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萱往前开了点,停在和翟忍冬齐平的地方,转头看见她把前排两扇车窗全都降到了底。 这么一路开过来,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早已经冻得青紫一片,身上、头上,连眉毛上都是雪。 辛明萱拧眉:“这么吹着,她没找到,你先冻僵了。” 翟忍冬松开方向盘,活动了几下僵硬的手,推门下来:“眼睛不舒服,车窗升上去看不清路边的情况。” 辛明萱匆匆绕过来,看了眼翟忍冬血丝密布的眼睛,不赞同地说:“那也不能这么冻着啊,这儿不比其他地方的冬天,真会冻死人的。” “戴着。”辛明萱摘了手套递给翟忍冬。 翟忍冬自己的没拿。 出发之前,翟忍冬有跟去黎婧房间拿纪砚清送的羽绒服。黎婧舍不得穿,宝贝似得藏在衣柜上面,翟忍冬站凳子上取的时候,随手把手套扔她桌上,忘了带走。 翟忍冬没接:“我在这儿待得时间长,习惯了。你不常来。” “你……”辛明萱欲言又止,余光看到谁家门前突然亮起的风灯,她迅速抬头看天。 黑了。 路上只剩车灯之后更难找。 辛明萱攥着手套,沉声道:“还能去哪儿找?” 翟忍冬站在大雪里看了会儿空无一人的街道,说:“一路往西。” 辛明萱:“好。” 她们是从东边回来的,一路上没看到什么人,现在只能往西找。 两人立刻上车,朝西往村子外面开。 经过老街的时候,里面突然拐出来辆摩托,是卖纪砚清香的小老板,他认出翟忍冬的车,连忙捏着刹车在路边停下。 他这么识相倒不是怕翟忍冬把他怎么的,单纯因为人救过他媳妇儿的命。 人命大过天,不然前阵子在老街,他也不会因为翟忍冬一个眼神,就按50的成本价把香卖出去。 很快,翟忍冬过来。 小老板压低身体看向车里:“翟老板出去啊?” 翟忍冬:“上次在你那儿买香的女人,今天来过没有?” 小老板一愣,说:“还真来了。” “什么时候?” “三四个小时前吧,直接去了小戚那儿买护目镜。” 小老板松开摩托把手,搓了搓手,抄进袖子里说:“说来也挺奇怪,她买香那天才买过护目镜,这才多久啊,竟然又买。” 翟忍冬有几秒没动静,过后“嗯”了声,又问:“什么时候走的?” 小老板:“买完就走了啊,我估计三分钟都没用到。不愧是有钱人啊,那么贵的东西一个两个买起来眼睛都不带眨的,唉,翟老板这就走了??” 小老板扭身看着雪幕里快速远去的车影,嘀嘀咕咕地说:“车窗敞成那样不冷啊。” 说完,小老板打个哆嗦,骑着摩托车火速离开。 翟忍冬和辛明萱又往西走了段。 经过一处雪坡,翟忍冬猛地在路边刹车,车子因为惯性,顺着雪地往前窜出一段。 翟忍冬快速下车,蹲在路边朝雪里拨了两下,一个还没有拆封的护目镜盒子立刻显露出来。 辛明萱快步走过来问:“她的?” 翟忍冬:“嗯。” 牌子、型号,连盒子上贴着的颜色标签——雪银色,都和纪砚清那晚送她的一样,错不了,但…… 明知道外面可能不安全,为什么还要冒险跑出来再买一个? 翟忍冬握了一下已经没有知觉的手,把盒子从雪里刨出来,看着雪坡边快被盖住的痕迹说:“应该从这儿滑下去了。” 辛明萱:“下面是什么?” 辛明萱拿高强光手电往下照。 翟忍冬说:“铁轨,横穿这儿,通到城里。” 话落,翟忍冬已经大步走到车边,她把护目镜和后排用毯子盖着的羽绒服放在一起,回头提醒辛明萱:“前面的山路弯道多,开慢一点。” 让她慢一点,自己不知道??? 辛明萱看着又一次因为急转弯,半个车轮滑出山崖的翟忍冬,冲刚接通的电话疾声大骂:“翟忍冬,你他妈不要命了!” 翟忍冬紧握方向盘,笔直地看着前方:“我有分寸。” “有个屁的分寸!刚那个弯再拐猛一点,你连人带车全都得翻下去!” “没下去。” “???” 辛明萱死死抓着方向盘,成功开过下一个弯道了,才敢松口气继续说话:“报警吧。” 翟忍冬说:“时间没到,报警不会有人受理。” “那就等时间到!” “到了她会冻死在雪地里。” 车身急速从带刺的灌木里擦过,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 翟忍冬下颌被伸进来的干树枝刮破,快速看了眼因为疼痛控制不住发抖的左手。她握了一下方向盘,继续踩油门加速。 辛明萱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翟忍冬,气得口不择言:“冻死了那是她的命,关你什么事!” 翟忍冬:“……” 听筒里长久沉默,只剩呼呼风声。 很久,翟忍冬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她是我店里的人。” 辛明萱低声骂了一句,竭力克制着脾气:“多叫几个人一起找总可以吧?镇上的人你都熟,打电话……” “不能叫。”翟忍冬打断。 “为什么?!” “不管有没有事,传出去都对她的名声不好。” 翟忍冬看着雪夜里崎岖的山道说:“她和我们这种无声无臭的人不一样,得干干净净活着。” 辛明萱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挂完还得咬牙跟上。 到坡下要绕过一整条山路。 顺利开出来的刹那,翟忍冬感到整个手臂都在发麻,不确定是冻得,还是持续用力绷得。