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紧的东西套头上,她的发型还要不要了,妆…… “???” 纪砚清不可思议地盯着强行把头盔套自己头上之后,转身坐上摩托车的翟忍冬,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的耳朵被头盔刮得火辣辣的,呼吸之间有股新物件未经使用的刺鼻气味,尽管很淡,但浑身上下都很挑剔的她,依然不能接受让自己的鼻子呼吸这么难闻的味道。 纪砚清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踩摩托车踏板的翟忍冬,脸上逐渐阴云密布。 不一会儿,摩托车发动成功,翟忍冬抬起头,猝不及防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神情不善的纪砚清。她的目光停顿一秒,伸手把自己头盔上的挡风镜拨起来,扭头看向她说:“你给刘姐买的衣服已经送到店里了,刘姐让谢谢你。” 纪砚清目光笔直,语速奇慢:“所以呢?” 翟忍冬说:“我带你去取钱。” 纪砚清冷笑一声,漆黑双眼紧锁着翟忍冬:“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话落,风猝不及防把大片雪花吹到翟忍冬脸上,本能眨了一下眼睛,头转回去。 周围呼啦呼啦的风声几乎盖过摩托车的响动。 翟忍冬把挂在右边把手的塑料袋往里挪了点,看着里面已经恹恹卧倒的鸟说:“没有。” “你说过,就这两个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 隔天,翟忍冬去给孙奶奶送东西。 黎婧无事可做,趴在柜台上萎靡了一会儿,听到坐在炉子上的水壶吹起口哨,她立马兴奋地跑出来挨桌添热水。 没办法,她天生就有一颗热爱工作的心。 倒到坐最远的纪砚清这儿,刘姐突然举着大铁勺从厨房里冲出来问:“忍冬呢?!” 黎婧被她那架势吓了一跳,脱口道:“刚出去!” 刘姐的大铁勺嗖一下指向黎婧:“那你!就你!赶紧把那个瘸腿鸟儿从我厨房里弄走,不然午饭一起吃鸟屎吧!” 刘姐一句话引得在座十几人齐齐顿住了筷子。 黎婧很懵:“什么瘸腿鸟儿?” 刘姐说:“忍冬昨儿下午扔我厨房里,让我喂的斑头雁。” 黎婧醍醐灌顶:“懂了,我马上给保护站打电话!” 黎婧火速从屁股兜里掏出手机,边找保护站的电话,边小声编排翟忍冬:“上个月捡狗,让狗咬了,疫苗还没打完呢,扭头捡回来个孩子,给吃给喝给当妈,当祖宗供着,结果人亲妈不识好歹骂你是人贩子。这事才过去几天啊,又捡了只斑头雁,就不怕它屁股一撅,屎拉你脸上。” 纪砚清:“……” 纪砚清低头看着刚上来的早饭,吃不下去一点。 桌边,黎婧变脸如同翻书,保护站的电话一接通,她立刻笑成朵花:“喂,是我啊,哈哈,对,我们老板又捡鸟儿了,这回是国家一级,你们啥时候过来接?好好好,麻烦了啊。” 熟门熟路的说明情况,约好时间,黎婧面朝刘姐的大铁勺,小心翼翼汇报:“保护站上午没多余的人,下午才能过来接。” 刘姐:“那你就等着吃鸟屎吧。” 黎婧:“关我什么事啊,鸟又不是我捡的!” 刘姐不理她,扛着铁勺大步离开。 黎婧无辜躺枪,气愤难平地踢开长凳坐下,大声叨叨:“好你个翟忍冬,什么都敢往回捡是吧……” “咈哧。”马的呼吸声响在窗边。 黎婧立刻一挺腰杆,字正腔圆地说:“不愧是我那迷人的大老板!” 纪砚清内心:要不别翻白眼? 被暗地里阴阳了的翟忍冬隔着窗子说:“小四,走了。” 马蹄声嘚儿嘚儿响起。 纪砚清扫了眼窗边一晃而过的影子,说:“你们这儿挺原始。” 她昨天早上起来一推窗就看到翟忍冬的车被修好送回来了,当时还暗暗感叹了一下那位小邱的办事效率,没成想某位老板放着好好的车不开,依然选择大冷天骑马。 昨天骑的摩托车。 她好不容易找好姿势坐上去,还没等适应,这位老板反手一拨她头盔上的挡风镜,“咔”的一声,她的头发被卡进了挡风镜下面,头皮差点扽掉;后来骑车,她每握着身后绑东西的架子往后挪出一点距离,这位老板就得过一个坑,给她颠回她背后。 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在这位老板的摩托车上全得搅成浑水。 不得已,她后来只能用力踩着脚踏给自己一个向后的力,好让身体尽可能不滑轻易向她。 但长时间紧绷会导致肌肉酸疼僵硬。 于是,半小时后熬到藏冬,她差点没在下车的瞬间,因为腿软直接跪地上。 纪砚清:“……!” 低压气氛突然而至。 黎婧没发现,挥着手“嗨”一声,解释道:“有些地方车开不进去,只能骑马。” 纪砚清面无表情:“例如什么地方?” “你们外地人各方面去不了的地方。”黎婧哈哈两声,说:“一不小心就可能有去无回。” “是吗?”纪砚清轻嘲似的笑出一声,垂眼晃着杯子里已经没了温度的茶水,低声道:“那我还真想去看看。” 黎婧没听清,欲问,店门却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她还以为有客人来,忙起身准备去迎。 扭头看到来人的长相,她皱了一下眉,扶着桌子又坐回来。 纪砚清把黎婧落差极大的反应尽收眼底,有些好奇来的是什么人,竟然能让她这个资深前台失去的待客兴致。 纪砚清抬头看过去。 进来的是个女人,即使身穿宽松的军大衣也藏不住消瘦身形。