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很快被辛明萱拉上,隔绝了冷风和视线。 不久,跑刘姐那儿蹭完酱骨头的黎婧打着饱嗝出来。看到纪砚清,她的愧疚之心立刻泛滥,连忙跑过来说:“纪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没感冒没发烧吧?” 纪砚清垂眼敛起多余的情绪,搓了一下莫名还烫的手指说:“托刘姐那晚姜汤的福,没什么问题。” 黎婧:“嗯嗯,那就好,昨天真吓死我。” 纪砚清坐起来,伸手拿了个空茶杯:“已经过去的事,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黎婧听不进去,麻利地起身给纪砚清倒了热水,坐在她旁边长吁短叹,责怪自己。 纪砚清左耳进右耳出,精神不太集中。 过了会儿,黎婧突然一拍大腿,激动地说:“我老板那个铁公鸡终于舍得给自己花钱了!我早上出门,看到她车子后排放了一个贼贵贼贵的护目镜!” 纪砚清心里一动,想起翟忍冬昨晚那句“护目镜我在路边捡到了”。 从她扔下护目镜到翟忍冬经过至少有两个小时,雪早就盖得差不多了,若非翟忍冬对她送的那个上过心,记得点什么,肯定不会轻易发现。 纪砚清两手捧着茶杯,余光从紧闭的门上一扫而过,敷衍道:“恭喜。” 黎婧摆手:“是松一口气。” 纪砚清转头看向黎婧:“松一口气?” 黎婧说:“对啊,护目镜可是我老板保命的东西。” 纪砚清眉心微蹙。 黎婧趴在膝盖上看火:“听刘姐说,老板几年前瞎过一阵子,后来视力恢复了也一直不咋好,光稍微一强就会疼得掉眼泪,她出门没有护目镜不行。” 纪砚清脑中嗡的一声,很轻,初来那晚,黎婧用手给翟忍冬挡光的画面骤然在她脑中清晰起来,接着是隔天早上,黎婧那句“什么眼瞎?你怎么又眼瞎了?”再到昨晚,灯重新亮起来的那个瞬间,翟忍冬偏头的动作很大,后来转头,她看到她的眼睛里血丝密布,睫毛潮湿。 “……” 纪砚清静着,很久才问:“她的眼睛为什么会瞎?” 黎婧摇头:“不清楚,就知道是去城里办事,一去大半个月,被人送回来的时候就瞎了,刘姐心疼她,带回家养了好几个月才慢慢能看见的。不过那之后老板的眼睛一直很敏感,我们这儿又老是雪天,光强,夏天就更不用说了,遭罪得很。” 纪砚清“嗯”一声,看了眼翟忍冬坐过的椅子,问:“她经常闭着眼睛靠在椅子里,其实都不是在睡觉?” 黎婧:“对啊,眼睛不舒服而已。” 那,公交车上呢? 纪砚清无端想到这里。 没来得及细思,楼梯上突然传来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纪砚清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 想起她昨晚忘恩负义的言辞,纪砚清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没心思再去深究其他。 不一会儿,郭大姐蹒跚着步子走过来,问黎婧:“小黎,翟老板呢?” 黎婧出来的时候翟忍冬已经走了,她不知道:“没看到啊,可能还在睡觉。” 郭大姐点点头:“那我在这儿等等她。” 郭大姐把肩上的背包放下来,坐在炉边。 几乎同时,纪砚清冷着脸起身。 黎婧上看看下看看,一时不知道是先问郭大姐要走,还是先问纪砚清要走。 短暂犹豫,黎婧把视线从坐到窗边的纪砚清身上收回来,问郭大姐:“又要走了?” 黎婧已经知道孩子没找到的事了,虽然失望,但也理解这件事的困难,她只是叹了口气,和之前几次一样说:“我去让刘姐弄吃的。” 吃的是给郭大姐带去路上的。 以前她除了感激,什么都不能做,这次她连感激都觉得羞愧。 郭大姐连忙拉住黎婧的手说:“不用不用!” 黎婧:“老板都交代好了的,不照办,她肯定又是看我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郭大姐一愣,瞬间涕泗横流,急得不明所以的黎婧直跳脚。 纪砚清全程冷脸。 她这辈子,最恨两种人,一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比如骆绪、温杳和这位郭大姐,另一种是无能狂怒的窝囊废,比如…… 纪砚清冷笑一声,怒气突如其来,她烦躁地握住口袋深处的打火机,不断将盖子推开,扣上,推开,扣上…… 过了差不多三四分钟,纪砚清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她松开打火机,视线透过玻璃窗往外一瞥,眉毛不自觉挑起。 辛明萱车边,翟忍冬和她并排靠着,两人身高接近,身形相似,连曲一条腿插两手兜的动作都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可能是翟忍冬今天看起来有点蔫儿。 ……应该是从没找到孩子那秒开始,她的腰就向下弯了一点。 一旁,辛明萱说了句什么,翟忍冬点点头,转身拉开车门拿了样东西出来。 是烟。 两人估计都不常抽,身上没火。 翟忍冬侧身坐进车里,打开电源,十来秒后熄火,叼着根点着了的烟——点烟器上点的——靠回辛明萱旁边。 薄薄的烟雾恍惚一片,和翟忍冬身边的大雪浑然成景。 翟忍冬在烟雾中闭上了眼睛。 辛明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眉头紧锁。 红色火星被风吹得忽明忽灭。 翟忍冬似乎只是叼着,没有吸进去,烟就烧得很慢。 到一半,辛明萱唇间也含了根烟,偏头抵上翟忍冬那根。 从纪砚清的角度看过去,她们像在接吻。