她关了副驾的车窗,顺着紧挨铁轨的路往前找。 山下狂风肆虐,暴雪持续从车窗涌进来,抽打着翟忍冬的脸。 很快,她经过纪砚清可能滑下来的地方,地上隐隐约约的脚印变成了两串,其中一串很明显来自于男性。 翟忍冬盯着车灯下的雪地,青紫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下一秒,她猛打方向盘,车从路上拐下来轧着铁道旁边的碎石。 碎石挤压发出另人不适的摩擦。 翟忍冬像是没有听见,笔直目光盯看着前方。 开出近百米,翟忍冬终于在不断往前推的车灯中看到了躺在铁轨上的人,她总是服帖的衣服这会儿很乱,包和包里的东西零零散散分布在碎石雪地上,刺亮的远光灯照过去很久,她才像是有了转头看过来的力气——脸白得没有血色,凌乱发丝贴着红唇。 “吱!” 车子骤然急刹,惊得靠近路边的干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跌出来个男人。 翟忍冬隔着风雪看清他的脸。 是那个贼。 翟忍冬寂静的目光紧锁着他,在他终于反应过来,掉头逃窜那秒,伸手升起左侧的车窗,松开刹车,踩下油门,轰鸣声立时穿透了稠密的夜空,混着贼惊恐的尖叫、求饶。 翟忍冬置若罔闻,只是极为平静地追着他翻过铁轨,又折回来,一寸寸急速逼近。 “啊!!!” 男人充斥着恐惧的惨叫让终于追上来的辛明萱定在原地,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像是要把那个男人撞得粉身碎骨的翟忍冬,失声大喊:“忍冬!” 隔着距离和两层车窗,辛明萱的声音根本传不过去。 她立即踩下油门往前开。 男人的叫声和翟忍冬疾驰的车在下一个刹那骤然定格,车头斜着朝向铁轨,男人躺在铁轨连接碎石地面的斜坡上,像是死了一样。 辛明萱心脏猛往下沉,一把推开车门往过跑。 ……还好。 翟忍冬的车轮刚刚好卡在他裤.裆之下,他被吓尿了,整个裤子都是湿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瞳孔散开,像是丢了魂。 没死一切都好说。 辛明萱松一口气,转头看到翟忍冬从车上下来。她的表情很平静,解着围巾往过走的时候,手里拿着新换的马鞭。 先前那根沾了贼的血,翟忍冬到孙奶奶那儿之后试过洗,但没洗干净,就随手烧了,孙奶奶笑着坐在炉子旁边重新给她编了一根。 今晚过后,这根可能也得扔。 下个月帮孙奶奶送孙女过去的时候,她得向她道歉。 翟忍冬走到贼旁边,俯视着他。 他沾满尿的裤子已经冻硬了,高低不平地包裹着他的下半身。 翟忍冬看了会儿,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 辛明萱立刻伸手按住,压着声说:“我不管她到底是谁,你到底怎么想,今天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动手!” 翟忍冬说:“我没想动手,为这种人搭上我自己不划算。我就是想确认他死没死。” 辛明萱:“没死。” 辛明萱松开翟忍冬说:“你先过去看看她,这儿我处理。” 翟忍冬“嗯”一声,却是看着脚下的人一动不动。 深夜的荒野里,狂风无比惊悚。 贼被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包围,逐渐在极端的恐惧之中被动恢复意识。 他的视线甫一对焦,翟忍冬握着马鞭的手就高高抬起,狠狠落下。 “啪!” 铁轨上传来一声巨响,贼吓得浑身抖动,再次失心似得尿了出来。 翟忍冬漠不关心地垂下眼皮,把马鞭一圈圈盘好,对被她那一鞭子弄得神色紧绷的辛明萱说:“辛姐,麻烦你送他去警局,晚点客栈见。” 辛明萱欲言又止地看翟忍冬一眼,说:“好。” 辛明萱一个大跨步,走上铁轨,弯腰去扯卡在车轮前的贼。 翟忍冬拉开后排的门,把马鞭放进去,然后揭开盖着羽绒服的毯子,把没有沾上任何一片雪花的羽绒服拿出来,转身往回走。 周围的雪太大,天色太暗,翟忍冬分辨不清前方的情况,只隐隐约约看到铁轨上有个模糊的人影坐着。 越走进越清晰。 翟忍冬站在纪砚清正前方的碎石雪地里,微微低头和她对视片刻,把羽绒服递过去说:“你衣服上沾泥了,要不要换件新的?”
第15章 翟忍冬还是那副很不热情的表情和腔调,经荒野里的寒风一吹,应该显得更加冷淡,甚至应该是轻飘傲慢的,应该夹带着嘲讽。 毕竟她现在浑身狼狈,和街边的流浪汉差不了多少。 纪砚清心想。 加上客栈房门前对着电话发疯掉泪的那一幕。 翟忍冬没有理由不笑她。 她不止应该笑,还应该趁机落井下石,对她…… 对她没有任何偏见…… 翟忍冬的目光静得跟那条旅游视频里的悬月一样,乍一见空旷冷寂,再看,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因为有了它柔软无垠的呵护,才能在每个漫长的黑夜如期而至时卸下疲惫,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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