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喜欢听。” 云即礼初时的拘谨散去不少,有些欣喜地回答道,“是,爹爹。” 皇宫之内,很难见到心思如此澄澈的皇子。 更难得的是,云即礼能如此孺慕于自己。 云墨笙自然对他喜爱得不行。 等到天色不早,该放人回去休息的时候,云墨笙便命添喜先将云即礼带到处环境清雅的寝殿住下,不可怠慢。 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怎可再继续住回冷宫? 云墨笙亲自将人送出了书房外,望着那少年离开的方向,眸间晦暗。 既然已有了云即礼,还要他云祀己做什么? *** 翌日一早,云墨笙就将苏培文召进了宫。 他站在书架前,边观赏着那摆着的花瓶,边开了口,“你可知,朕为何唤你前来?” 回头见到苏培文的眼中闪过迷茫,云墨笙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左相递上来的奏折,朕已看过了。他年事已高,有些时候也就难免固执,苏学士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你若婉言劝给他听,想必会起作用。” 袁启拯重视储君,即便云祀己已经犯了如此欺君罔上之罪,也还想着也许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云墨笙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皇子蓄意谋反。 他不会再给云祀己一分一毫的机会,但他同样要想办法,不轻易伤了老臣的心。 云墨笙笃定,苏培文定然会是最适合说服袁启拯的人选。 “朕初时也一度看好祀己,可如今他已经犯下如此谋逆大罪,且证据确凿…实是让人寒心断意。” 云墨笙抚摸着手中的花瓶,转过头去望了望苏培文,“朕知左相一贯倾向于辅佐太子,是个难得的忠良之臣。你大可代朕告知于他,这一点儿,从来都无需改变。” 苏培文被迫坐在椅上,此时已敏锐地察觉出:帝王的话中,似乎隐着些不对劲的地方。 “就像置于这御书房书架上的这只花瓶,它放在这里赏心悦目,朕很喜欢。但如果……” 云墨笙松开了手,花瓶即刻在重力的作用下摔将下去,砸得粉碎。 苏培文早已受惊站了起来。 云墨笙却仍旧泰然自若,“如果哪天朕一时脱手,摔碎了它。即便是换上一只新的,朕同样还是喜欢。” 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些许笑意,“所以,苏学士,你明白朕的意思了吗?” 苏培文郑重地行了一礼,“微臣明白。” 等苏培文离去后,添喜带了两个宫女进来,让她们着手收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瓷片。 “都仔细着点儿,要是没清理干净,以后伤到了陛下,可小心你们的脑袋!” 云墨笙站在御书房外,随意一招手,就将添喜唤了过来。 “你去派人,让云慎速速进宫,朕有事找他。” 添喜习惯性地甩了下手中的拂尘,领命道,“嗻,奴才这便去安排。” *** 夜间,东宫寝殿。 “陛下新从冷宫接出了一名皇子,如今正宠爱得紧……” 云祀己躺在榻上,睡着之时,眉头仍是紧锁着。 显而易见,睡得并不算安稳。 脑海中浑浑噩噩地想起白日里所听到的消息,他连着做了两个惊险的梦。 “皇兄未免太过不识好歹了些。谨这些年来一直在助你,你反过来觊觎我也便罢了,求而不得,竟然还想着要纵火亡我?” “皇妹!皇妹信我!孤从来未曾有过此意!” 云谨只是站在悬崖旁,冷眼望着云祀己,没有伸手将人给拉上来,并不管他死活。 “啊——” 云祀己到底还是体力不支,摔将下去。 本该必死无疑,落至一半时,身体却又突然变得轻飘飘起来。 云祀己意识混沌,尚且并未意识到刚才的那幕大概是个梦境,只在心中庆幸于自己不必死了。 画面破碎,又重新拼合。 云祀己的眼前再度恢复清晰时,是自己正身处于皇宫的御花园中。 云墨笙的背影,让他极为熟悉。 云祀己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父皇。” 云墨笙回头望他,只是问了一句,“祀己可知,朕究竟是为何将你扶上太子之位?” 他突然变了脸色,厉声呵斥道,“你太让朕失望了!” 云祀己正想趁机为自己好好辩解一番,却发觉自己竟是站在一片软泥之中! 这泥很是诡异,正带着他逐渐向下陷去。 云祀己心中大骇,顾不上其他,立即挣扎起来。 可他越是挣扎,便向下陷得越快。 云墨笙看着离他很近,又像是很远,只站在那片泥外,冷眼看着他下陷。 云祀己恍恍惚惚地想着,这大概是来自于父皇的惩罚。 于是赶在那泥尚且未将陷到他的下巴前,他只能徒劳地喊道,“父皇!儿臣冤枉!” “儿臣冤枉、儿臣冤枉……” 云祀己猛地自榻上坐了起来,额上的汗大滴的落到了脖颈上。 他缓了好半天,四下望望,确定是在自己的寝殿内。 原来是梦。 还好只是梦,云祀己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气。 他自榻上起身,走去殿内摆放的桌旁替自己倒了杯茶,用以压惊。 