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游荡, 从千万人想取她性命的小郡主,再到跌落神坛的巫祝神女, 哪个过程不是她经过摸爬滚打所得来,而那些与她本是无冤无仇的人, 却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拉她下泥沼。无数人从无间地狱伸出魔爪,想要拽着花颜一同堕入无尽深渊。 每一个夜不能寐的日子里, 花颜和晏娘子都在心惊胆战地期待着黎明的来临, 总会有人暗中观察着花颜的一举一动, 总会有人想要知道神女巫祝的秘密所在。 是啊, 她从长公主彰忆月那里学来的小六壬,明明可以预测未来未知的一切, 可是得到的只能是预知结果,怎么都改变不了现状, 只能按照卦象所显示的那样走下去,朝着黑暗的尽头继续走下去。 改变不了的卦象,自己困在六壬之中无法走出,只能算出历代王朝国运和人民祈愿,却不能完成自己祈愿的事实,是历代巫祝神女最无法言说的秘密,她们完不成所谓的祈愿,只是所谓的预知。历代巫祝神女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法自拔。 一旦说出这个秘密,巫祝神女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会对巫祝神女转变观念,又崇拜信仰,再到憎恶畏惧。 就像是长腔短戏,在戏中演绎形象的人或许都不一样,但是结局永远都是如此,无论是何时何地何种人物,到头来也是殊途同归,结局永远无法改写。当年叶霜与彰忆月的荒唐爱恋至今还是沦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场的彰忆月难道不会觉得那些言论刺耳吗,恐怕现在坐在台上都要把那银镯子捏碎了,碎到整个手鲜血淋漓,碎到皮开肉绽,甚至裸|露出阴恻恻的白骨,都是对当年的言论有愧吧? “如果我刚才说的那样,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说啊!萧景千!你说话啊!如果这样的话,你还会说出哪怕背弃全世界,也会拥抱我的话吗?你还会吗?” 看到萧景千沉默的样子,花颜破涕为笑,果然不出花颜所料,她喜欢的人,当自己萧条加身,把自己满身的千疮百孔展示给那人的时候,也会觉得难堪与疏远。 毕竟谁都不喜欢丑陋的疮疤啊。 漫天飞霜飘落,俄顷便染白了两人的头,花颜踏着鹅黄的绣鞋,慢慢地向着高台最前向后退却,恍若几年的大梦骤醒,她身后便是几丈高的高台,稍不留神就可能掉入万丈深渊之中,再也挽救不回来。 萧景千也不过是那种平凡世人罢了,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台下的彰忆月摸了摸手腕的银镯,看着仿佛当年自己和叶霜的景象,不觉间屏住了呼吸,凝住了心神。萧景千倒是真的很像是当年的叶霜,妄想着可以挡在自己面前与全世界为敌。 她倒是希望萧景千能够带着花颜逃离这个腌臜孑孓所处的浪潮之中。 所以,当年的景象重新演绎,还会是和自己落得同样凄惨的下场吗,彰忆月希望不会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千一改当年的稚气,换上和叶霜一样的洒脱之气,果然是得益于在军中刻苦训练的关系,她凝望着花颜的双眸,诧异地问道: “阿颜,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萧景千白衣疏朗,眸瞳如天际的星子一样灿烂。 不是所有人都会如众生相的,总有人会从人群之中你逆流直上,从相隔万里的地方抱紧你,来亲自告诉你存在于世的意义。 花颜怔愣了一番,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却没想脚下绣鞋踏到方才凝结成冰的高阶一滑,萧景千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花颜的手,却不料也跟着花颜一起跌落高台。万幸的是,萧景千恰好扣住了高阶之上的一块尖锐的冰棱,才得以保全二人性命。 “不想死就抓住我。”萧景千眉目凛然,她不顾疼痛与沉重的压力,兀自向下望去,高台距离地面足足有几丈之高,她再次厉声说道: “快,现在,抓紧我!” 花颜感觉有温热之物滴落在她额头,花颜紧张地抬起头观望,发现冰棱划破萧景千的手掌,鲜血顺着她的掌心往下大颗大颗流淌,萧景千好像是不知道痛一般,努力劝着自己不要放开萧景千的手。 台下有人惊呼,宫人与一些受惊的小姐千金在场中仓皇逃窜,徐盏竟然派精锐的弓|弩手暗中拿出弓}弩射击,目标所及正是萧景千握着花颜的手,自己则在桌上摇晃着白玉杯盏,饶有兴趣地看着好戏发生。 藏在暗处一直等待时机的曲有意观察到了这一切,她自知纪燕然轻功上佳,于是与纪燕然对了个眼神,不消和纪燕然多说几句话。纪燕然喘了一口气,只身踩上一侧桌上,借助缓冲之力飞身跃上了距离高台几尺的距离。 仅差一毫之厘,箭矢擦过纪燕然的眉前,只留下划破空气的啸声。 正是此刻!! 三五飞镖飞出,速度远远超过箭矢,飞镖将木制箭矢顿时削成五六半,萧景千在余下的碎屑插入高台之前,成功把花颜毫发无损带上了高台之上。 “快逃。” 劫后余生的萧景千揽住弱不禁风的花颜,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去,无论是宫人还是明月楼的追杀者向她们奔来,无论前方有多少要冒,萧景千紧紧地攥着花颜的手,一刻都绝不回头。 “哎,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时候我们先不要急。” 当弓|弩手想要再补上一箭的时候,徐盏却伸出手拦住了弓|弩手的行动。 “不需要再补上一箭吗?此时不补,却叫那小贱人跑了!”弓|弩手凑近徐盏的耳畔,低声说道。 “哎,我早就料到了,猫想要捉到鼠还需要先放任它先走一段呢,等到它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再去追捕才有意思。先给予希望,再不断让它失望,然后再给希望,周而复始……那你猜猜,第几次才会让他绝望?” 半晌,弓|弩手探查到徐盏眼中的杀气,于是愕然回答:“属下不知……” 先吊着那两个人,等她们跑不动了,绝望了,再去解决她们。 徐盏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一手挑起身旁侍女的下颌,目光却显露出嗜血野狼般的杀气。 “你猜猜,这两个逃亡的人,哪一个才是我的真正目标?” …… 丛林之中渐渐显露出一轮明月,此时皎洁的月色正好,却是冷意骤升,花颜定睛一看,居然正是当时萧景千救下花颜时所遇见的那片丛林。 “阿颜,你说说看,我们像不像私奔啊?” 萧景千回过头,看着有些落拓的郡主,身上也沾上了泥泞,又发现自己的衣裳也是如此,不自觉笑出声,眼神朗若天星,又好像蕴藏了温柔的三月柔风,能够拂开一池春水。 借着月光的清辉照耀,花颜居然有一种错觉,她恍然间觉得好像自己并非巫祝神女,但是面前的这位倒是很像是自己的神明。 她们好像在从红尘的漩涡中努力逆流而上,努力逃脱世俗的束缚。花颜常常困在其中无法自赎,她的神明,她自己专属的神明——萧景千,正在带领自己,去往更灿烂美好的未来。 ……
第29章 两全法 “什么私奔呀, 明明就是狼狈的逃亡嘛。”花颜破涕为笑。 摘星崖上,萧景千拽着花颜一路狂奔,来到松软的草垛之上踉跄了几步,所幸摔的并不是很痛, 是草垛和芳草让自己缓冲了一下。 在摔倒在草垛之时, 惊动了一旁啃食芳草的野兔, 野兔惊慌逃窜, 萧景千忽然冒了坏水, 笑盈盈地背过身,一手揽过花颜,将她揽入怀中。 花颜也跟着萧景千翻滚在草地之上, 充斥鼻腔的是芳草的香味,漫天星子映入眼帘, 盛满无数遐想。 正是春心懵懂的时候, 恣意少年信步游天京,看相爱之人风情万种。 好久都没有这么洒脱过了。花颜翻身压在萧景千身上, 也不觉弯起嘴角,望着发丝散落的萧景千, 顺手把青丝上的枯叶片摘掉。 花颜双眸澈净明透,她天真地说:“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私奔, 那我愿意永远永远和你私奔下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真正的自由了, 但是当萧景千带着自己离开这个污浊地境之时, 没有了所谓的郡主、巫祝神女的身份作为自己的枷锁, 没有女戒的束缚,她头一次觉得自由是如此令自己酣畅。 “嗯……那就永远私奔下去。”萧景千似乎是没有听懂, 她大口呼入新鲜洁净的空气,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 花颜埋在萧景千的肩窝上, 努力汲取一点温暖。萧景千下意识地把胳膊放在花颜的背部,发现花颜好像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猫。 “好了,继续待在这里肯定会被徐家军发现的。”仅仅是残留了半分温存,花颜从萧景千的身上翻身跃起,掸掉自己和萧景千身上的尘土。 二人再次踏上逃亡的途中,萧景千挽着花颜的手躲过了明月楼弟子的袭击,为了防止在丛林中迷路,又偷偷在树上刻下标记。终于再次回到芳殿的时候,遽然发现这里早就变成了断壁残垣,断裂的瓦片混合着尘砂散落一地,飞烟漫天飞扬,满目疮痍。 “……”花颜怔愣在原地。 四周山林鸮音切切,听得令人脊背发凉,顺着逼仄的小道一路向前,没有见到任何一户升起炊烟,当时刻着“芳殿”二字的石碑早已砍半,像是锐利之物所致,又像是有人蓄意破坏这里。花颜心中更是惶恐,周围已经静的只能听到她们二人脚步的声音。 “花颜,你没事吧?”萧景千看着花颜的神情,也不自觉捏了把汗。 紧接着她四下观望,没想到并没有找到晏娘子,胡乱猜测道: “花颜,怎么回事,晏娘子她呢?怎么不见她的身影?” 晏娘子是盲女,若是听见贼人来临,说不定逃离不了芳殿。 花颜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努力寻找晏娘子的踪影,却没有找到晏娘子到底是身处何方,一种恐惧的想法自花颜心头油然而生,若不是晏娘子已经被贼人逮到,或者已经遭遇了不测。 花颜从地上抓起一根染上泥渍的长命锁,长命锁早已布满裂痕,又看到满地散乱的红线团,颤抖着双手将其放入怀中,紧接着脸色惨白,双眼通红。 “景千,别找了。” “怎么?”萧景千疑惑地抬起头。 “我们现在不用找晏娘子了,晏娘子已经……死了。”花颜努力忍住抽噎,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命锁。 好歹晏娘子服侍自己多年,跟自己在芳殿多年相依为命,可是如今竟然遭此毒害……真可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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