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婧正在忙,乍一看纪砚清回来,惊讶地问:“纪老师,今天怎么这早的?” 看到跟在后面,眼睛还红的阿旺,黎婧明白点什么,立刻笑着说:“你们先找地方坐,我马上过来!” 纪砚清应了声,带着阿旺往里走。 走到炉边,要给阿旺拉椅子的时候,纪砚清手一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不坐桌子坐炉边。 除了心思,她的行为也在潜移默化得向翟忍冬靠拢。 这让她低压的情绪立时就翻滚了起来,但因为有阿旺在,她没表现出来。 很快,黎婧提着热水壶过来,说:“纪老师,你们是单坐着,还是点点什么?” 纪砚清:“阿旺上次吃的东西,让刘姐再做一份。” 阿旺连忙说:“不用不用,我吃过午饭了。” 黎婧笑笑:“刘姐忙着呢,等她忙完给你做就快到晚饭了,先喝水。” 黎婧给阿旺和纪砚清倒上水,提着水壶要走。 纪砚清忽然说:“你老板呢?” 黎婧:“去小邱那儿了,刚走。” 纪砚清:“去干什么?” 黎婧想了想,念念叨叨地说:“没开车,肯定不是修车,小邱妹妹也没什么事了,那肯定不是看她妹。” “应该是去找小邱闲聊吧。”黎婧撇撇嘴,酸溜溜地说:“她们认识十几年,可亲了。” 纪砚清一手托一手握,扶着茶杯不语。 难怪翟忍冬对小邱的感情不接受也不拒绝,情分在那儿摆着呢。 呵。 吊还是会翟老板会吊,老的,小的,没一个逃得过她。 纪砚清冷着脸把茶杯放在炉子上,想起身上楼。 余光扫见阿旺,她定了一下,转头过去。 阿旺身体下压,胳膊缩在腿上,整个人看起来风平浪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眼泪却跟断线珠子似得,一直往下掉。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放空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纪砚清蹙眉。 阿旺的心理状态已经不行了,晚上回家之后,她爸再做点什么,或者明天后天再把她打一顿,她可能就撑不到电视台的人过来了。 这件事要尽快解决。 纪砚清步子一转出门,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招收拦下车,竟然是她来这里第二天坐的那趟公交。 司机一眼认出她,连忙捂住投币口说:“你是忍冬店里的人,不用投币。” 纪砚清嘴唇动了一下,说:“谢谢。” 纪砚清往车厢里看了眼,在前排坐下。 你是我的店里的人。 翟忍冬用这话骗了多少人,骗了她多少次。 她刚才再次听到,第一反应竟然是有光可沾的骄傲。 一个被人沾光沾习惯了,从来不想着要去靠谁的人,竟然开始借另一个人光,这代表什么? 纪砚清烦躁地拨了一把头发,看向窗外。 车子走走停停,花了快半小时才到小邱的店。 纪砚清下来往里走,远远就看到小邱抱住翟忍冬说了句,“冬姐,我喜欢你。” ———— 翟忍冬曲腿靠在墙边,装在口袋里的手没有动,没有拉开小邱,也没有回抱。 小邱发泄着在翟忍冬肩上哭。 冷风顺着墙根窜上来,吹得翟忍冬肩上冰凉一片。 这片凉意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变成两个人拥抱着,相互取暖,所以小邱哭得再崩溃,翟忍冬也没有给她语言或者肢体的安慰。 徒增幻想而已。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之久,小邱红着眼睛退开,说:“冬姐,你是不是嫌我初中毕业没文化,才不喜欢我?你那么厉害,在那么大的……” “小邱,”翟忍冬打断,“和这个没关系。” 小邱:“那是为什么?” 翟忍冬:“因为我在你之前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小邱:“她差点害死你!” 翟忍冬:“我说了,我去冰川是因为我性格里的缺陷,和她有关系,但不是最根本的因果关系。” 小邱语塞,不甘心地咬了一下牙说:“就因为她救过你,你就喜欢她?” 翟忍冬:“是。” 小邱:“那你也救过我妹,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翟忍冬说:“一,我救的是你妹,不是你,二,我没说你不能喜欢我,只说我不会接受她之外的任何人。” 翟忍冬的话清楚明白,不留余地。 小邱发白的脸上一阵阵透着绝望:“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翟忍冬说:“没有。” 小邱手发软,看着翟忍冬,嘴唇在颤:“14年也没有可能?” 翟忍冬:“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先说你一开始为什么喜欢我?” 翟忍冬:“小邱,听清楚,我说的是一开始。” 小邱面上一慌,避开了翟忍冬的视线。 翟忍冬:“不敢说?” 小邱攥着发软的手,片刻,倔强地抬起头说:“没什么不敢!我就是为了报恩!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坐在山坡上发呆,我心疼你,想着陪你!我怕哪天一眼不见,你又像我发现你的时候一样,满手的血倒在雪地里,跟死了一样!冬姐……” 小邱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12岁,我在那么大的城里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你帮了我,15岁再去,还是你在。