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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低了下来，紧接着越发的密集，像是在谋划着什么。雪下得紧了，洋洋洒洒飘落下来，风一吹又偏着朝风过处轻轻睡下，一片萧瑟。 古珏早知地遇之会拿这件事来打击自己，不禁觉得几百年他依旧没有长进，嗤笑道：“你可真是……诡辩啊。若不是你求所谓的‘道’，哪来后面的这些事，你不过是深陷这囹圄中的可怜人罢了，不要将因果倒置了。” “好啊……说得好啊！你还要不要接着说？”地遇之依旧笑着，这时他的笑声转而凄惨了许多，古珏心里感觉毛毛的，但她仍接着开口，以掩饰自己根本不敢移动这件事。 “曾经的事，你再找我谈也没有用，我只是后来知晓，并不能感同身受。我不信鬼神这类东西，也没必要从他们身上找存在感。我只相信我自己，我只为自己做事，比如现在为小林赴约决战。你与我终究是不同的，就如我们在桃坞初遇时不欢而散一样。” 琴声渐急，忽低忽高，像是有些不平却全然接受的自嘲。这时并未有什么东西落下来，而这曲依旧奏着。 古珏自觉自己是个俗人，往日听老不死弹奏了不少曲子，却一句好听的都说不出来。如果非要讲的话，那便是从容奔赴鸿门宴的感觉。她只是突然就想到了，无法用具体的语言去解释。这曲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有言迁澄明白。 地遇之听见这段后，忍不住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他似乎是懂了，一脸颓唐。 他艰难地顺着剑往自己面前走来，每走一步，嘴边就渗出更多的血，而最可怖的是，剑上没有沾上一滴血，而像是被吸收了一样，莹白色的光芒缠绕在地遇之的身上。 “你变圆滑了……可你还是太天真，就像那时一样，但我对这个答案产生了点兴趣。不过，你别想着当什么英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地遇之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两声，血水合着那露齿笑容显得更加吊诡，随后他伸手往自己的长发上抓去，一束用红绳捆好的头发递到了古珏面前，“咳咳……算我施舍给那女娃娃的。” 古珏伸手接住，她觉得这决斗实在太荒诞了。她以为自己会和这人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丢了性命。然而，他竟主动撞了上来，叽叽喳喳讲了这么些话。 “古珏，你等着吧，我们还会见面的，现在的你没有资格和我打。到那时候，可就不像现在这么轻松了。” 地遇之走到了剑格前端，这场精神凌迟终于要结束了。古珏从来没有在现场看见活人死在自己的手里，也没有人像地遇之这样一心求死。无一例外，他们的眼中都充满了一样东西：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而在地遇之的眼里，没有这个东西，这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因为他算不得肉身塑成的普通人，他选择不与风头正盛的自己交手，是不想亮出底牌，这才是让人最害怕的。 地遇之的嘴一张一合，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他已说不出话了，那莹白色的光芒像布一样勒紧全身。古珏转头往青铜圆坛看去，发现坛中冒出流动的透明物质，此刻已经蔓延到了地遇之的脚边。待到那东西攀上身，古珏见那莹白色的光芒与其纠缠在一起，她感觉手心发烫，本能想把剑丢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而身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迅速流向了手臂乃至剑中。 没过一会儿，圆坛内迸发出一束强烈的白光，直通天顶，周遭的一切都淹没在这强光之中。而古珏面前的红影倒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在那残影之中，她还看见了地遇之笑了，这次是真诚的笑，只是这个笑更近似于释然。 强光过后，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了，摇摇晃晃把剑插在土里。 须臾，她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阿珏！阿珏！……”熟悉的女声钻进耳朵里将她唤醒，古珏勉强把眼睛睁开，好像有雨滴在脸上，她伸手摸了下，不是雨。待到视线清晰后，她才发现，面前是言迁澄，她的眼睛都已经哭肿了。古珏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伸手准备去摸人脸，不料被一把打开。 “我还以为你又……你知道吗？你可把我给吓死了！”说不了几句，她便又哭了起来。她是想到那次了吧，也不怪她反应那么大，这次能算解开她心结吗？自己没死，她也没被蛊惑，地遇之回到剑中，皆大欢喜。 古珏艰难坐起身来，把人抱住安慰道：“对不起。你放心，我不会死，我刚刚只是脱力晕了过去。”说罢，在人额头上轻轻一吻。 “嗯！我知道了。” 古珏见她心情好了点，便把人眼角的泪花擦了，她头上的雪花也被一并拂去。 “我一会儿想去阿玲家，我把这个交给她。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说着，她就把攥在手里的那束头发，放到言迁澄手上。 “不行，你现在得休息！” “我不是说现在去……现在才凌晨，怎么去找人呢……你是急傻了吧，阿澄。”古珏撑着精神，努力回应道，但她的眼皮子已经开始上下打架了。 “这样啊，等等，你说我傻……” 言迁澄的声音越来越小……要睡着了，强烈的困意包裹着古珏，她还没来得及再逗逗言迁澄就昏睡了过去。
