到单人的房间等待生产,冷清的病房,关上灯拉上窗帘以后就完全黑了下来。 天也黑得差不多了,期间医生来了一趟检查她的状况,据说可能还要再等十来个小时。 这十来个小时会一直很疼,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因人而异的情况,有的很快有的很慢,这种事情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慕念忍耐着疼痛,脑袋里只有医生离开前说的那句慢慢来。 他马上下班回家,和家人们欢聚一堂共同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对于他来说,慕念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家庭境况婚姻情况如何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在他这里,所有病人都是相同的,他所需要做的也只有竭心尽力地为对方提供治疗。 所以慕念一个人在病房慢慢等待,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水萦鱼出生的时候大概是在凌晨十二点,整个医院静悄悄的,慕念晕晕乎乎的在打瞌睡,忽然察觉到几分异样。 她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墙缓慢地找到值班室,值班医生见到她的时候都快被吓傻了。 病房里其实是有呼叫铃的,但是她不知道。 之后她被送上了手术台,与几个年轻医生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水萦鱼刚生下的时候没有哭,慕念奔溃地问医生是不是孩子活不了。 医生说是肺还没发育好。 他一边用类似于毛巾的绒布将小小的红红的小婴儿包好送进保温箱,连上呼吸机,然后又打了很多针。 慕念感觉像是刚死过一次那样,浑身轻飘飘的,眼里的世界色彩变得不那么分明,黯淡的色彩,黯淡的世界,年轻的医生刚开始她的实习生涯,这是她迎接的第一个小孩。 鲜血和糜肉混合在消毒用的酒精气味里,蒸腾着往上升,被迫笼罩在明亮的白炽灯光中。 “是个很可爱的小妹妹。”医生告诉慕念,“眼睛很大。” 慕念刚才看到了她的女儿,在被抱进保温箱之前,红红的一小团,像只粉色的小老鼠。 挺可爱的,她在这个时候充满了期待。 她在心中默默许下承诺,要永远永远疼爱保护她的女儿,因为这样的一个小孩,生下来就担着不受亲人长辈喜爱的风险,唯一能够得到保证的只有母爱。 慕念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她在这个时候想,她的孩子不需要太优秀,不需要太多约束,健康快乐、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就好。 这好像是所有父母在孩子降生最初共同的想法。 可真正能够实现的并没有多少。 刚生产完的慕念身体很虚弱,还好是顺产,不像剖腹产那样大动干戈。 不过医生说她可能会有感染的风险,大概因为意外早产,所以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大概要住多久。慕念这么问道。 “不清楚。”年轻的医生为她整理床单,“可能要两三个星期,我也不太清楚,要等每天老师上班再问问他。” “嗯。”慕念看着她整理被子的动作,“没关系。谢谢。” “这,这有什么好谢的。”医生害羞得红了脸,“为人民服务嘛。” 她离开病房前还很贴心地帮慕念把灯给关了。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用了三个多小时,结束以后一切照旧,就好像什么都还没发生过一样。 慕念躺在床上,点滴一点一滴滴落,她从窗帘缝隙往外眺望月光,月光皎皎地洁白,又依稀能出其中的白里看出点忧伤的淡蓝。
第69章 黎微(2) 凌晨两点的医院只有急诊。 黎华找到医院的时候, 负责急诊的医生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她把对方叫起来,睡得迷迷糊糊的中年人嘀嘀咕咕抱怨着睁开眼。 他在睁开眼睛看清楚黎华以后就忽然来了精神。 毕竟这么漂亮的omega,晚上医院的灯光正好将她白皙的脸照得如玉一般雪白剔透。 “什么事情?”医生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问,“大半夜的, 什么事?” 他表现得冷淡, 其实内心里藏着口是心非的殷勤。 世上有那么一种人, 不管长相如何, 总比普通人更吸引异性的注意, 原因说不清楚,大概是气质,或者是别的引人注目的性质。 黎华凑巧就是这一类人, 再加上她长得漂亮,自然而然拥有超乎常人的异性缘。 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 她甚至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想法。 比如眼前这个医生,故意端着姿态, 目的却很简单,只是想吸引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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