第19章 纪砚清的目光有一瞬间定格, 然后就懂了翟大老板对自己冷淡,却愿意给这位小姐正眼的原因:亲疏有别。 纪砚清了然地笑了声,将视线挪开到其他地方。 车边,辛明萱咬着点燃的烟离开, 说:“放久了, 有点潮。” 翟忍冬已经睁开了眼睛, 闻言垂着眼皮吸了一口因为潮湿变得刺辣的烟, 把它拿到手上, 之后再没有动过。 四野风来,左右乱踅。 烟烧完的时候,辛明萱和翟忍冬告别。 翟忍冬问:“什么时候再来?” 辛明萱笑了一声, 低头拍着身上的雪:“找到想找的了,或者累得找不动了。” 翟忍冬蹙眉, 张口欲言。眼神定格, 看到辛明萱脸上的淡然和坚持,翟忍冬抿了一下嘴唇, 把话都咽回肚子。 辛明萱从口袋里拿出手套,边戴边说:“那位郭大姐的女儿, 我也会继续找,你让她在店里等着, 或者去周边走走都行, 总之不要着急, 人海茫茫, 找个会认路的都难如登天,何况是那么小两个小孩儿。” 翟忍冬:“嗯。” 翟忍冬帮辛明萱拉开车门。 辛明萱侧身上车。 “哗——” 车窗降下来。 翟忍冬对里面的人说:“一路顺风, 提前新年快乐。” 辛明萱拉上安全带抬头:“新年快乐。” 翟忍冬往后退了一步,腾出地方让辛明萱拐弯。 辛明萱换挡, 脚将要从刹车换到油门的时候顿了顿,忽然说:“忍冬。” 翟忍冬垂眼看过去。 辛明萱说:“她只来这一次,你不在春天赶到之前让她看见你,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呼啸风声在某个瞬间消失殆尽。 辛明萱说:“想好,要么藏好。” 车子徐徐驶离,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翟忍冬目送辛明萱到看不见后,转身往回走。 “吱——” 门打开。 翟忍冬抬起头,猝不及防撞上了纪砚清意味深长的目光,那里除了戏谑、玩味和了然,再没有其他。 翟忍冬心尖突地一跳,又渐渐慢下来,回身去关门。 “翟老板。”郭大姐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翟忍冬顿了一下,把门闩上,转身看着郭大姐说:“抱歉,说到没做到。” 郭大姐瞬间红了眼眶:“不怪你,不怪你!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翟忍冬说:“这次准备去哪儿找?” 郭大姐偏头看了眼外面,脸上透出迷茫:“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翟忍冬:“可以在这儿等一等,大雪天他们走不远,辛姐已经去找了。” 他们,郭大姐的女儿和现在的父母。 郭大姐说:“不了。” 翟忍冬“嗯”一声,说:“好。” 郭大姐个子矮,直视翟忍冬的时候需要把头抬得很高,往常她不擅长这么做,今天也是反复犹豫了很大一会儿,才抬头看着翟忍冬说:“好姑娘,难为你了。” 翟忍冬微怔,没听懂郭大姐话里的意思。 郭大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上前抱住她说:“有你惦记着,你妈妈不管在哪儿都一定会很幸福。” 一瞬间,翟忍冬的视线剧烈抖动,过后慢慢垂落下来:“我知道。” 后面,郭大姐还说了一些她会好好对自己,会继续找女儿的话,她说总有一天能带着女儿们过来看望这个照顾过她们妈妈的好心姐姐,让翟忍冬不要担心她。 翟忍冬一一答应,送她离开,之后就一直站在雪地里。 雪在她肩上盖了一层又一层。 “哭了?” 身后的声音突如其来。 翟忍冬摩挲着口袋里的项链,动了动嘴唇:“眼睛不好就去配眼镜。” 纪砚清:“谁眼睛不好?” 翟忍冬:“……” 黎婧的卖身契可以拿出来撕了。 翟忍冬转身往回走。 一闪而过的瞬间,纪砚清看到她的睫毛是干的。 纪砚清挑挑眉,看了眼郭大姐离开的方向,跟在翟忍冬后面回店里。 一进门,纪砚清就听到黎婧在嚷嚷:“你胳膊都快断了,还要车钥匙干嘛?!开得了么你!” 翟忍冬斜黎婧一眼,淡淡道:“不打破伤风,不补狂犬疫苗,哪天口眼歪斜,哈喇子挂一下巴了,你伺候我?” 黎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黎婧抄起柜台上的座机说:“我打电话让小邱送你?你现在的脸白得跟刘姐瓮里的面粉一样,我怀疑你一个人会有去无回。” 翟忍冬短促地笑出一声:“馊饭不止发酵了你的脑子,连良心都腐蚀了。” 翟忍冬伸手从柜台里拿出车钥匙,下一秒,被纪砚清用手指勾走。 翟忍冬和黎婧同时看向纪砚清,后者说:“我送翟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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