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守规矩还守错了不成?”云葳急切地为自己分辨:“求您开恩,放臣下来,臣不舒服。” 文昭以指腹摩挲着自己的下颌,眯着眸子审视着眼前晃动的身影,忽而抬手拎了炙肉碟子里的小刀,扬手一甩便割断了云葳脚腕上的麻绳。 “咚!” 一声闷响传遍宽敞的大殿,云葳被摔了个猝不及防,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缓了半晌。 文昭近来阴晴无定已然成了常态,是以私下里她能躲便躲,当值的时候人杂,很少有单独相处得罪文昭的机会。 今日不过孤身多留了两刻拟旨,竟平白被人磋磨了一通,云葳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今夜就出宫去,爱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朕跟前碍眼。” 文昭的语气冷冰冰的,仰首狂灌着酒水,出言催促:“趁着朕还未反悔,出去!” 云葳的视线虚离涣散,听得这番话,心底顷刻涌起一股子无名火,手撑地板一骨碌爬了起来,踉跄着夺门而出。 “…云舍人,”秋宁有些不放心的追了过去,与人低语:“要人送您回寝阁吗?” 云葳手撑着眩晕的额头,话音虚浮:“陛下赶我出宫,劳你派人知会桃枝,让她去宁府找我。” 说罢,云葳一步一晃的下了殿前的台阶,直奔宫门。 话音入耳,秋宁愈发费解。 文昭再胡闹,也该不会放云葳深夜出宫才对。她很想进去问个究竟,但今日文昭心绪不佳,殿内空无一人,她踌躇良久还是放弃了。 一路上,云葳左思右想,也不知自己何处惹得文昭雷霆大怒,要把她倒挂房梁耍弄一番才肯解气。 无非是在拿捏不准她气性的时候灰溜溜的逃了,好似不至于有这般大的罪过。 外间她得宠非常的传言仍在,今夜文昭让侍卫把她当众磋磨一顿,对为帝的名声并无半分好处。 立在宫门外,她望着四通八达的官道,满目茫然,便扯了个小兵来问: “您可知道定安侯府怎么走?” 小兵随手给她指了个方向:“往前直走两条街,下个巷子口右转就是。” 云葳颔首谢过,循着小兵指引的方向便寻了过去。长夜清寂,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文昭一人独酌,殿内分外静谧。 直到夜半三更,听得杯盏落地的噼啪脆响,门外的槐夏和秋宁心头一紧,对了个眼色,硬着头皮推门去瞧。 文昭已然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眸色迷离,视线根本无法聚焦。 酒壶和瓷盏散落在地,处处都是狰狞的碎片。 狼狈的陛下与狼藉的餐桌,绝不能让外人瞧见。 槐夏和秋宁一左一右搀了她起来:“陛下,您醉了,回寝殿吧。” 酒醉不言语,是文昭自幼强迫自己养成的习惯。 如今她已然控制不住翻飞的思绪,但常年审慎紧绷的神经还维持着这份惯性,是以她并未给人回应,只由着二人摆弄。 翌日晨起,文昭难得的起迟了几分,眉眼间亦添了些许倦怠之色。 她捶着脑袋缓了良久,坐在妆台前询问槐夏:“朕昨夜断片了?” “陛下昨夜醉酒有些厉害。”槐夏斟酌着说辞,“您可要再用碗醒酒汤?” “怎不拦着朕?” 文昭难掩不悦,冷声质问:“先前不是叮嘱过你们,莫让朕醉了酒么?” 槐夏抿了抿嘴没敢言语,云葳一向得宠,昨夜却被好一通磋磨,这番阵仗下,哪个敢上前? 文昭回忆不起自己缘何灌了许多酒水入腹,也未再嗔怪发难身边人: “快些梳妆,莫误了朝议的时辰,早膳免了。” “是。”槐夏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麻利的给人盘发更衣,将人送去了宣和殿。 抬步入了书阁,文昭扫过身侧空荡荡的桌案,眉心顷刻蹙起: “云葳呢?!今晨要议的奏本呢?当值站班都敢怠惰不成?” 宫人一惊,陛下刚来便又发了火,想来今日又不好过。 “陛下,宁府昨夜便代云舍人送了告假奏表,说是云舍人病了。”罗喜战战兢兢的递了个奏本上前。 “宁府?”文昭脑袋嗡的一声,转眸诧异的看着秋宁:“云葳如今已经放肆到入夜擅自出宫了?” 秋宁瞳孔一震,怯怯回道:“陛下,云舍人昨晚说,是您…您让她离宫的。” 文昭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抬手探上太阳穴揉着,缓了良久才吩咐道: “你带太医往宁烨府上,务必亲眼瞧瞧,云葳到底病没病。若是装病,直接把人带回来。” 莫说是文昭,秋宁也觉得云葳应该是故意装病,毕竟这个路数要被云葳用烂了。 可两刻后,秋宁抵达宁府时,宁府卧房里已然围了两个神色焦灼紧张的郎中。 床边候着的宁烨,眼底乌青鲜明,满面愁容,云葳当真病了。 云葳紧闭着眸子躺在床榻上,面色却有些苍白。 “夫人,云舍人这是?”