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萧景千这么多年派人去寻找花颜的下落,可是依旧始终无果,就像是落入深渊之中的石头,扔下去了就没有了回音。 她真的害怕,随着时过境迁,她的记忆也会像是手中的木雕,越来越模糊,她害怕自己会在某一个时刻。害怕没等见到花颜自己就垂垂老矣。 她害怕所有的感情都是无疾而终。 休战之隙,萧景千立刻进入直沽城,命人将县令带到直沽城东门。县令闻讯匆匆而来。 “为何怎么都刻不好?为何怎么也刻不好?” 萧景千紧紧握住木雕喃喃自语。 掌心冒出涔涔汗津,她手上的刻刀再次划伤她的手指,她像是不知道一般继续刻在木雕上,渗出的血把木雕染上深浅不一的痕迹。 这么多年萧景千尝试着刻出和花颜一般模样的木雕,可是手上的伤痕多了一条又一条,她的耐心也渐渐减退,痴狂愈加沉淀,木雕却是未曾完成一件。 此时已经成教头的铁二柱看到萧景千这般强忍抽泣的模样,着实有些心疼,他努力劝阻道:“赵温故之前说过,若是心有郁结,这身体啊肯定是不好。小白你想开一点,这要是有缘自会相见。” 萧景千悲怆地摇摇头:“不……不,她约好了的。她说过会来见我的,她明明说过的啊。铁二柱,你说为什么呀。” 字字泣血,肝肠寸断。 “难道说儿时说的诺言,过了几年就不算了吗?她……她怎么就这么忍心见不到我啊,呜——” 说到这里,萧景千哭的更厉害了,双眸肿的红红。 铁二柱这辈子没见过几个女子,见到的除了嫌弃他吃的太多的老娘,就是萧景千了,可是平日里他都是把萧景千当兄弟看待,倒也没把她当成姑娘家家。 “哎呀,这儿女情长这事,哎呀!那姑娘家家也许并非是不想见你啊!她可能只是……只是……” 在这时候,铁二柱方知土话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缘由了,他现在就恨自己词穷。 眼下铁二柱看到往昔顶天立地的昭阳将军今日哭的梨花带雨,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 “她可能只是想跟我赌气,然后跟我赌气了五年多,她就是因为我做错的事情所以不想见我。”萧景千哭道。 铁二柱一时间感叹,他自己都还没有喜欢的姑娘,现在倒要化身为昭阳将军的女眷,来给昭阳将军排忧解难了。平日里铁二柱仗是没打多少,这安慰人的事情倒是一件没落下。 若不是铁二柱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置信,在沙场之上浴血奋战,一方天画戟可取敌军将领项上头颅、连续奋战三天三夜好似打了鸡血的萧景千,遇到这情感之事也会显示最柔弱的一面。 所以,没有人会坚不可摧,对么。 忽然,门外传来通讯兵的声音: “将军,直沽县令魏飞捷求见。” “进,进进。” 话音刚落,铁二柱看向萧景千,发现她脸上方才哭红的印字,此刻居然全然不见,丝毫没有方才哭过的痕迹,俨然又是威严的将军殿下。 铁二柱:……好家伙。 昭阳将军变脸可真不是一般的快啊。 萧景千坐在高台之上,拄着自己的下颌,眼神如炬:“直沽县令何在?” “下官在。下官叩见昭阳将军。”魏县令魏飞捷连忙跪地应道。 “行了,繁文缛节就免了吧,行完礼都到晌午了。” 萧景千双手交叉:“直沽县令,尽快把直沽府衙中所有人都集合起来。然后去请城中的百姓到城东门集合,挨个核查身份,其他一切等候本将军吩咐。听说县令爱民如子,善于教化百姓。把此事交付魏县令我放心的很。” “谢昭阳将军赏识,下官遵命。”魏飞捷拱拱手,转身欲退。 “魏县令留步。” 魏飞捷顿觉奇怪,转过身:“昭阳将军有何吩咐?” 萧景千望着县令,缓缓地问道:“直沽可有画技超群的名流画师?以绘画传神、容貌栩栩如生著称?” 魏飞捷思忖片刻,回答道:“有,下官曾经拜访过一位名叫吴公甫的画家,那位画家名叫吴公甫。”魏飞捷恭敬答道。 “请吴公甫前来,就说本将军有话与他相商。”萧景千回答道。 魏飞捷闻言,立即点头:“好,卑职这就前去请吴公甫画师。将军稍作等待。” “嗯。”萧景千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魏飞捷便带着一名衣冠楚楚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长相俊朗,面如冠玉,一身蓝色布袍,腰束紫色丝绦,身材挺拔如松。 “草民参见昭阳将军。昭阳将军从漠北远道而来,车劳马顿的,草民恳请将军移驾前厅,卑职已备好酒菜等将军享用。” 吴公甫恭敬地行礼道。 “嗯,好,那你先退下吧。”萧景千摆了摆手,屏退魏飞捷。 “是。”魏飞捷恭敬地退出。 “请问你这些年可否为一位名叫花颜的女子绘过人像?” 吴公甫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吴某绘人无数,并没有为那位女子绘过像。” 萧景千迟疑了许久,继而屏退了其他人,她小心翼翼地把木雕拿出来。 “你也知道昭阳将军擅长雕刻木雕如果说我已经快要忘却了这个人,我的记忆里残存着那个人的痕迹,可是即使是擅长依旧雕刻不出那个人的容颜。