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有备而来。怕是不好对付。 叶霜当然也不甘示弱:“父辈之事与晚辈有甚关系?” 叶香悻悻道:“你说没有关系?我恨不得将整个皇室千刀万剐!我们的计划你都忘了吗?漠北之人无人不想揭竿而起讨伐,还不是个个敢怒而不敢言?你作为漠北王女,居然把镯子给了她!” 原来她方才一直都在偷听。 叶霜不屑道:“一副镯子而已。她是我的徒弟,我为什么不可以送?”
第22章 [霜月篇]狼子心 “我本以为我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偏逢某夜澈净明空,容万千火树银花开。”【1】 ——题记 好歹那镯子是漠北遂丹坨山挖出的岫玉,整个大雁城只有遂丹坨山有岫玉,挖出的玉总共才够锻造这两副镯子的,其中一副还是叶香的嫁妆。两只栩栩如生的盘旋金青鸾镶嵌入玉中,破出重重雾霭与深堑,奔赴玉中澄澈圆月。 “好啊,就是一副镯子是吧,父王送我们一对金银玉镯当嫁妆。你倒好,随意送给一个中原的丫头,也罢也罢,”叶香发完牢骚便不再提及此事,无奈地喟叹一声,“五日后是我与徐少将的大婚之日,阿姊你会来吧。” 叶霜向来特立独行且执拗,再加之苦心孤诣修习剑术,自从与亲妹妹叶香分道扬镳之后,这也是叶香第一次登门拜访。 没有了父王的庇佑,叶氏姊妹隐姓埋名来到中原,叶霜成为了剑师,叶香则成为了傲然视天下的将军夫人,她们殊途而行,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叶香都要快认定叶霜与叶家没有任何瓜葛了。 这么多年,叶香虽是托了将军府的稳定居所,又因这江湖风云榜前十的剑师姊姊所酬,才换得此时的安然无虞。可是眼下的安逸毕竟是一触即灭的幻沫,总会有人虎视眈眈,若是想要长久的安宁,她必须稳稳地把握住将军府这根稻草。 她何尝不想报仇,可是胜败国破之事,除帝王将相家,谁又能够力挽狂澜,她的力量无异于蚍蜉撼树罢了,大雁城外连衡多年,便想拓宽他梦寐以求的疆土。 他们都在逢迎倾轧的沉浮宦海中身不由己罢了。叶香徒然悲恸。 叶霜先是一愣,继而将阴冷的神情换作春风笑意,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当然,阿香要大婚了,姊姊却之不恭。” 叶香倒也没有想到,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姊姊居然能够同意,也天真地以为从这个时候她们开始冰释前嫌。 “那就好。”叶香颔首,当她转身离去之时陡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回头望去,迟疑了许久补充道: “但我还是要提醒姊姊一句,对中原人还是小心为上,就如同草原的小狼,毕竟骨血内就蕴含了弑杀的血性,无论他看起来有多温驯,都很有可能扑过来反咬你一口。霜姐姐一定知道是谁让漠北战败的吧。” 虽然如此,可叶霜怎么都无法把彰忆月和草原生性残暴的狼联系到一起。 “我知道,是抚宁大将萧越泽和其父萧世忠。”叶霜垂下头,紧紧握住上邪剑的上端,眼中杀气流转。 每日每夜叶霜辗转反侧,梦魇中烽火不休之夜里,一位看不见面容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挥剑于千军之前。