第19章 Chapter 19：出发 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五点半。天气，晴。 古珏从床上醒来，她朝窗外一看，天边已染上了夕阳的绯红，应该是下午了。行旅箱立在窗台下边，应该是言迁澄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了。其实……可以自己来的，但是她已经这么做了，再去说会浪费她的好意吧，古珏靠着床头胡乱思考着。 “阿珏，感觉好点了吗？”言迁澄从床边直起身，嘴里模糊问道。这会儿她换了套休闲的衣服，一头长发随意扎了一下，头顶还翘起几根头发，看这样子应该是在床边守了许久，真是辛苦了。 古珏也没想到自己一觉竟睡到了下午，之前还在雪地里和地遇之打嘴皮子战，现在却在床上躺着一觉睡到自然醒，感觉不太真实。可她看着床边守着的言迁澄，窗外的落日景光，热乎的暖气充满整个房间，这些都不是假的。 “嗯，好多了。”她起身把人抱到床上，贴着人脸悄声讲道，“你看，我现在还能把你抱起来，可有精神了。” 不知道是不是贴得太近，古珏感受到言迁澄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混乱，她的脸上泛起红晕。最开始，她也是这样动不动就脸红，不如再逗她几下看看会怎么样？ 但古珏还没来得及开口，言迁澄就一把推开她嗔道：“别闹了，你自己听听，你的肚皮已经叫得震天响了。” 古珏愣了一下，急忙闭嘴认真听着。两人都不说话，等着下一次肚皮的抗议。没一会儿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这下轮到自己脸红了。 古珏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刚提出建议，言迁澄便转头有些扭捏说道：“我都吃过好几次你弄的饭了，要不尝尝我的手艺，算犒劳你的。” 也对……从来没吃过阿澄烧的菜，肯定很好吃吧。古珏思量一番后，点点头，又贴上去把人抱住，埋在肩头乐道：“我就等着言大厨一展身手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六点二十左右，言迁澄把热腾腾的汤盛了出来。 “做完啦，快吃吧！”她解下围裙，颇为期待古珏落下的第一筷。 其实冰箱里没什么菜了，古珏没想到言迁澄居然还是做了三菜一汤。她拿起筷子，夹了块肉起来放到嘴里。 好吃，很鲜，她又夹了其他的菜来吃，她发现好吃是好吃，就是感觉……总缺了点什么。古珏认真咀嚼着，终于把菜咽下了肚。 “感觉怎么样？”言迁澄用手肘推了推她。 古珏拿张纸擦擦嘴，转身小心翼翼道：“很好吃，味道很鲜。就是有一点……” “你说，我下次改进。”言迁澄非常认真地看着她，仿佛是虚心求教的学生。 古珏眼睛瞟向别处，小声道：“阿澄……下次可以做点放辣子的菜，我口味比较重。” “这个呀，没问题！看来阿珏的口味变了不少呢，下次一定做和你胃口的，但是我还是会做一两个没有辣子的菜，因为我吃得比较清淡。” 言迁澄主动揽住她的腰，古珏低头往进人眼里，满是柔情，以后也会是这样吗？她没来由地冒出一丝恐慌，害怕这一切不会长久，但在眨眼的瞬间又把这个想法抛在了脑后，她轻轻摸了摸人脑袋。 “好，我们继续吃饭吧。” 吃完饭，两人一起打扫了厨房，把冰箱清理干净后，提着行旅箱在路边打车到阿玲家。当然，古珏提前发短信给阿玲说了她要送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过来。 车上，古珏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与行人，她又在为另一件事发愁：现在到底要不要给池雁打电话？ 是一声不吭离开，还是和她实话实说。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会走，并且无论哪个选项，都会让池雁伤心，只是伤心的程度深浅罢了。 但是她想着池雁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句“不要死”，还有那落寞的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还是和她谈一谈吧，如果什么都不告诉她就太不公平了，她毕竟是自己这么多年的朋友。 想着，她便把手机掏了出来，橙色的光在黑色按键上流动着，等离开玉城，这个号码很快就不能用了。 “阿澄，我给池雁打个电话。”古珏捏了捏言迁澄的手，小声朝她报备道，言迁澄靠着她微微点头，继续闭上眼眯觉。 古珏循着记忆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第三次嘟声后，接通了。 “喂，给你报个平安，人没死。” “没死就行……还有别的事吗？” “有。我现在正要去阿玲家，我要找你说件事。” “多久到？” “七点半左右。” “好。” 池雁率先掐掉了电话。 多么干净利落的对话，但古珏并不觉得舒畅，反而很压抑。这份沉重的心情一直到下车都没有得到纾解，但现在她必须打起精神处理小林的事—— 再一次走进大门，古珏看着地上无人清扫的积雪、枯枝败叶，不禁感叹仅过去一两天，竟发生了这么多事。言迁澄守着行旅箱站在楼梯下，古珏走上门，站在门一侧，按响门铃。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是阿玲那张和蔼的面容，只是小林的事让她憔悴了许多，本来高大壮实的她，此时竟感觉消瘦了许多。 “小珏，进来坐吧，外边冷。”阿玲热情说道，即便沉浸在小林昏迷不醒的悲伤中，她依然扯出一个微笑欢迎古珏。 古珏摇了摇头，拒绝道：“不了，阿玲。我是来给你送一样东西的，送完我就走。”说完，古珏把手上的小纸袋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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