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葳眼尖的瞥见小猫背上的抓痕,自袖子里掏出了丝帕给它包扎:“明天给你带些伤药来,记得在这儿等我。” “喵呜~~” 有些脏兮兮的小猫蹭了蹭云葳的掌心,云葳也不嫌弃,抬手呼噜着它的脑袋: “去睡吧,我也要回去睡了。” 小猫三窜两跳的跑远,云葳扶着竹子缓缓站起身来,目送着它离开。 “云姑娘好雅兴。” “啊…!”云葳如受惊的猫儿,猛然退出去半步远,直到看清了来人,才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平复着粗重的喘息。 深山老林,夜半更深,文昭陡然出言,堪比鬼魅。 “胆子这么小?”文昭有些诧异的拧了眉头。 “山中不比京城,夜里不安全,殿下早回观中的好。”云葳心有余悸,无视了她暗含嘲讽的语调。 “还不是为了寻某个不安分留在房中的小野猫?”文昭看着人瘪着小嘴不大高兴,生了逗弄的心思。 云葳嘴边的肌肉一阵抽搐,垂眸看着染了露珠的草叶:“殿下寻臣女,何事?” “边走边说?”文昭温声提议,“你该不会想睡在竹林吧?” “殿下先请。”云葳立在杂草丛生的山路边,垂手在旁,等着文昭先走。 文昭抬脚向前,循着来时的路径折返: “此处风景喜人,但在观中住久了甚是憋闷。你在此多时,该知晓何处景致新鲜,明日带孤去游览山野湖光,你来做向导,可好?” “臣女甚少外出,不知何处可以消遣。”云葳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绝: “您若烦闷,不若让您的侍从带您走走。” “他们?呆板无趣便罢,都是外乡人,哪有你对这里熟稔?”文昭轻嗤一声: “孤的确想散散心,总得拉个伴儿说说话才好,给个去处,嗯?” “当真不知,臣女不喜外出。”云葳有些无奈,她从不是贪玩的心性,十几年活得谨小慎微,也不大愿见陌生人: “殿下恕罪,臣女乏累的很,想回去休息。” 听得云葳淡漠提不起兴致的话音,文昭夜游的片刻喜乐被她败了个干净,默然的加快了脚步,兀自先行离去。 云葳乐得耳根子清静,慢悠悠的溜达回了自己的卧房,梳洗后倒头便睡。 不远处的回廊下,文昭与秋宁对立月下。 “殿下,她不咬钩,您明日还出去吗?” 秋宁将二人的话音听了个完整,方才云葳满脸的疏离抗拒,瞧着不像是伪装。 “去,你选个风光旖旎的消遣地,孤带她一起去。小小的人,老气横秋,哼。”
第7章 试探 仲夏朝阳早,翠冠莺歌闹。 天色熹微,时不过寅正。 云葳慵懒的窝在竹席里与周公对谈风月,奶呼呼的哼唧间或传出。 文昭每日晨起习剑,从不贪睡。今日难得安闲,游山玩水的心境牵动她的情绪,是以未曾晨练,直接来寻云葳。 云葳的卧房不曾落锁,许是道观清幽少人,令她心安。 文昭轻手轻脚推门而入,本想将懒虫直接薅起来带走,但瞧见她迷糊恬然的睡颜,竟觉惬意难得,不知不觉地,就盯入迷了。 云葳抱着个软枕,粉扑扑的脸颊虽无多少软肉,肌肤上柔弱的小小绒毛在朝阳的照射下,随着一呼一吸微微拂动,煞是可爱。 浓密纤长的羽睫偶有闪烁,眼睑下的杏仁眸骨碌碌转着,不知在作何美梦。 “起来——” 文昭忍不住,脑海里想起了和云葳年岁相仿的幼妹文婉,是以贼心作祟,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脸。 “…嗯唔…” 云葳扬起小爪子拍了下面颊,哼唧着翻了身继续睡。 大抵是把文昭当成蚊虫了。 文昭不自觉勾起了一抹笑靥,一把将人的身子扳回来,语气却急促了几分:“赶紧起来~” 这下,本就未曾深睡的云葳骤然转醒,一双杏眼倏的圆瞪,一个鲤鱼打挺就窜了起来,惊骇地望着床边的文昭,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 “观外马车里等你,今日出去游玩,快些。” 文昭丢下话音,拔腿就走,丝毫不顾床上受惊的小兔子一脸费解的模样。 云葳抬手拍着自己嗡嗡作响的脑壳,将五官拧去了一处。 她现下只想骂骂咧咧,对昔日救文昭的决定悔断肝肠。 一刻后,收拾齐整的云葳顶着滑溜的小丸子头,不情不愿走去山下寻文昭,身侧的桃枝被云葳从睡梦中拍醒,也没有好脸色。 文昭负手立在马车旁,仰首望着飘忽的云朵解闷儿,听得响动,转眸瞧去,就见两个苦大仇深的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云葳当真如此厌恶出游吗?文昭心里打鼓,今日她执意拉人出来,已不是为了试探。 昨夜她对此人的印象有所改观,觉得她小小年岁过于消沉,是真想让人跟她一道散心抒怀的。 “上来,愣什么?”文昭先一步探身入了马车,见人不动便出言催促。 “您先走,观中车马已备下,惜芷跟着您就是。” 云葳顾及文昭的身份,不好与人同乘,刚与观主要了马车。 “真让人废话。”文昭一把将人拎了上来,扬声吩咐车夫:“出发!” 云葳一脸懵的窝在马车内缓了半晌,掀起车帘探头去瞧,除了黄尘空无一物,只有桃枝打马在后头紧追,遂疑惑道: “您出门怎不带随侍?” “散心还是看人柱子?”文昭不耐的回应:“郊游自在最重要。” 云葳暗诽此人心大,分明刚历经一场行刺,险些丢了命,此刻还敢如此行事,实在张狂。 她困倦不已,掩袖打了个哈欠,倦懒的窝在角落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路。 