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忍冬因为私自拔针,手背上挂着血,走路也摇摇晃晃,脚步虚浮,看着随时可能顺楼梯滚下去。 纪砚清声音冰冻:“干什么去?” 翟忍冬扶着楼梯轻喘:“辛姐受伤了,我下去看看。” 纪砚清的怒气跟藏冬炉子的火舌一样,噌一下冒出来,燎着她的冷静。她盯着翟忍冬干裂起皮的嘴唇冷笑一声,语气嘲讽,“翟忍冬,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深情种。” 翟忍冬抬头,冷色光打在她脸上,白得恐怖。 纪砚清说:“辛明萱就是个没伤到要害的小刀伤,手术不过花了1小时26分钟,至于把你急得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去看她一眼?你就那么喜欢她?” 最后一句话出口,纪砚清脑子里嗡了一声,觉得哪里不对。没等她分辨,翟忍冬已经撑了一下扶手直起身体。 纪砚清在楼梯拐弯的平台上站着,翟忍冬高她两级台阶。 被俯视本来就让纪砚清不悦,翟忍冬一开口,她胸腔里的抵触情绪直接达到巅峰。 翟忍冬说:“纪砚清,你是不是吃醋了?”
第34章 翟忍冬用的疑问句, 语气和神态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她笃定得像是看进了纪砚清心里才会得出这个结论,但这个结论对还被悬吊在高空的纪砚清来说无疑是根闷棍,猛一下子抡过来, 她觉得自己的头骨都要裂了, 剧痛让她愤怒, 紧接着就是说出那句“你就那么喜欢她”时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嗡, 它去而复返, 势不可挡。 纪砚清盯着站在台阶上的人,那个没来得及思考,后来不想思考的, 影影绰绰的极端像遇见了太阳的云雾,一点点变淡, 消失。 她早就应该想到了…… 她在意翟忍冬。 在意了, 才会嫉妒黎婧“遇到她”,才会羡慕阿旺“有个她”, 才会在那个醉酒的晚上主动靠近她。 这么多年,她难得处处被谁护着, 处处受她的好。 她抗拒过,甚至因此打她, 但其实就想她反思的, 翟忍冬的好细致入微, 根本让人防不胜防, 她的潜意识可能早就已经开始偏向翟忍冬了,只是这方面的经验匮乏, 无法对号入座,更因为有辛明萱在前面死死挡着, 她过不去,就没办法往深处想,直到现在,翟忍冬的一句话让她豁然开朗。 吃醋。 对了,如果她只是单纯站在朋友的角度贪翟忍冬的好,翟忍冬现在用到的词会是嫉妒、羡慕,而不是吃醋。 她就是在意了。 只是可惜,她在意了的这个人心里有别人。 为她,她急得命都不要才会站在这里。 意识到这点,在纪砚清心里反复出现过的酸、疼、异样一股全脑涌过来,想要将她淹没。 她怎么会允许。 昨晚,翟忍冬那声“有种,你永远都不要承认”已经扒过一次她的骄傲,她不能再把做人最起码的道德也输在她手里——在意有女朋友的朋友,这个人对她很好。 纪砚清抱着双臂,下巴微抬,冷声说:“翟忍冬,你是不是把我说过的话全都忘干净了?” 翟忍冬垂视的眼里有喜悦的光微微闪动:“什么话?” 纪砚清走近一步,自下而上看着翟忍冬的时候也丝毫不影响她的高傲:“果然是忘了,那我就再提醒你一次,我是同性恋,但不是是个女人,我就会想和她发生点什么。” 纪砚清仰着头,被头顶刺亮的光一照,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点问题:疼。 但是还好,她这辈子最擅长忍受的就是疼。 于是一如往常的轻笑在楼梯间响起,又被从楼下快速逼近的脚步声骤然打乱。 来人看到翟忍冬猛地一愣,快步过来扶她:“你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好好回去休息,明萱那儿有我。” 翟忍冬脸上没什么血色,喜悦散去后的深黑目光紧随着带了一身傲气从自己旁边经过的纪砚清。 半晌,纪砚清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上,她的提醒还言犹在耳。 翟忍冬扶住楼梯扶手的手握紧,对来人说:“我没事。” 来人是杂货铺的任姐。 因着翟忍冬带辛明萱去任姐店里买过几次东西,任姐认得她,后来无意知道她的故事,对她心疼又佩服,经常在进货的时候买些好东西给她。 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起来。 今早任姐去县城赶集,在路上遇到受伤的辛明萱,赶紧把她送来医院,之后按照她交代的,去报警,接郭大姐。等她再回来医院,辛明萱已经做完手术醒了过来,身体各项指标合格,情绪稳定,越是这样任姐越担心——来的路上,任姐亲眼看过她失控发狂的样子。 所以任姐给藏冬打了个电话,想着翟忍冬说话能说到点上,请她过来照看辛明萱再合适不过,结果小丁告诉她翟忍冬住院了。 任姐看了眼翟忍冬额角的虚汗,轻斥:“没事什么没事,赶紧回去躺着。” 任姐要扶翟忍冬上楼。 翟忍冬抬了一下手拒绝:“不看一眼辛姐,我不放心。” 任姐皱眉,迟疑了几秒,说:“那就快去快回。” 任姐扶着翟忍冬下楼,虚浮的脚步一声声全进了站在墙边没有走远的纪砚清耳朵里。 