你让我妈多活了三年,让我妹活到现在,这么大的恩情,我不可能不感激你,可我那时候身无分文,根本还不起。” “那也不能是拿你自己还。” “……后来不是了。” 小邱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你出钱帮我开店;知道我妹离不开人,就自己去县城学修车,学会了回来教我;你还给我钱,让我和我妹能活下去……我每天睁眼闭眼全是你的好,那些好就像慢性毒.药,我从感激你到真的喜欢你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翟忍冬沉默了,很久,才说:“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心里有人,何必费这个功夫。” 小邱:“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小邱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就意识到错了,慌忙道歉,“对不起!冬姐,我……” 翟忍冬:“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没说错,我们那时候确实不是一路人——她是海报挂在楼上,我一个穷学生,每天起早贪黑,口袋里干干净净。后来我们差点成为一路人,现在依旧分道扬镳,可那又怎么样?她就在我心里,到死也在。” 小邱不可置信地看着翟忍冬,咬紧牙,不知道究竟是痛苦还是愤怒,只在翟忍冬转身要走的时候,不甘心地喊了一句,“那她喜欢你吗?!” 翟忍冬步子顿住,想起纪砚清这两天的回避和冷淡。她好像在慢慢把对她的那些“意思”回收。 小邱看出翟忍冬迟疑,立刻说:“喜欢我就放弃!” 翟忍冬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看着前方的路:“我不会放弃。” 话落,翟忍冬提起围巾,离开了小邱的店铺,一路走走停停,从天微沉想到天全黑,推开了培训中心的玻璃门。 前台一愣,说:“冬姐,你怎么来了?” 翟忍冬:“接人。” 前台:“她三点多就带着阿旺走了啊,你不知道?” 翟忍冬:“去哪儿了?” 前台摇了摇头:“走的时候脸色特别不好。” 翟忍冬“嗯”了声,往出走,走到半途停了一下,掏出手机给纪砚清打微信语音——她还没有纪砚清的电话。 枯燥的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很快出现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的提示。 翟忍冬挂了继续打。 第二次终于接通,里面却只有纪砚清奄奄一息的咳嗽。 翟忍冬的步子在雪地里定格:“在哪儿?” 纪砚清:“咳,饭,咳咳,饭……” “都把路腾开!友红婶的饭店着火了,消防马上来,要进车!赶紧腾!” 有人站在集市的门下大喊。 冷风涌动,翟忍冬握了一下手机:“撑五分钟,最多五分钟,听明白了吗?纪砚清,就等我五分钟。” 一句话的时间,翟忍冬已经跑进了集市。 路上站满了人,翟忍冬不记得自己撞到过几个,谁给她白眼,谁和她搭话,到饭店的时候,火已经烧到隔壁了。 翟忍冬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大步往里跑。 有人拉住她喊:“你疯了!火是从厨房烧起来的,里面煤气罐、面粉、油、酒堆满了,你现在进去就是送命!” 翟忍冬回头,深黑瞳孔里带着冷静的疯狂:“我的命就在里面。” 对方被震住,手一抖,眼睁睁看着翟忍冬一头扎进火里。 火烧起来的地方,纪砚清抱着昏迷不醒老板娘缩在墙根。 纪砚清刚才的意识已经非常薄弱,如果不是手机突然响起来,她被惊醒,现在已经晕在了浓烟里。 翟忍冬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充满了安全感。 纪砚清蜷缩着,迟滞地想起铁轨旁,她抓着那件白色的羽绒服,从雪雾里朝自己走过来的画面——表情很淡,步子很稳,周围风雪狂怒,风哨声尖锐恐怖,她却像是察觉不到一样,笔直漆黑的眼睛只看着一个方向——她在的方向。 “呵,咳咳咳……” 那时候就心动了吧。 只是她这人高傲,脾气又差,不愿意往那里想。 现在倒是想了,想得矫情又较真,非得要她一句真心话。 纪砚清忍不住笑,周围却浓烟滚滚,她的嘴稍微一动就咳得撕心裂肺。 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把唯一一块湿抹布——老板娘用来洗锅的抹布,捂回到老板娘口鼻上——刚才她咳嗽得幅度太大,抹布移位了。 纪砚清躺着,耳边回放着翟忍冬的话。 五分钟…… 她不是在小邱那儿吗,那么远,五分钟怎么过来? 她既然没有推开小邱,又为什么要让她等五分钟? 纪砚清想起那一幕,心口忽然疼得厉害,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嫉妒的,或者,难受的。 难受的吧。 不然怎么会看到一辆车就跑上去,一路冷着脸坐到集市,站了几分钟,忽然想起老板娘说她的店是地道的酒馆,就草率决定过来喝一杯。 ———— 店里只有老板娘一个人,正要关门。 看到纪砚清,老板娘顿了一下:“吃饭?” 纪砚清:“喝酒。” 老板娘看她两秒,让过门口的位置说:“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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