而后,她是被文昭捏着鼻子憋醒的。 梦里的云葳觉得自己摇摇欲坠,好似落入河中,说什么也无法喘息,胸腔憋闷,身子直直下坠,就在以为自己快要见阎王的时候,时空斗转,她瞬间惊醒,就见文昭的指尖还停在自己的鼻翼。 “睡得真沉,叫都叫不醒,到了。”文昭颇为嫌弃的出言嘲讽,收了自己的魔爪。 云葳只觉得这人是个幼稚的失心疯。分明比自己年长十岁,手握威权五载,谁能想到她是如此性情。 如此想着,文昭已下了马车,她只得紧随其后。 踏出车轿,满目青翠入眼,碧波荡漾,山风熹微,的确是一处散心抒怀的好天光。 云葳在襄州住了一载,却不知外间风物如何,成日窝在道观,跟着师傅读书,研习医术,无心其他。 文昭身姿颀长,脊背挺拔,背影飒爽而透着孤傲。 一身丹红的纱衣随风飘摇,立身于翠山碧波的峡谷中,好似落入凡尘的谪仙。 云葳痴痴地瞧着,一时有些呆愣。 十几年来,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道观里的流民乞儿,香客老翁;身边的师姐妹和年老沧桑的女冠,入眼多是清苦的,淡漠出尘的,或是富贵浮躁的。 这般洒脱不羁又傲然的,倒是少有。 “快跟上。”文昭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转了身子来瞧,才发觉这傻丫头还呆呆地立在马车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葳闷着脑袋拔腿小跑了两步,追过去默然地跟在文昭身后三步远的位置,眸光定定,也不四下观瞧。 文昭纳闷儿,散心是这么个散法儿? 她伸手把瘦弱的小人揽来身侧:“躲那么远作甚?孤又不会吃了你。” 文昭整整高出云葳一个头,被人揽着脖子走,让云葳觉得自己如同被鹰隼拎着的小野鸡仔,分外不自在。 且她从不曾与人如此亲近的相处过,记忆里无人抱过她,也无人轻易近距离触碰她。 她面对生人会不安,若非她主动,观中的人都不会贸然摸她,不然会令她害怕,抗拒抵触的。 云葳试图挣扎,可文昭臂弯的力道有些大。 她不适应两个人靠得如此亲昵,倏的羞红了脸,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与人亦步亦趋伸出的双腿绷直,更像个牵线木偶。 文昭自幼照顾两个小妹妹,姐妹间搂搂抱抱是常有的事,两个妹妹与她分外亲厚,巴不得做她的人形挂件。 是以文昭完全揣度不出云葳的抗拒,只管寄情湖光山色。 良久,她垂眸去瞧这安静的不像话的丫头,才察觉她红彤彤的面色和额头的薄汗: “你很热吗?山间风凉舒爽,是否因你道袍太厚重了,去了外衣如何?” 逮住文昭怔愣的间隙,云葳半躬着身子,迅捷的从她怀中钻了出来,讪笑推拒:“不,不热。” 文昭瞥见云葳的局促扭捏,转了视线憋笑,恰好看见前方的朦胧柔粉,语调轻快道: “前头便是了,此处唤作紫薇谷,漫山遍野的紫薇花甚是有名,你不曾来过?” “嗯。”云葳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襄州最富盛名的便是紫薇。 此花象征富贵繁华,高门大户都很喜欢的,文昭也定然不能免俗。 云葳的情绪毫无起伏,文昭分外不解。豆蔻年华,人生花季,怎毫无灵动之感? 这人真是新鲜,被自己恐吓审问,是这副模样;拉她出来散心,还是这副模样。若是自家妹妹,此刻早跑去谷中撒欢了。 与文昭错开距离的云葳终于清醒,她忽而顿住脚步回眸探寻,桃枝半晌都未曾出现了。 “看什么呢?”文昭不无迷惑的出言询问。 “在找桃枝,突然想起,下了马车就没见她人。”云葳并不隐瞒,她心中有些慌乱。 文昭闻声,微微蹙了眉头,她倒是忘了,这人带了个尾巴来。 不过她未曾多想,方才山谷里些微规律的鸟鸣,便是秋宁给的信号,周遭都是她的人,许是桃枝被属下带走了。 “大活人丢不了。”文昭扯了扯小人儿的衣袖,指着不远处的一叶扁舟:“走吧,上船才能过去。” 云葳有些心不在焉,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文昭上了船。 她有个坏习惯,内心情绪十分敏感多疑,桃枝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此时此刻,她心底空落落的,忧思满布。 垂着眸子,虚离的视线散落在粼粼波光里,云葳暗自思量着文昭的用意。 今日文昭实在反常,大清早的非拉她出来野游,一个随侍都不带,怎么想好似都不是斡旋朝局日久,身为长公主之人能做出来的事。 “你,一直都如此沉闷么?”文昭端详她许久,见人无动于衷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终究忍不住出言询问。 云葳的羽睫微微闪烁了须臾,复又归于沉静,嘴巴翕动半晌,只憋出了一句:“殿下见谅。” 文昭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可面前的姑娘沉静如娇花照水,又让人气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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