她动了一下,肩往后抵,靠着冷冰冰的墙壁。 在意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天天被温水浇灌,怎么都要开出一两多野花,拔掉就好了。 野花而已,根不深,拔起来轻而易举。 只是她注定要辜负翟忍冬的那些好了,没人会跟一个因为私自动心就对自己做出那种事的人做朋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她拔掉那些野花之后的内心会有多贫瘠。 那是她生来就带着的命,该她受着。 就是,怎么做,才能让翟忍冬忘了那些私心带过去的伤害。 她人真挺好的,就算一次两次扒过她的骄傲,她也还是希望她往后好好的。 纪砚清盯着对面的墙看了很久,最后视野里只剩大片的白,透着几个刺眼的光圈。她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压了很长时间,然后把掌根的水痕抹进口袋,转身下楼,离开了医院。 ———— 翟忍冬走得慢,和任姐过来的监护室的时候,护士刚给辛明萱推完针从里面出来。 看到两人,护士不高兴地说:“病人刚才突然情绪激动,差点扯裂伤口,要不是我们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你们作为家属,既然来陪护了就上点心。” 任姐急声问:“现在怎么样?” 护士:“打完针睡着了。” 护士提了一下口罩,看向穿着病号服的翟忍冬:“你是几楼的?” 翟忍冬:“四楼。” 护士:“先回去吧,她今天晚上不会再醒了。” 翟忍冬说了声“谢谢”,透过玻璃窗看向病床上的辛明萱。 “辛姐怎么弄成这样的?”翟忍冬问。 任姐叹了口气:“一开始是找那个郭大姐的女儿,找到了,但她养父母很警觉,连夜带着她跑路。他们是本地人,知道哪儿好躲难走,故意带着明萱绕圈,但好在最后追到了,孩子也愿意见郭大姐,和她谈谈后面的事。” 任姐说到这里,抬手捏了一下翟忍冬的肩膀说:“虽然只是其中一个孩子,但足够郭大姐打起精神继续生活。忍冬,你又做了件好事。” 翟忍冬说:“人是辛姐找到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任姐看翟忍冬一眼,继续往下说:“出问题是在回来的路上,明萱说她遇到那伙人了。” 翟忍冬目光一顿,转头看向任姐:“拐辛姐妹妹那伙人?” 任姐:“嗯。” 辛明萱的事翟忍冬很清楚,她有一个妹,比她小两个月,一开始是她高中学校的同班同学,后来她爸离婚再结,后妈把她同学带过来成了她妹。 辛明萱爱自己母亲,恨只会喝酒打牌的爸,连带的对那个后妈和没什么错的妹也看不顺眼,没少在家里学校跟她过不去。 但对方是个寡言面冷却心好的人,会给晚回去的辛明萱留灯留门,给偏科的她总结考试重点,给罚站的她手里塞巧克力,给体育课上得满头大汗的她一瓶冰水,给生了病缩在床上哭的她一整夜的陪伴。辛明萱被爷爷拒绝一起生活崩溃大哭的时候,对方在旁边陪着,说“我妈跑了,我没亲人了,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一直陪着你”;辛明萱看到她爸为了打牌卖她妈陪嫁和他大打出手的时候,对方拉开她,一板凳把她爸打进了医院。 那一板凳,她爸后来只要喝了酒就会加倍还回去。 她哥表白不成,跟在后面有样学样。 这些都是辛明萱有一天突然接到邻居的电话,说她爸她哥快把那个人打死的时候才知道的。 辛明萱立刻从学校往回跑,还是只看到了地上的血和一个摔烂了的圣诞礼物。 是那个人攒了半年钱买给辛明萱的。 辛明萱说她就是在那一秒忽然意识到自己喜欢那个人的,但不论她是疯了一样掐着她哥的脖子,还是拿刀砍他爸都只得到了一个答案:那个人跑了。 跑去哪里辛明萱不知道,她在那座城里兜兜转转一整年,高考都结束了,还是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 那个人好像从人间蒸发了。 几年后,辛明萱大学毕业,去了世界五百强企业工作,因为表现出色,工资和职位一升再升,可她却在第三年毅然辞职。 翟忍冬问过原因,她说从一个人贩子嘴里听到了那个人的消息。 之后,辛明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打拐上,从一个人孤军奋战到现在十五人的团队,她们分散在全国各地,让很多家庭重聚,包括即将和女儿见面的郭大姐,但辛明萱真正想找的那个人始终没有消息。 翟忍冬知道那种盼了一件事很久,终于要得偿所愿时失控疯狂的心情,就像她突然遇见纪砚清,她们的行为、理智全都会大打折扣,失去该有的冷静。 翟忍冬看着辛明萱说:“辛姐太着急了?” 任姐:“嗯,明萱和人贩子打交道十几年,不会轻易受伤,这次完全是她不够冷静。” 任姐叹了口气:“希望、失望,明天醒来不知道明萱会是什么样子。” 翟忍冬没接话。她大概知道,应该和从纪砚清口中听到“骆绪”后的她一样,发一场疯,然后变本加厉。 两人沉默着看了辛明萱一会儿,任姐扶着翟忍冬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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