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其他两个人已经睡了,黎婧正缩在翟忍冬床尾打盹。 纪砚清不在。 翟忍冬在门口顿了一下,让任姐去陪辛明萱,自己走进来上床,躺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纪砚清打电话。 能打通,但没人接。 翟忍冬踢了脚已经睡迷糊的黎婧。 黎婧惊醒:“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翟忍冬靠在床头,说:“纪砚清去哪儿了?” 黎婧打了个哈欠,困顿地说:“回藏冬了啊。” 回藏冬有近三个小时的车程,纪砚清现在肯定还在路上,那手机只会车上——在纪砚清包里或者口袋里,离得很近,但没有人接。 被她那句“吃醋”惹恼了? 翟忍冬回忆着楼梯上,她一语挑破那秒,纪砚清脸上的表情——愤怒、微惊、自嘲,然后顺从。 这个反应明明白白就是被她那句话戳中了。 存在,才会被戳中,情绪最后的落脚点才会是顺从。 可几秒后,她再次提醒她,她不是是个女人,就会想和她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又看不出来丝毫异样。 她会错意了? 翟忍冬握着手机走神。 黎婧精神一上来,隔着被子拍拍翟忍冬说:“老板,纪老师留了张银行卡给我。” 黎婧拉开口袋上的拉链,拿出卡给翟忍冬看:“纪老师说给你用最好的药,需要什么买什么,让我不用省着花,还说出院了给她打电话,她过来接。” 黎婧忍不住感慨:“纪老师真的好好啊。” 翟忍冬的视线定格在黎婧手中那张卡上,过了几秒,问:“昨天是纪砚清发现我晕倒的?” “对啊。”黎婧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说:“纪老师直接抱着你下来敲我的门,我都快吓死了。” 翟忍冬:“她呢?” 黎婧:“昂?她什么?” 翟忍冬:“她有没有紧张。” 黎婧想了想:“没注意,过来路上我光顾着哭了。” 翟忍冬不说话,深色的眼珠钉在黎婧身上。 黎婧莫名觉得脖子有点凉。她抬手摸了摸,把拉链拉到最头,说:“应该很紧张,不然也不会坐你床边一整晚都不睡,哦对了!” 黎婧突然往前一趴,手指着翟忍冬的下巴说:“早上我买饭回来,看到纪老师摸你这儿了。” 翟忍冬眼睫轻闪,问:“怎么摸的?” 黎婧坐回去,盘着腿抱着胸,老神在在地说:“像你以前坐店门口摸小羊,特随意,特霸气,特阴沉。” 三个“特”后的形容词没什么直接关系。 翟忍冬想象着那一幕,半晌,点开微信。 离医院不远的小卖部,纪砚清付了买烟的,拿着手机往出走。 突然听到微信提示音,她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不是黎婧。 忍冬:【你早上是不是动我脖子了?】 纪砚清的表情一秒变凉。 她现在对“动”、“碰”这些字眼很敏感,像被道德感绑了扔在火上烤油里煎,再加上“翟忍冬”几个字就更不得了,尤其还是被她点破真实的心思之后。 可翟忍冬到好,主动带着“我的脖子”找上来。 纪砚清打开车门坐上来,靠了两秒,把手机砸进副驾,去口袋里摸打火机。 蓝色火焰亮了又灭。 纪砚清吸了口夹在唇边的烟。 很烈,也很劣。 烟味刚一入喉,纪砚清就被刺激得眉头紧蹙,剧烈咳嗽。她不信邪,继续抽,抽完继续咳,反复多次之后,纪砚清额头抵着方向盘一动不动。 这是她第一次抽烟,和学跳舞一样,带着一身抗拒做到了游刃有余,同样也和跳舞一样,体会到的只有痛苦。 纪砚清睁着眼睛,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腿上砸,不知道是生理不适导致的,还是别的什么。 呵。 这时候了还拽什么绕口令。 她就是心里难受。 第一次,第一次她在意了一个人,就全搞砸了。 她的命到底是有多贱? 别人遇到个有对象的也就是求而不得,难受几天就过了,她直接贴脸开大,弄得两败俱伤,后半辈子全他妈得记着她因为在意一个人,欠了一个人。 要不把她脑子挖了吧? 记不起来最多是她这人没道德,记着……她已经体会到那种被小刀子剌心脏的感觉了,不想一直体会到…… “叮。” 微信又响了一声。 纪砚清搭在方向盘的手跟着抖了一下,烟灰折断一截,掉在她腿上。 纪砚清看了几秒,头没抬,只伸了手去摸手机,点开。 “啪。” 已经成型的眼泪猝不及防砸到屏幕上,显出一圈透明的纹路,里面圈着两个黑色的字:下颌。 忍冬:【还是下颌?】 你早上是不是动我脖子了? 还是下颌? 纪砚清把这两句话连起来读了有半分钟之久之后,怒气窜天而起。 以前给她抹个药都三躲四藏,好像她是什么见个女人就会扑上去的混账玩意。 现在一句问不出来,追问一句。 不愧是杀人不见血的翟老板,她现在内疚得想自裁。 自裁之前,她还想发疯。 