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忍冬说:“嗯。” 黎婧不禁疑惑。 辛明萱则肉眼可见地松一口气,和翟忍冬并排往里走。 刚刚聚在门口的人见没热闹可看,早已经打着哈欠散了。 两人走过柜台,辛明萱伸手撩开翟忍冬颈边的头发,沉着脸说:“后脖子里也有伤,你一个人能行?” 翟忍冬依旧是那个字:“嗯。”没和黎婧伸手要摸她额头,确认她是不是在发烧时一样偏头躲开,也没有习惯性对“看不起她”的人出言不逊。 黎婧越看越奇怪,杵着下巴小声嘀咕:“有奸情。” 然后扼腕长叹,对一言不发走在旁边的纪砚清说:“可惜俩都是女的。” 纪砚清仍旧不语,看到准备上楼梯的翟忍冬脚步顿了一下。 那个瞬间,纪砚清正在继续呼吸也好像跟着顿了一下,然而预期的回头并没有在翟忍冬身上出现,她只是转了头,去和旁边的人说话,完完全全的正眼。 纪砚清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停驻片刻,嘴里发出一道淡淡的声:“嗤。” 黎婧闻声缩了一下脖子,弱弱地问:“纪小姐,我说错什么了吗?” 纪砚清低头活动着已经完全恢复知觉的胳膊:“没有。” 黎婧:“……”突然感觉哪里更可怕了。 纪砚清说:“今天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黎婧连忙摆手:“您这是哪儿话!今天要不是您站出来,店里指不定怎么样呢!” 纪砚清没吭声。 黎婧忽然垮下脸说:“被这么个危险人物盯上,以后出不出门都得小心,唉,也不知道我们老板怎么想的,说好给孙奶奶送东西,怎么扭头打了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黎婧说得又气又恼。 纪砚清回想起原因,余光瞥了眼已经空了的楼梯,说:“放心,他以后不会再来。” 黎婧惊讶:“您怎么知道?!” 纪砚清说:“猜的。” 话落,纪砚清步子一转,往楼梯方向走。 一直没露面的刘姐端着个碗从厨房快步出来,喊道:“纪小姐,等一下!” 纪砚清回头。 刘姐快步过来,把碗递到纪砚清跟前说:“忍冬让我给你熬的姜汤,快趁热喝了。” 纪砚清表情出现了一秒的空白,舒展不久得眉心再次拧做一团。 黎婧说:“老板什么时候和您说的?她跟去我那儿拿完羽绒服直接就走了啊。” 刘姐:“路上打的电话。” 黎婧:“哦。” 刘姐转头看向纪砚清说:“你在外面冻了那么久,得赶紧发发汗,不然明儿多半要生病。” 纪砚清深黑的目光在姜汤上停留许久,伸手接住:“谢谢。” 刘姐笑着在围裙上擦手:“客气啥,你送我那些衣服能抵几千几万碗姜汤。” 刘姐话里的感激藏不住,像一根无形的线,疯狂拉扯着纪砚清杂乱思绪,她有一种感觉:对这里,她不可能全身而退。 ———— 纪砚清沉着脸地上楼。 经过三楼靠外的一间房,她沉缓的步子猝然顿住。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提前告诉我?!”郭大姐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尖锐刺耳,“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紧张多开心吗?我白天守在门口不敢闭眼,晚上躺在床上不敢睡沉,我做梦都在等你们帮我把女儿带回来!” “抱歉。” 这个声音是和翟忍冬一起找她那个女人的,好像叫,辛明萱。 纪砚清漆黑的目光在门板上停留片刻,没有立刻走。 郭大姐在房间里失声痛哭:“没找到,为什么要提前告诉我?为什么?我那么相信翟老板,她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为什么啊!” 郭大姐的声音里充斥着怨恨。 纪砚清深黑的双眼骤然沉下,眸色冰冷。 其一,帮忙找人从来就不是翟忍冬分内的事;其二,她怎么回来的,大家有目共睹;其三,在这里,她给吃给喝给住,早已经超出了做人的本分。 那找得到找不到又凭什么怪到她头上? 纪砚清的情绪来得猛烈突然,她没察觉到其中态度偏向谁,本能地冷着脸往前走出一步,又倏地停下。 “忍冬不是冲动的人,她始终都打算找到孩子了再告诉你,可你等不了。”辛明萱的声音没有压着,显然也是有些动怒,“你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身体也每况愈下。上个月你来店里的时候是不是便血了?眼睛也短暂失明过。你的这些情况别人不知道,忍冬知道,包括你摔了碗,想在房间里自杀。” 房间里短暂沉默。 辛明萱再开口,语气更加激烈:“忍冬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没有打算告诉你什么,她是听见汽车鸣笛和司机那句“想找死滚远点”才一时情急,想着用你女儿的消息暂时拖着你!你以为她想空人回来吗?她就是不想,才会连夜过去,才会在滑坡发生的时候不顾一切冲过去!” 辛明萱突然拔高的声音让纪砚清心猛地一坠,目光错愕。 滑坡…… 这里地势险要,遇上了就是九死一生。 