屏风之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一名女子。 云祀己只觉后背一凉,下意识地转过了身,不由得汗毛竖立。 他本能地觉出危险,于是连退数步,“你是怎么进来的,守卫呢?” “太子殿下,如何慌张作甚?” 星南眼疾手快地弹出小石子点了这人的穴道,让他于原地动弹不得。 “你放心,不过是取你的命而已,不会太痛苦。” “尔焉敢?”云祀己尚且能够说话,此时已是惊诧万分,“孤是东宫太子!” 他先前试过喊人,可无论喊得声音有多大,都没有人来。 星南笑得凉薄,跟着重复道,“太子……” 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案上花瓶,随即放下,向对方走了过去,“只可惜太子早已与帝王离心,如今大势已去。殿下倒是猜猜看,今夜是谁要你死?” 太子闻言大惊,口中喃喃重复着同一句话,“怎么会…怎么会……” “下辈子,莫要再生于皇家了。”星南将匕首抽/出,笑得有几分残忍,“凭你也配觊觎她?痴心妄想。” 星南出去之后,冷冰冰地向外面的人吩咐道,“传令下去,太子夜间暴疾,薨了。” 众人进殿抬出云祀己的尸首时,均发现了他腹部凝黑的血迹,却也只得当做没看见,匆匆将其处理。 稍有不慎,性命不保,自然不会有人胆敢多嘴。 云慎向那东宫望了一望,转而望向星南,“……解决了?” 星南冷淡地回道,“嗯。” “从今以后,你的这位心腹大患,没了。” 云慎叹了口气,不禁感叹道,“没想到能这么容易,那个老不死的,还真是无情啊。” 云慎也从未想到,帝王居然会暗示自己对云祀己下手。 他的那位好皇兄孝孝顺顺那么多年,最终在云墨笙的心里,却还是抵不过那把人人趋之若鹜的皇椅重要。 星南知这人的虚情假意,无意理会。 她一向考虑得周到,现下思索起来,“太子这般不明不白地逝去,定然会引起阵不小的波动……” “近期还是仔细着些,莫要露出什么破绽。”
第63章 谨王府邸, 书房。 秦盏洛静立于案边,提笔写信。 笔锋不似寻常女儿家那般娟秀,落笔带着些别样的洒脱随性, 勾折若刃。 信写完之后,抽条装好,以火漆封缄。 她走出书房时,恰巧迎面吹来一阵寒凉的风。 秦盏洛遥遥地向天边望了一望, 觉出将有雨至,又想起该回与云谨的寢殿添香,便于对方在夜间安睡。 她才刚回殿里将香燃好, 就听得窗户那边发出了一声轻响, 警觉地抬眸望去, 发现原来是父皇养来专门供母后驱使的影卫。 影卫身形轻巧, 落地无声,只是在站直身子的一刹那, 眼角略略地抽搐了下。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空着的右手向后摸了摸, 看着掌心上安躺着的刺, 有些怀疑人生:殿下怎么偏偏在窗户那边养了几盆仙人掌啊?! 这对他们这种人来说, 多危险啊。 秦盏洛只当没看到对方扭曲了一瞬的脸, 声音淡淡道, “你们影卫,还是这么喜欢走窗而不入正门。” 她养这植株, 只是为了防止阿谨有在她半夜睡着后偷偷溜出去的想法。 至于今日误伤的影卫,还要怪他自己…… 分明门就在那边开着, 既已进了王府, 那便言明目的, 光明正大地径直过来不就好了。 偏要依着习惯如此行事, 仿若做贼一般。 影卫记着此次前来所为的正事,也便忘了那点小小的伤痛,将他保存得很好的食盒递了过去。 “殿下,这是皇后派我给您捎来的梨花酥……” 秦盏洛只看了一眼,知这定然是宫里那些御厨专门用新鲜梨花做出的小糕点,就伸出手将那分量不轻的食盒给接了过来。 影卫将那食盒送出后,略想了想,开始着力于完成另一项任务,“娘娘还命我给殿下带来一句话,‘这是洛儿和谨儿两个人的份,洛儿可不要想着独吞’。” 秦盏洛:“……” 有些无奈,好似自己会特意霸占着那点儿东西不给阿谨吃一样。 母后每日的想法,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秦盏洛想了想,刚好将她才写完的那两封信交给了对方,“本宫写了两封信,刚好由你回去转交给父皇和母后。上面的那封是留给母后的,切记不要弄混。” 如此方便,就无需她再特意遣人去送。 影卫当即将信稳妥地收好,临离开前抱拳留下了句,“殿下放心。” 随后再度施展轻功,打算原路返回。 踏上屋顶之前,他不由得清晰地倒吸了口凉气:该死,又忘了这茬。 怕待会儿下雨会洇湿怀中藏着的信件,影卫便深提了口气,加快了赶路的步伐,准备估摸着时候先找个地方避会儿雨。 那影卫的痛感表现得太过于真心实意,惹得秦盏洛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察看了眼自己的仙人掌。 除了少几根刺,倒也与先前没什么区别。 她给它浇了点水,想起来该去找找云谨。 于是秦盏洛去侧殿寻了一圈,边走边试着唤道,“阿谨……” 没有应声,阿谨不在。 走出侧殿时,恰巧遇到了进来打扫的小丫鬟,于是她转而开口询问对方,“翠儿,王爷呢?” 翠儿没见过,只得有些疑惑地回答道,“嗯?王爷没和王妃您在一起吗?奴婢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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