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夏委屈巴巴瘪瘪嘴,她并不知这君臣二人昨日商量了何事。今早云葳醒来,看着寝殿空空,便又倒头睡了过去,她也不好将人强行拽起来。 游走于蜿蜒的石径小路上,文昭的眸光略显散漫,扫过满庭芳菲,随口问着舒澜意: “你和萧妧的事儿,打算瞒着两家长辈到几时?若是不敢开口,可要朕给你撑腰?” 闻声,舒澜意直接被自己的一口唾沫呛的躬身咳嗽不止,扶着腰缓了许久,才操着沙哑的嗓音回应: “陛下恕罪,臣…臣和萧妧属于,有心无胆。若萧姨知晓了,怕要把萧妧打成废人。” “至于么?危言耸听了罢。” 文昭眼底闪过一抹狐疑的精光:“你们两家可是有古例可循的,萧帅素来通明豁达,又只有萧妧一个女儿,怎会为难晚辈呢?” 舒澜意缩了缩脖子,心虚解释:“萧姨怪妧儿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二人关系紧张,臣无意火上浇油。” 文昭沉吟须臾,眸光一转,缓缓提议:“朕给萧妧一个立功的机会,不就结了?” “是何机会?臣洗耳恭听。”舒澜意眼中划过一抹晶亮。 “岭南三州突然叛乱,定有人从中作梗。那儿本是庐陵王的辖地,这群贼却打着为元邵洗冤的由头造反,委实奇怪。朕亟需一牢靠能臣查访幕后主使,交给萧妧如何?”文昭将自己的思量娓娓道来。 舒澜意眸子里缀满了星星,难掩欣喜道:“那…臣这就叫萧妧入宫来?” 文昭轻嗤一声,点了点她的脑门调侃:“瞧你那点儿出息,心思都摆在脸上,快去快回。” 话音方落,槐夏便已带着云葳现身园中,二人立在海棠树下,离了文昭五步远。 文昭摆手挥退了槐夏,信步朝着云葳走去,只见小东西恭谨地肃拜一礼,低垂的眉目点落于满地的小兰花,根本无心留意她。 “怎得,又要使性子?”文昭近前,微微俯身与人咬耳朵:“怪朕昨夜放了你鸽子,便拖了半日不肯来?” “臣没有。”云葳否认的干脆利落:“您无宣召,臣不敢乱跑。” “这么懂事了?”文昭的语调里带着十成十的狐疑,探寻的凤眸里闪烁着犀利的精明之态。 云葳哑然,她几时不懂事了?从前充其量不过是有些小打小闹,好似也未曾闯过什么大祸吧。 “午后入殿来,朕一早让人拟了敕令,进你为凤阁郎中,正五品。” 文昭见人不语,折了一枝春桃别在了云葳的发髻里:“你与舒澜意一起,做朕的左膀右臂,可好?” “谢陛下。”云葳拱手一礼,随即便要扬手抽出那枝突兀的桃花,头上顶着一团花,跟个傻子似的,她光看着地上的倒影,都嫌弃的要死。 “顶着。”文昭不怀好意地弯了眼尾,捏过云葳的小爪子攥得牢牢的: “朕以后可不打算这般哄着你了,凭什么朕总在退让,而你就不肯哄朕开怀呢?你好生反省一二,今日且先让朕从你身上讨些乐子。” “陛下,臣要脸的。”云葳嘟着嘴,窝了一肚子气,却又不敢发泄。 文昭眯了眯眼睛,凤眸微转,忽而计上心来,勾唇哂笑道: “那,你唤朕一声晓姐姐,朕或许心一软,就饶了你也未可知。” 云葳容色一僵,怔愣了许久也没想明白,文昭怎就想一出是一出,编了个如此肉麻的称呼出来。 “臣叫不出,不合规矩。”云葳挣扎半晌,选择实诚的回绝。 不就是顶朵花儿么,她顶就是了。 闻言,文昭仿若被云葳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的冷水,心底悦动的小火苗顷刻湮灭,悄然咬紧了后槽牙,兀自往前走了好远的路。 云葳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并不想拔腿去跟,只站在原位,欣赏淡紫的二月兰随风飘摇。 文昭心中愤懑,走了两步,见云葳毫无追随之意,复又折返了去。 她凝眸审视云葳良久,忽而讪笑一声: “朕当真是闲心作祟,何苦呢?你不改口,朕自己改,日后朕便唤你小芷,你无权回绝,否则便是忤逆。” 一语落地,文昭深觉爽利,毕竟昔日云葳不准她如此称呼,今时以强权裹挟,可算让她扳回一局。 云葳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顿觉文昭幼稚到家了。 “你听到没有?”文昭见她闷头不言语,直接给云葳来了个脑瓜蹦儿。 云葳揉着吃痛的脑门儿,不情不愿地应了句:“听到了。” 文昭心满意足,往宣和殿的方向飘去,淡淡道:“跟上。” 云葳悄然薅下了头顶的桃花,瞧见这一枝花儿开得娇艳,杏仁大眼滴溜溜一转,坏心作祟,四下扫视了一圈,见周遭无人,便轻手轻脚的将花儿别去了文昭的腰带上,抿着嘴捡了一路的乐子。 直到入了宣和殿外的回廊,秋宁眼尖瞥见时,想也不想,倏地甩了云葳一记眼刀,她如小贼一般屏气凝神,迅捷的从文昭身后扯走了那花枝。 秋宁不得不承认,云葳就是个表面软糯无害,实则鬼点子满腹的人精,一刻不留神就会作妖惹事。 