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非常破旧,到处是不知名的污渍,拖沓着步子往里走时,纪砚清看到她形容枯槁,嘴唇龟裂,混沌无光的双眼像是经历了什么惊天巨变,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苦难已经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随时可能消陨。 “唉。”黎婧低声叹息。 纪砚清看向黎婧:“认识?” 黎婧说:“何止认识,就是我给郭大姐办的入住,她来来回回,已经在我们这儿待三个多月了。” 纪砚清:“来旅游?” 黎婧摇了摇头:“来找人。她两个女儿。” 黎婧翻开扣在桌上的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捧在手心里。 “郭大姐是远嫁,当年为了那个男人义无反顾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一个人嫁过去的。” “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一直想给父母证明自己的爱情,所以检查出生育困难之后各种吃药偏方,用尽办法才终于生下对双胞胎。” “医生说她这辈子就这俩孩子的命,她认,想方设法给俩孩子最好的,结果孩子三岁生日的时候被人贩子偷了。” “你说这种打击谁受得了?” 黎婧的语气突然变得激愤:“孩子他爸更绝!才找一个月就不找了,还反过来嫌郭大姐晦气,每天除了哭就是哭,绞尽脑汁逼她净身出户,扭头和小三结婚生了儿子!可怜郭大姐没钱没家,一个人从南找到北,七八年了,依然没有结果!” 黎婧说到最后掉了眼泪,对郭大姐的遭遇同情又愤怒。 纪砚清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转头看向不远处满身迷茫的女人。 一楼人来人往,她看谁都像自己的孩子,又在看谁都不是的时候,猛然陷入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 值得吗? 因为一个几乎没什么可能的结果离婚,搭上自己往后的人生。 孩子…… “孩子丢了可以再生,很多人都这么和郭大姐说。”情绪有所平复的黎婧低声道:“他们说孩子就三岁,能有多少感情,劝郭大姐看开点。郭……” “三岁能跑能跳,语言能力、认知能力、情感技能全部都发育了,怎么就没有感情?”纪砚清突然出声,紧绷低沉的语气吓了黎婧一跳。 黎婧诧异地抬头,看了纪砚清好几秒才继续说:“郭大姐也这么说,所以寻找的过程再难她也没有想过放弃,我们作为旁观者,没办法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就没办法阻止她继续找下去。呵。” 黎婧红着眼睛笑了声,扭头看着又一次因为失望陷入无措和痛苦中的郭大姐说:“来这里的人啊,心里各有各的苦,不然谁会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千里迢迢跑来这个冬天比其他三季加起来都长的地方受罪。藏冬啊,太旧了,四处漏风,根本藏不住冬天。” 纪砚清唇线绷得很直,浅色眼珠里透着的凉意浓到像是薄情:“那为什么有人说这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黎婧一愣,眼里倏然泛起亮光:“因为这里还有春天啊!冬天一过,花开了,草长了,这里就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那么,藏冬其实藏得住冬天吧。 只要挨得足够久。 …… 纪砚清一动不动地盯看着前方的女人,盯到视线变成一大片空白时,耳边响起一道干哑的声音:“小黎。” 黎婧连忙站起来说:“郭大姐,你回来啦。” 郭大姐点点头,局促地看看四周,说:“翟老板没在?” 黎婧:“没有,她出去办点事,来回得一整天。您找她有事?” 郭大姐舔了舔龟裂起皮的嘴唇,欲言又止。 黎婧罕见得有耐心。 半晌,郭大姐才又开口:“前几天翟老板给我打电话,说托人打听到点消息。” “真的?!”黎婧惊喜不已,“我们老板能说有消息,那肯定是真有消息!这一片就没有她没去过的地方,不认识的人!您今天就安心在店里住下,等她回来了,看看她怎么说!” 郭大姐来回搓着手,明显心急,可也知道翟忍冬愿意帮忙是她为人的情分,不是做人的本分,便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等一等。 “好,麻烦你给我开个房间,我今晚住这儿。” 郭大姐说着话,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钱。 黎婧笑了笑,总是聒噪的声音变得很轻:“您的房间老板一直留着,说留到您去下一个地方,或者找到女儿,带她们回家。”
第10章 郭大姐满是冻疮和口子的手剧烈抖动,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黎婧。 黎婧肯定地点点头说:“老板让吴婶隔几天就去您房间打扫一次,都干净着。您不小心摔碎的碗也都清理了,安心住。” 郭大姐浑浊的眼睛睁得很大,好像只要眨一下,眼泪就会掉下来。她冻的发青的嘴唇抖着,声音沙哑难听:“谢谢翟老板。” 黎婧笑笑,替翟忍冬接了这声:“您快上去休息吧。” 郭大姐:“诶,诶……” 黎婧目送郭大姐拖沓着沉重的步子上楼。 等到最后一点人影消失,她轻叹一声,拿起放在地上的水壶说:“纪小姐,您慢用,我去忙了啊。”
136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