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你跟我走。”叶霜不敢与之交锋,急忙抽回彰忆月的手,向远处遁逃。 寒风吹落枝头残存的枯叶,彰忆月跟着叶霜一路狂奔,此刻还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莫名其妙想到当时叶霜教自己修习剑招的时光,还有叶霜温柔的语调。往昔的过往顷刻瓦解,一瞬间化为乌有。 “还想跑,真是不自量力。你想过诱|拐长公主该当何罪?” 纳兰烟冷哼一声,从身侧取下两个飞镖,所幸叶霜耳朵灵巧,这才免得致命一击,但时飞镖还是划过叶霜的小腿,留下了深深浅浅不一的血口。 明月楼五六位弟子分别压住叶霜的臂膀,让叶霜动弹不得,鲜血自她的小腿蜿蜒开来,她跪在纳兰烟面前,满眼的恨意。 她恨,她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不能让彰忆月拥有自由身。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会引来杀神般的强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这些人,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是漠北王女的身份吗? “月儿,快跑,头也不回地跑啊——”叶霜竭尽心力地喊着。 正当彰忆月转身欲走时,纳兰烟走到彰忆月身旁,继续鼓吹道:“长公主到现在还听从漠北人的命令吗?难道长公主现在还蒙在鼓中吗,她现在不过是在限制你的自由罢了,你休要听着她的一套说辞。” “住手。” 看到身着丹朱红战袍、脚蹬战靴、面如冠玉之人,年纪大约有八|九岁的年纪,其人年少有为,颇受皇帝宠信,也曾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如今更是成为了大雁城的抚宁大将,掌管大半的萧家军,他身后的五人皆是精壮汉子,个个手执弓弩,目测至少有五十多人,其中还有数位身手矫健的男子。 “哟,什么风把萧小将军吹来了。” 纳兰烟正在纳闷着,为什么萧越泽彼时不来,居然此时来,而且还是拦在漠北女子面前,可真是太阳打西边起来了。 萧小将军?莫非就是当初直破漠北的萧越泽? 叶霜瞪圆了双眼,面上顿生愠色,但是她忍住了破口而出的冲动,毕竟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她毕竟也要保住叶香的性命。 毕竟她还需要大婚呢,她不能家就这么弃之不顾。叶霜看到来人,心中微惊,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她只是淡淡地待在一旁,静待这场闹剧收尾。 他冷眼瞧着纳兰烟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乃明月楼弟子纳兰烟。”纳兰烟抱拳道。 “明月楼?” 萧越泽的眉梢挑起,似乎对这个组织有所耳闻:“你既为明月楼的弟子,那就更应该为明月楼效忠,为何你却要阻止长公主的祈福?况且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恐怕有背明月楼初衷吧?” 萧越泽咄咄逼人地问道,他的目光在纳兰烟身上扫视,像是要从纳兰烟身上探寻出什么东西,纳兰烟虽然有武功傍身,但对于萧将军还是忌惮三分。 “呵,这漠北女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不成?” 萧越泽向叶霜伸出手:“来,先站起来。” 彰忆月也揽不住叶霜,她看向萧越泽的眼满是愠色:“喂,你有眼色吗?没看到我师父站不起来吗。” “我能走。”叶霜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没有接过萧越泽的手。 纳兰烟抱臂而望:“那就劳烦这位叶姑娘跟我们回到皇宫内讨个说法吧。” 萧越泽倒是没有在乎叶霜的冷眼,只道是递给叶霜一张手帕,温柔道: “叶姑娘,你身上伤的比较严重,不妨让我属下帮你包扎一下吧,你这伤势可不能拖延。” “多谢萧将军好意,不过不必了。” 叶霜接过手帕擦拭了一番脸颊的血迹,随即将手帕丢进旁边,对萧越泽不予理睬,便跟着纳兰烟离开了。 “长公主也快些回府吧,如果你还想再见她一面的话。”萧越泽和彰忆月并肩而立,看到彰忆月的眼尾微微泛红,又莞尔道: “你放心,我会向扬贵妃那边通融一点,努力救下叶霜的。长公主放心就好。” 彰忆月道谢之后,便只身走上花轿之中,望着她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一路沉默不语,她心中暗忖到底何时才能和叶霜重逢。 自彰忆月回宫之后,扬芳懿扬贵妃大怒,特让长公主禁足公主府三月有余,所幸圣上政务繁忙并未惊动,此事便算是不了了之。 ……