敢在背地里整蛊文昭,阖宫上下也拎不出第二个人来。 待到文昭坐回了书阁,云葳一脸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拱手随侍在侧时乖觉恭谨,仪态谦和,挑不出错处来。 文昭自抽屉里取了宁家的令牌出来,正色与云葳交谈: “岭南生乱,朕有意让宁烁领兵南下,日后便由他镇守南疆,重整岭南水师。这令牌,也便交还给你的舅父吧。朕给你选了处宅邸做侯府,宁烨日后可以去住。” 云葳有些怔愣,听着文昭的话音,若宁烁去了岭南镇守,日后怕是回不来了。但朝中臣属的调度,非是她能置喙的,是以她只安静的听着,未敢多言。 “宁烨曾说,当年她嫁入云家却弃了袭爵资格,是为给宁家留一线生机,免得云府势力过大,一夕倾颓,葬送两族性命。但她能力斐然,荒废可惜,日后你这爵位的权柄,就由她来行使吧。”文昭将自己的安排缓缓道出。 “臣听凭安排。”云葳无意多想,文昭定下的决断,无人能左右。 “话音如此敷衍,可是对朕的决议不满?”文昭觑了眸子,幽幽询问。 “臣没有,望陛下明鉴。”云葳深觉莫名,她不过公事公办的应和,怎就敷衍了? “没有最好,反正你也不会踏出大兴宫,这些纷杂事,总要有人替你打理。宁烨是你母亲,你放心,朕也放心。” 文昭莞尔轻语,观瞧着云葳的身量,补充道:“昔年给你裁的官袍定是不能穿了,先找澜意借一身。” “是。”云葳拱手一礼,“臣告退。” 文昭的视线追逐着云葳的背影盯了须臾,便转落于嘎巴嘴的秋宁身上: “你有何话?方才门外鬼鬼祟祟的靠近朕,想做什么?” 听得文昭略显不耐的语气,秋宁委屈巴巴抿抿嘴,自袖中抽出了花枝来:“方才云侯把此物别在您的腰间了,婢子只是给您取下来罢了。” 文昭显然颇觉意外,眉心整个拧成了一团,捂着额头,表面空留一声长叹,心底却是暗道大意,把云葳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兔崽子骂了千百遍。
第63章 及笄 三月莺蝶流连, 杨柳茸絮胜雪。 文昭垂眸扫过云葳的衣衫,随手给人摘去领口处粘连的一个轻薄柳絮,柔声叮嘱: “今日及笄,云家既出言相邀, 你便忍上半日。云府里有宁烨护着, 府外槐夏会一直等你, 无需担忧, 也莫要生事。” “臣记下了。”云葳微微颔首,朝人欠身一礼, 转头走去了宫外。 目送着云葳离宫, 秋宁忍不住调侃:“让云侯回趟云家,仿佛逼她入魔窟一般,脸上的表情好不惹人疼。” “让你手底下的人都机警些, 今日云葳在云家见了何人, 朕都要知道。”文昭的话音幽沉, 眸色更是晦暗。 “是。”秋宁喟然一叹,暗地里心疼了自己须臾,这些时日, 她花费在云葳身上的心力,是愈发多了。 “南边的军报可有?”文昭再瞧不见宫道上的那抹瘦弱身影,兴致缺缺地回了宣和殿。 “暂无。”秋宁腹诽,昨日才给您递回一封,怎可能今日还有?再盼着打胜仗,也不能如此心急吧。 “元照容最近可还安分?”文昭接过随侍手中的一杯热茶,状似无意的询问。 “您放心, 婢子的人一直盯着,元姑娘在西疆查案尚算勤勉, 并无异动,只是也无甚进展。”秋宁如实回应。 文昭敛眸抿了口茶,忖度须臾又道:“萧妧那边若是缺人手,你尽可能给她抽调齐全,这丫头倒是个伶俐的,可以栽培一二。” “是。”秋宁半蹲下身子,给茶炉添了少许炭火:“您今日放桃枝跟云侯出宫去,那晚些她是回掖庭,还是…” “让她跟着云葳吧,再关也关不出实话来。” 文昭深觉无奈,只剩慨叹:“念音阁的人,只怕云葳是嘴最松的。” 秋宁不敢评判云葳,只得转了话题:“洛京行宫修缮妥帖了,太后有意下个月移驾安养,吴尚宫让婢子跟您知会一声。” “下个月就走?”文昭颇觉意外,搁下杯盏思忖:“母亲最近的情绪不太对,好似有意躲着朕。” 秋宁没敢接话。 文昭自嘲苦笑了声:“朕知道,母亲看不惯朕事事提防,把耶律太妃和文婉看得严实,又在前朝忙着分化齐相的权柄。约莫她耳边,文婉和齐相的牢骚就没断过,自不会想见朕这个六亲不认的罪魁祸首。” “陛下,您莫如此说自己。” 秋宁心疼得紧:“您思虑万千,都是为了大魏江山社稷。太后耳聪目明,也定然理解您的苦心。想来太后只是在大兴宫这四方宫苑住得憋闷,这才要换去行宫寻些新鲜的。” “憋闷”二字入耳,文昭怅然一叹,若论憋闷,这满宫里,怕是无人比她更憋闷了。 日日提心吊胆提防着身边人,她身心俱疲,自即位以来,便少有安稳。这份苦涩,却不知该寻何人宣泄,连母亲都与她日渐疏离了。 “着人去准备,知会云相,朕要随母亲去洛京小住。”文昭眸光一转,便有了新的考量。 秋宁颇为惊讶,拱手一礼,快步去前省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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