纪砚清坐起来,把烟咬在嘴里,两手捧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点的啪啪响。 【摸了又怎么样?你是想我把手剁了,还是干脆把我骨头拆了?!】 几秒后,微信发出。 纪砚清切出来,短信黎婧“有事打柜台电话”,关机,扔手机,下车在雪地里捻灭烟,上车回镇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一觉睡到天明,小丁上来敲门。 纪砚清拉开门:“什么事?” 小丁说:“老板打不通你手机,就打到了前台,让我给你带句话。” 纪砚清冷着脸问:“什么话?” 小丁的脸一瞬间红透,支吾半天,才蚊子嗡嗡似得说:“你对她有没有意思?” 纪砚清:“……?!” 一刹那的愤怒过去之后,纪砚清陷入死寂,她说不上来自己心里那种感觉,像柠檬酸,缩着,也像滚刀肉,麻木,还像砧板鱼,知道刀迟早会落下来,但猜不到会是什么时间,从哪个部位落下来。 她得承认,这一把,翟大老板完胜,她惨败。 但还是不甘心地想问一句,“她不是活菩萨吗?” 之前无所不能,这会儿怎么不显显灵,放她一条生路? 纪砚清没问,和站在门口不动的小丁说了句“还有什么事吗”,关上门直到去培训中心才下来。 第二天一样。 第三天也是。 …… 第五天晚上,医生查完房说:“明天出院。” 黎婧谢天谢地,一送走医生,立马拿出手机给店里打电话。 病床上,盯了手机五天,五天动静全无的翟忍冬说:“开免提。” 黎婧:“这里是病房,有点公德心好吗?” 翟忍冬不语,只给了黎婧一个眼神。 黎婧立刻点开免提,把手机扔在翟忍冬腿上。 “嘟——” 电话响了四声才被接通。 小丁:“你好,藏冬。” 黎婧:“小丁!是我!纪老师在吗?” 小丁:“在呢,在烤火。” 黎婧:“哦,你……” 黎婧话到一半,手机被翟忍冬拿过去,切换成听筒模式放在耳边说:“让她接电话。” 小丁应了句,声音拉远,“纪老师,老板电话。” 听筒里没有出现纪砚清的回应,但几秒后传来了她熟悉的脚步。 “喂。” 翟忍冬朝手机方向看了眼,说:“我明天出院。” 纪砚清:“我十点到。” 短得不能再短的对话结束,听筒里陷入沉默。 纪砚清握了一下电话,说:“翟忍冬,明天聊聊。” 翟忍冬:“聊什么?” 纪砚清说:“那天晚上。”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拖不过去就趁早。 翟忍冬静了一秒,说:“嗯。” 次日七点,纪砚清开车从藏冬出发,九点三十就到了医院,病房里却不见翟忍冬的人。 纪砚清问办完出院手续上来的黎婧:“你老板呢?” 黎婧挠头:“不知道啊,刚还在呢。我给她打电话,她这几天手机不离身。” 黎婧麻利地掏出手机拨号。 三秒后,手机铃声在床头柜里响起。 黎婧听到自己脸上传来可清楚的“啪”。 纪砚清站了一会儿,把车钥匙给黎婧,说:“你先把东西往车上拿,我去找她。” 黎婧:“你知道去哪儿找吗?” 纪砚清:“不能再清楚。” 纪砚清顺着楼梯下来三楼,去护士站问了辛明萱的病房号,顺着往里找。 到了。 纪砚清的步子朝门前一拐,又倏地顿住。 “辛姐,你已经找了她13年,确定还要找?”翟忍冬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 辛明萱:“为什么不找?” 翟忍冬:“她和你同龄,38,这个年纪的人没有几个还是单身。” 辛明萱:“那又怎么样了?” 翟忍冬:“她不是单身,你们怎么在一起?” 辛明萱笑了声:“那是我活该,但凡我的脾气小点,早点发现她的心意,也不可能弄到现在这种地步。” 翟忍冬停顿了很久:“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辛明萱:“我这就是个小伤,你管好自己就行。” 病房里传来脚步声。 很快,门被拉开,翟忍冬猝不及防和站在墙边的纪砚清撞上视线。 翟忍冬本能往病房里看了眼,拉上门:“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接你出院啊。”纪砚清勾了一下唇,目光冰冷,“天不亮起床,饭没吃出门,怎么样翟老板,我这个司机当得还称职吗?” 翟忍冬听出了纪砚清话里的嘲讽,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捏:“时间还早。” 纪砚清:“可我迫不及待想和翟大老板聊一聊。” 纪砚清瞳孔里渐渐翻起巨浪,将她的理智掀翻之前,她转过身,往楼梯方向走。 翟忍冬看了纪砚清的背影两秒,提步跟上去,一转弯,就看到她抱着胳膊站在窗边,明显是在等她。 翟忍冬站定:“在这儿聊?” 纪砚清:“不然呢?坐着喝茶聊?我怕我一不小心手抖,把茶泼翟大老板脸上。”
136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