第25章 [霜月篇]深宫鬼 时间一晃便过了三年, 彰忆月也出落成窈窕女子,如同清水芙蓉,唯独皇帝安排合适的驸马的人选,或是大雁城赫赫有名的少将军, 或是其他。彰忆月却都是半分不理睬, 整日她茶不思、饭不想, 桌上的那些花名册都已泛黄。 她尝试过向叶霜表明心意, 曾三年中写了一千封信笺, 正当她心血澎湃想要送到叶府上,却没想到叶霜并没有正面回应。 第二日扬芳懿用死签威胁司玉,命令司玉在彰忆月祭神时将一千封情笺公开于众。 面对叶霜的沉默、扬芳懿的背叛、司玉的妥协, 彰忆月自当是无法承受。 此事定然是掀起风波,百姓都视彰忆月为不详之妖祟, 把她从神坛拉下, 她从神坛跌落在地,在晕厥之后便不知后续发生了什么, 只知无暇的翎羽祭神服已经沾染上污秽,自己再也不是祭神官, 再也不是众星捧月的神女。 从神坛跌落的时候,她便再也不是当初的神女了。 她所幻想的成为高高在上的祭神官以及所有积年累月的情愫的一瞬间内化为幻影, 在皇帝设下一道禁足谕旨之后, 都成为转瞬即逝的光影。 那一天, 她在父皇的大殿前跪了整整一夜, 一向宠惯公主的陛下早已心灰意冷,不再理会这位惹是生非的长公主, 热忱的女官搀她回公主府时,彰忆月早已行动不得。 后来她才知晓, 自己的“望舒”名衔早已卸下。 而叶霜针对此事,却是不闻不问。彰忆月总是自欺欺人,也许是叶霜并不知晓这件事,却没想过了一天之后,叶府竟然差遣人抬来一箱二十斤的黄金送到公主府。 真是可笑…… 真正绵延不绝的爱意岂是那些没有生息的金银首饰可以消磨的? 听闻司玉受到扬芳懿扬贵妃百般刁难,而这彰忆月也不傻,给了司玉些金银首饰与过路盘缠,便叫司玉离开这深宫大院了,旋即又遣退了其他宫人。 眼下公主府只剩下彰忆月一个人,三年内彰忆月总是闷在公主府,看着几丈高的朱墙。不知为何,更是不知何时她染上了肺痨,太医也是医治不力,调理许久彰忆月依旧是整日痴痴地望着窗外捏着帕巾咳血。 路过的人都听到公主府传来的喟叹与怨声,以为公主府的深墙住了一位怨鬼。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不来找我?” “为什么……” 台上的说书人絮念念的是漠北王女叶霜与抚宁将军萧越泽相逢相知的故事,醒木一响,彰忆月的心支离破碎了一地。 不知道是有人杜撰,还是事实真情描绘,所有的故事如同尖锐的剑刃一般反复剜着彰忆月的心,虽不致死,但是难以消磨。 自知自己时日无多的彰忆月在人群最后默然静立,听着他们的悲欢离合最终修成正果,听着最后一句他们的婚约,彰忆月终是再也忍不住了。 此时没有大雪陪衬她的悲恸,有的是万物明媚如春,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时,她孑然背离世间的美好,躲在阴翳中黯然。 世间最痛楚哀痛的事情,莫过于求不得、放不下、爱别离与苦恨憎,以及至死了却不得的心事。 彰忆月在想了很久,竟然忽然想起司玉说的她自己小麻雀攀不上金凤凰,她鼻头一酸,觉得针对自己也适用,而且很有道理。所以决定还是不要同其他人说那些心里话了。 她下定决心,决定最后鼓起勇气找她一次。至少在死前少个念想,免得以后成了怨念不化的厉鬼,又多在人间受苦。 听到敲响公主府大门的声音时,彰忆月的心几乎是提到嗓子眼的,看到熟悉的人影提着花灯进入偏殿,彰忆月难掩心中喜悦,本来想唤一声“师父”,却又想到说书人说的“婚约已定”。 彰忆月端正了身姿,少了当年的调皮欢脱,又尊尊地说道: “见过将军夫人。” 叶霜先是怔愣许久,旋即歪了歪头,赧然轻笑:“月儿,许久未见你难道不打算问我些什么吗?” 叶霜转向摆弄花灯骨架的彰忆月。彰忆月一副辣手摧花的模样,几近乎要把所怨念怒都通通发泄在这无辜的花灯上。 “不问。将军夫人既然已经有了倾慕之人,我也不好打搅将军夫人。” 怎么一口一个“将军夫人”,怎么不叫自己“师父”了?彰忆月这是生气了? 叶霜先是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应该是多年未见,应当显得生疏了。 说到底,叶霜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 “阿月,是不是觉得师父奚落了月儿了?还是和以前一样讨人喜爱呢。”叶霜微微一笑,她伸出颀长如玉葱的手臂,把彰忆月紧锁的眉头揉开来。 “你很少夸我。”彰忆月委屈道。 “有吗?”叶霜歪头。 “我以前没有听师父夸过。”彰忆月眉头皱的更紧了,掩面轻咳两声,“每天就是蹲马步蹲马步,拿着柳枝到处跑。我近日也练了剑术,要不师父再鉴一番?” “哎,不必,你现在身子骨弱,应当修养才是。” 叶霜托住下颌,双眸噙着春风般的笑意:“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夸奖。” “那是什么时候?”彰忆月的眼神倏然明亮。 叶霜故作神秘的转过身去,提起在彰忆月手中遭了殃的绛纱灯:“兴许是睡觉的时候?或者我刚才想的时候吧。” “哎呀,师父就知道拿我打趣。”彰忆月破涕为笑。 墨染的天空忽然落下细雪,满地堆积薄薄的白雪,印风时踩上去“沙沙”作响,轻柔的风刺着两个的脸庞,她的绛纱灯在细雪中时暗时明。 “下雪了诶。” 彰忆月看到细雪欣喜若狂,便赶忙用手去接,雪入手即融,掌心酥酥的感觉给她别样的惊喜。 和叶霜在一起的时光,的确是解忧。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雪呢。” 叶霜给彰忆月披上厚厚鹅黄的外氅,她望向茫茫天边,无奈叹息道:“雪在这里真的很少见,但我回到漠北时,冬日里飓风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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