辛明萱说:“也就是她命大,才没有被埋在里面,可后面就是山林,那里没有天降飞石,却有豺狼成群。我们被落石挡着,谁都过不去,就那么听着,看着。” “大姐……”辛明萱吐了口气,声音疲累,“她就是个人,再拼命,也不可能干得过天灾人祸,命运捉弄。” 房间里彻底陷入死寂。 纪砚清站在门外,浑身冰冷。 翟忍冬身上的伤竟然是狼留下的。 滑坡,狼群,无法交代的结果。 她就是带着这样的身体负荷和心理压力去找她的。 ……应该还有她可能被强.奸的风险。 难怪她开车撞过去的时候会那么疯狂。 辛明萱的话没有错,她就是个人,能承受的压力不可能无限。 可,她和郭大姐都是和她萍水相逢的人,到底何德何能? 纪砚清静着。 房间里渐渐响起郭大姐压抑的哽咽。 辛明萱可能不忍,放松了语气:“不过你放心,忍冬在石头滚下去之前都看清楚了,屋里没人,他们应该是事先发现有异常,举家转移了。” 郭大姐顿时狂喜:“真的吗??” 辛明萱说:“真的,我和忍冬会继续帮你找,3年,最多3年,你45岁之前,我们一定帮你找到。” “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是45岁之前吗?”辛明萱问。 郭大姐:“为什么?” 辛明萱说:“因为忍冬妈妈45岁去世的。” “忍冬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感情很深。她说你爱你女儿的样子很像她妈妈爱她,可她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为她妈妈做些什么的机会,所以她寄希望于你,希望你45之后还能幸福。” “大姐,你真该看看忍冬知道自己对你食言那秒紧绷的样子。” “她手上流着血,心里想的是你万一受不了打击怎么办。” 郭大姐怔愣两秒,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那声音像是雷鸣,轰隆一声在纪砚清耳边炸开,震得她整儿脑子都在嗡嗡。 她和郭大姐会被偏待不是因为她们多有能耐,而是那个愿意偏待她们的人心肠足够好。 她该得到她们这些人最诚挚盛大的谢意,却什么都不喜欢说。 …… 纪砚清腰背笔直地走到自己房门前,开锁,关门,洗澡,上床,眼睛一闭,反反复复全是尖锐的刹车,刺亮的车灯,轰隆的油门,贼惊恐的尖叫和翟忍冬滴血的手。 又是一轮雪盖过车辙。 纪砚清睁开眼睛,起身给自己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第一次踏上通向阁楼的台阶。 “叩叩。” 屋里传来人声:“进,门没锁。” 纪砚清推门进来。 阁楼和她想象的一样,低矮逼仄,只有小小一扇窗镶在倾斜的屋顶,翟忍冬躺在床上的时候,应该能透过它看到天空。 这满足黎婧对翟忍冬的描述——对星星情有独钟。 窗下的柜子上摆了一些书,撕掉大半的日历和一个扣着的相框。 翟忍冬坐在柜子旁边的床上,背对门口,上身一件只脱了右半边的毛衣堆在脖子里,露出重新包扎过的胳膊和半侧腰身,在暗色光里也极为白皙。她用牙咬着绑好纱布,站起来向后转身:“辛姐……” 看到门边站着的人,翟忍冬神情微怔,迅速把毛衣套好,说:“纪小姐这么晚上来有事?” 纪砚清后退一步,用身体的重量推上门,顺势靠在那里说:“来找翟老板聊聊。”
第17章 房间里的灯光依旧昏暗。 翟忍冬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和纪砚清对视着:“聊什么?” 纪砚清压在门板上的手撑了一下, 直起身体往前走:“不着急。” 纪砚清穿着三公分的小短靴,走到略矮于自己的翟忍冬面前,垂眼看了会儿她下颌的伤,接着转头在床和柜子之间依次打量, 绕过她往后走。 屋子里的脚步声很轻很慢。 翟忍冬在原地立了几秒, 喉咙轻咽, 转身朝向后面。 纪砚清正弯腰去拿翟忍冬放在地上的棉球和酒精, 把它们放在高一点的柜子上, 抬头看着翟忍冬说:“翟老板这张脸长得数一数二,真因为我破相了,我这辈子都会心里过意不去。” “和你没关系。”翟忍冬停顿片刻, 接着道:“这几天在其他地方弄的。” 纪砚清说:“我知道。” 纪砚清用镊子夹了个棉球在酒精里蘸:“但因为我变严重了。” 话落,纪砚清再次抬头看向翟忍冬:“翟老板, 不是人人都像黎婧, 你说什么她信什么。” 翟忍冬嘴唇轻抿。 纪砚清直视着她。 不大的空间里,两人沉默对峙。 半晌, 翟忍冬提步走到纪砚清附近说:“我自己处理。” 说着,翟忍冬伸手去拿镊子。 纪砚清抬手避开:“你看得到?” 翟忍冬说:“卫生间里有镜子。” 纪砚清偏了一下头, 手点在自己后脖子里:“这儿呢?我记得翟老板后脑勺没长眼睛。” 翟忍冬:“……” 纪砚清看起来已经打定了主意,她的态度没有多强硬, 但处处表现出不容拒绝的强势。 僵持良久, 翟忍冬伸手把头发绑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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