秋宁愈发费解,这是赌气伤身么? “昨晚她自己回来的,入府没走两步便晕厥过去,一头栽在地上,直接人事不省。” 宁烨话音里透着疲惫:“郎中看不出端倪,我想问问秋总领,你可知道昨夜发生了何事,小女在宫里住了大半年,陛下怎突然准她夜里孤身回府了?” “婢子也不清楚,”秋宁言辞闪烁:“陛下指了太医,让他给云舍人瞧瞧吧。” 宁烨没再深问,昨晚云葳回来时无精打采的,约莫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太医近前把脉良久,老人愁眉紧锁,斟酌良久,只低声道: “许是忧思过甚,从脉象上看,并无异样,静心安养即可,老夫开些安神滋补的药汤。” “有劳了。”宁烨给随侍递了个眼色,随侍近前给太医塞了赏钱。 太医虽如此说,宁烨却并不信,去岁在襄州,云葳也毫无征兆的晕了一次,郎中也没瞧出所以然来,可若是好端端的人,怎会这般脆弱? 秋宁带着太医回去与文昭复命,心中满是狐疑: 大半年来云葳都不曾患病,只离宫一晚,竟这般巧的与生病撞在了一处? 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秋宁去而复返。 文昭已经与三两朝臣议起了国事,扫见秋宁孤身回来,心下就已经了然,也就没再多言。 直到午间朝议悉数散去,文昭手捧茶盏,撇着茶沫淡然调侃: “她病了?是又狠心灌了自己毒药么?” “宁夫人说,云舍人昨夜回府突然晕厥,郎中与太医都查不出病症,婢子去的时候,她还未醒。”秋宁如实回应。 文昭掩袖饮茶,遮去了眼底狐疑的眸光。 她挥手屏退了随侍,示意秋宁近前,与人附耳低语:“朕昨夜究竟做什么了?酒醉记不得事了。” 秋宁骇然的睁大了双眼:“您当真什么都不记得?把云舍人吊上房梁的事,您也没印象?” “什么?”文昭诧异非常,忙往前倾了身子,不解追问:“朕吊她作甚?” 秋宁动了动嘴,却没挤出一句话,只懵懂的闪烁着羽睫,脑子里一头雾水。 陛下您问我,我问谁去? 昨夜文昭下令时,才刚开始饮酒,应该还未曾迷醉,怎会记不得?就算抹不开颜面,也无需选了这荒诞几近玩笑的借口搪塞吧,实在有失一国之君的风范。 秋宁的反应入眼,文昭顿觉无力,饶是不愿信,也只剩阖眸一叹: “再筛查一遍这殿内的用度,朕最近心烦意乱,情绪难平,或许与文昱一般,中贼子阴招了。”
第49章 异样 晌午的阳光透过枯枝, 斜斜洒在御案的笔架上。 书阁旁的沙漏簌簌。 文昭的话音如一道惊雷炸在了秋宁的脑海里,她骇然良久,才回过神来,垂眸拱手, 不无疼惜道: “是, 婢子这就去查。” “云葳给青山观主的信, 让她写好尽快派人送出去。” 文昭颓然起身, 走去矮榻休息的半路,忽而想起这件事来。 “您昨夜收走了信, 此刻信便放在您寝殿的书桌上, 婢子派人送出去?”秋宁试探着询问。 “嗯,去做吧。”文昭一愣,她的记性怎会这么差? 颓然倒在矮榻上, 她眼底陡然闪过一道寒芒: “先去查昨日朕身边接触过的物品, 这些日子即便心神不定, 也无一日如昨晚那般失控。” “是。”秋宁领命,行色匆匆地离了大殿。 文昭闭着眼陷入了回忆,凝眸苦思半晌, 她只能记起十分零碎的片段,脑海里隐约有一根绿油油的小葱在眼前乱晃的场景。 当天时近傍晚,定安侯府内。 云葳一直昏睡到了午后,醒来便无精打采地靠在床边发呆。 宁烨端了碗参汤入内,柔声问她:“喝些参汤暖暖身子,可有胃口用些饭食?” 云葳摇了摇头,双手捧着参汤, 眸光涣散的低语:“姑姑说,我昨晚又晕了?” “身子何处不舒服?”宁烨不放心的追问, “你晕厥的毫无征兆,今日又昏睡许久,叫都叫不醒,好端端的不会如此。” “没事,可能是饿的。” 云葳避重就轻,抿了口参汤,特意瞒下了文昭吊着她折腾的事实,这事要是让宁烨知道,估计会吓破了胆子。 “开罪陛下了?”宁烨愈发忧心,她对文昭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 云葳垂着眸子不说话了,她想了半日也没想明白原委,只得归结于文昭阴晴无定,她与人八字相冲。 “别多想,在家里养养身子,我给你告假了。”宁烨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试图出言开解。 云葳一口闷了参汤,把碗还给了宁烨:“我有些倦,先睡了。” “好。”宁烨给她盖好锦被,等她睡熟了才舍得离去。 云葳在宁府一直昏昏沉沉的,过了三日也无甚起色,她眸光一转,问着桃枝: “姑姑,我的药呢?给我一丸,好几日没吃了。” 桃枝后知后觉,一拍大腿:“坏了,那晚出来的着急,婢子把药忘宫里了。等着,婢子回宫去取一趟。” “算了,别去。”云葳眼下还在忌惮文昭的态度:“补药罢了,吃不吃都成。” 桃枝抿了抿嘴,看着小人儿闷闷不乐,她也没好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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