一剑取下漠北大将布日骨德的头颅,身负重伤的叶霜声嘶力竭地喊着抛骨捐躯的将士的名字,那些籍籍无名的兄弟都葬在他们拼尽此生守护的草原上。 那一夜……尸殍遍野,流血漂橹,求援不得,逃亡不得,如同围困囹圄的猛虎失去了威严。往昔如同桃花源的故园成为断壁残垣,再也拼凑不成温暖家园。 万千燃着火的箭矢急不可耐的奔赴此地,叶霜的眼中倒映这血腥的场面,瞳孔蓦地缩小成一个深不可见的圆点。 血溅旌旗时,叶霜当时发誓要与那些中原恶劣的开拓者同归于尽,父王的亲信将她们带离战场,把她与叶香带到以往雄姿英发的父王如今俯首系颈之地。 叶霜也拜跪在地,任命委于下吏,听着钦差大臣的圣旨,终于明晓了父王原来是用纡尊降贵的求和换得长久的安宁。 毕竟是中原人把他们漠北“毁灭”,而且彰忆月也是皇族宗亲,多和彰忆月接触无异于浴火自焚,彰家人迟早找上她们。 “多谢你的提醒,我有自知之明。”叶霜用余光看了叶香一眼,双手合上门闩,缓缓吁了口气。 待到叶霜打开内屋门扉时,她思忖片刻,摒弃乱糟糟的思绪,最终将木剑掷到彰忆月的手上,木剑撞的彰忆月的掌心有些痛楚。 彰忆月怔愣地看着叶霜,心觉奇怪:今天的叶霜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凶巴巴的。 看着彰忆月无动于衷的模样,叶霜一改原先的温柔性格,面无表情地说道: “起来练功了。” 却见彰忆月抽出一段红绸,将红绸单紧紧系在自己和叶霜的手腕上,托腮甜甜地笑道: “哎呀,师父可真叫徒儿好等呐。” “你这是做什么?”叶霜晃晃系上红绸缎的手腕。 彰忆月支颐仰望叶霜,满眼掩不住的笑意,她炫耀似的抓紧了红绸缎:“都说漠北人若是遇见命定之人呀,就会把红绸缎系到对方的手腕上的。我这是入乡随俗嘛。” 真有趣,好一个入乡随俗啊。 叶霜被她这荒诞天真的话语又一次展露笑颜。 她还是对这张面容毫无抵抗之力,真是生不了气。 叶霜面容上的愁云尽消,她安抚般地抚过彰忆月的鬓角的一绺发丝:“喔,别闹了。先起身练功吧。” 彰忆月紧紧搂住叶霜的腰,乞求似的看向她,温吞吞地回答道:“哎呀,师父大人,让我再赖床一会嘛。今天是我的生辰,师父可否准我一天的假,我想……” “嗯?” 看她故作神秘的样子,叶霜承认自己再一次心软了。 “我想带师父逛一逛京畿的集市,好不好嘛。我都在师父的这个庄子待了三个月了,连棵树都没看见过,闷的难受。” 见到叶霜紧蹙眉头没有反应,彰忆月嘟起嘴,再一次摇起叶霜的腰肢,执拗道。 叶霜拗不过安耐不住性子的彰忆月,只得勉强地同意。正当彰忆月雀跃不已时,叶霜将一个帷帽戴到彰忆月的头上: “出去可以,你还需要换身行头才行。免得让人认出来。” “好呀好呀!好久没去布庄购置新衣啦,师父跟我一同去吧。”还没等叶霜反应过来,眼冒精光的彰忆月拉着叶霜夺门而出。 她刚想说,自己的衣柜之中还有许多闲置的衣裳…… 也罢,徒弟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叶霜如是想着。 ……