请问吴大师这是为何?” 吴公甫拿起木雕,看到上面新旧不一的雕刻痕迹,他清楚这个木雕可能是经历千磨万刻才致成如此。 不觉间他有些心疼起来。 吴公甫笑道:“哈,这个问题我曾经也曾想过,后来某一日我破解了。” 萧景千的双眸倏然亮起:“还请吴公甫不吝指教。” 若是能画出花颜的像,即使花颜是在异国他乡隐姓埋名,她也能凭借这一张图画打听花颜的下落,毕竟她还能拜托明月楼的楼主明光以及天冥天字号杀手曲有意,让他们二人帮自己查查。 “许多画师追求画的传神,但是却不知道如何传神,都说‘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绘出面容不难,画骨可就难了。” “画骨,可是用利刃剔骨,这着实是……” “非也非也,”吴公甫摇头晃脑地回答,“传说古有盲女画师太梦初,所绘之物可真实的从纸上跃起,真可谓是故事中的神笔马良。她早年与武林第一门派暗香派的掌门左霜白素来交好,一同征战宵小。而她却与左霜白拥有不为世人认可的孽缘。早年太梦初一直卡在画骨瓶颈期,知道一个时候出现了转机。” 他清了清嗓子:“画骨的转机便是,太梦初早年被贼人剜掉双目,盲目依旧可以绘画,她只要摸骨便可成功画出,如同未曾盲目一般,可惜她却以为左霜白已死,自此再也未曾见过左霜白。” 而事实上,左霜白晚年一直守护着太梦初,只是因为一个秘密从未说出自己的身份而已罢了。 “可是是昭阳将军既然是给了我这木雕,那证明就有了物的骨,也就证明,可以用来画骨。” 萧景千既惊又喜:“也就是说可以画出来么!” “可以是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萧景千急不可耐的说道。 “昭阳将军听了未尝不可,只是这其中有大忌。” “但说无妨。” 吴公甫喟叹一声:“只是涉及到画骨这件事,所以必须利用到一种漠北的物件,那是名为千机线的东西,这种东西与其说是线,倒不如说成是一种巫蛊之术,就是把你和这个木偶的联系到一起,方能窥得你心中所想之人的全貌。而这件事必须是只有你我知晓,否则——” “否则让他人知晓,很容易让将军反噬其中啊。”吴公甫低声说道,眼神忽然阴翳下去。
第45章 千机娘 萧景千疑惑:“此话怎讲, 也就是把我和这个木偶联系在一起了吗?” “这个只能算是障眼法罢了,不过也不是没有效果,如果将军再次被其迷惑,或者再次走火入魔, 这样子的话可能会伤及心脉。” 吴公甫颔首:“其实可以这么说, 通俗来讲一旦把那千机丝种植到木雕之上, 就给木雕赋予了新的生命。这个时候昭阳将军的命运就和木雕紧密联系到了一起了。” 萧景千皱眉:“这样说来, 这东西就是一个祸端了么。” “确实如此, ”吴公甫点了点头,“但是如果将军将它留在身边,却又可以利用它。” 萧景千双手抱臂, 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么简单,那我把木雕保管好不就完事了吗。” 保存一件物件还不容易, 不就是准备一个多宝箱, 然后将木雕放在多宝箱中,准备一个谁都撬不开的锁不就完事了?这有何难? 而吴公甫没说的是, 千机丝是让种蛊者自身对木偶一定的滋养作用,也让木偶也有了神思, 从而让种蛊者达到目的。 思忖许久,吴公甫肃清一声, 还是觉得说的太过苍白, 继续补充道: “如果昭阳将军还是不懂, 那便请所有宫人合上所有窗牖, 吴某来演示一遍画骨。毕竟画骨见不得光。” 萧景千照办,其他人将窗牖合拢, 屋内黑压压的一片。 难不成这画骨还有什么名堂不成?萧景千顿时好奇。 吴公甫害怕萧景千不理解,更是准备了笔墨纸砚开始在宣纸上绘画画起千机丝的模样, 在图画之上,十根枯槁的手指每根都束缚着如同蛛丝的线,一个木雕被密密麻麻的千机丝捆住,摇摇欲坠。 如果仔细看去,还会发现就在木雕的嘴唇之上,蜿蜒着娇艳欲滴的殷红血液,嘴角咧到耳边,又用针线完全缝合,很是骇人。而且那木雕人偶的眼睛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景千。 萧景千盯着画中木雕有些迷失心智,自己的神思不自觉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多亏吴公甫点了她的肩膀,萧景千才猛然回过神。 回过神之后,萧景千心中暗骂自己太不济事,怎么就会这样被画骨影响心境呢。 吴公甫见萧景千脸色不太好,连忙关切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萧景千连忙摆手:“没事,我没事。” 吴公甫的脸色已经苍白,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无事便好,无事便好,真乃折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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