第23章 [霜月篇]照沟渠 “我彰忆月一生里, 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有将爱意宣之于口。” ——题记 疏风暂歇,京畿大道熙熙攘攘,彰忆月带着叶霜领到天字号布庄,彰忆月坐在椅子上, 手托香腮。 “掌柜的, 把你们上一旬我在你们挑选的衣裳拿出来吧。我把她带回来了。” “好嘞。” 面前这位裹着头巾的中年女子人称千机娘, 每一件衣裳都惊艳无比, 皇宫娘娘们的衣裳都是从天字号布庄出的货, 只有王侯贵胄才配得上。 紧接着千机娘推着木施来到叶霜面前,任凭叶霜择选。 彰忆月提一件浅杏珠针箭对襟袍与淡粉破针团窠锦薄氅,又从妆奁中取出一对莒南玉耳珰, 她看向叶霜:“我找了全京城最好的纺织娘,师父选选可有哪一款称心如意?” 今天难道不是彰忆月的生辰吗?怎么变成叶霜去挑选衣裳了。 叶霜嗤笑一声, 两罥眉紧锁, 两池碧波皱:“今天可是你的生辰,不该你该挑选衣裳吗?怎么这下成给我挑了?” 彰忆月撒娇似地说道:“哎呀师父, 今天人家生辰嘛。就让徒儿帮您挑一套衣裳呗。” 罢了,她开心便好。 叶霜着实拗不过她, 这时候千机娘将衣裳拿到叶霜面前,尽数展示一遍之后, 温柔笑言:“姑娘请选。” “那好吧, 你先选吧。” “好咧!” 彰忆月在木施前徘徊许久, 像是小兔一样乱窜, 一双妙目转动,忽然定格到某张图纸之上, 欣喜地看向叶霜: “这件怎么样?” 叶霜跟了过去,随手将绸缎盒盖掀起, 展现其中一件浅紫色长衫。长衫外罩着雪青色绣花袄,若是再配上叶霜的上邪剑,便衬托的人越发英姿飒爽。不得不说彰忆月的眼光独到,这件浅紫色长衫虽并不奢贵,但胜在简洁干练,衬得叶霜飒气。 “嗯,不错。”叶霜点微微颔首,唇角微扬,这件长衫确实不错,她头一次不穿素衣过市,倒是有些不习惯。 彰忆月餍足地点点头,替叶霜把玉扣扣在她皓腕间。叶霜的手白皙修长,肌肤晶莹剔透,戴上蓝田玉扣衬托得更加美艳。彰忆月满意地摩挲着自己的杰作,一副邀功的模样。 “师父师父,喜欢吗?” “这是必然,月儿挑的怎么可能不欢喜。” 彰忆月掩面笑笑,将另外两件长衫也递给千机娘:“劳烦千机娘包装好了,送到我府上去。” 千机娘应诺一声,便叫其他小厮忙活起来了。 叶霜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长衫的最下面,还藏着两身凤冠霞帔。 外面爆竹喧天,嘈杂地声音盖过醉花楼里吴侬小调,孑然站在揽月阁上,叶霜推窗默然抬眼,滚滚尘烟之中,高台之上许多身穿祭神服的人摇着经筒,面上用颜料画上许多色彩,身上的银铃铛泠泠作响。 每年的这个时候陛下都会开粮仓济民,再减轻民众赋税,天下百姓都会聚集在京畿大道,讨一份来年好福气。 彰忆月举着拨浪鼓,也跟到叶霜的背后。 叶霜喃喃道:“又是一年一度的祭神大会,听闻大雁城中长公主到年方二八时,便必须登上高台,毕生只能为国运祈福,称作‘神女’,所有人都会对神女祈愿,祈求上天眷顾。” 都说神女可以通天晓地,会挑选幸运的人让神明知晓其愿望。 高耸入云的揽月阁两侧挂上大红灯笼,彰忆月挑灯看向台下。百姓挤在街口,无论穷困富贵。他们高呼着祭神的声音,她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丝敬畏与艳羡,她忽然惊觉自己还有一年的时间,也要成为叶霜口中的神女。 “成为神女真好呢。”彰忆月嬉笑道。 站在高台之上受人瞩目、受人仰慕,簇拥在人群之中,祭祀的内容无外乎是祈祷上苍,保佑苍生安居乐业而已。 叶霜却没有半分欣喜的模样:“有些事情,就算是你自认为已经看清楚了,但却仍旧被蒙蔽着双眼。” 雄鹰自由翱翔于九天之上,自由自在的活着,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为自己而活。
64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