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祖士言上前一步行礼道,“臣等今日冒昧而来,请皇后恕不敬之罪,还请皇后听臣一言。” 方提起笔,宋槿阑的眉眼便蹙起来了,真是许久未画了,倒是忘记要如何开笔。 “皇后!”祖士言微提着衣袍,径直跪在了地上,这等拘礼也只是圣人登基之时他才行过。 见祖公跪了,其余两人也跪了下来,铠甲相撞的声音倒有几分悦耳。 宋槿阑缓缓抬起眼眸,看着这三人,不疾不徐的说道,“你三人不去太极殿,亦或者南薰殿,何至来我清宁宫?。” “事出紧急,臣等见不到圣人,只能来求皇后,”祖士言回道,“不知皇后可曾听闻如今杨丞相在大肆屠杀沙门一事,而今在朱雀门,大唐境内数万座庙宇被毁,数千僧侣被杀,此举实在不是明君所为,可惜圣人已经十日不朝,尔等的奏章都入了杨丞相之手,今日来清宁宫实在再无其他办法!” 宋槿阑兀自笑道,“祖公都见不到圣人,我这皇后更加见不到,祖公不若去求求惠贵妃。” 往昔在秦王、府之时,圣人待惠贵妃便一直冷淡,登基之后亦是许久才将惠贵妃接入宫,而唯一能左右圣人情绪的便只有皇后一人,他虽不知晓内宫之事,但这点他还是通透的。 “臣实在别无他法,而今那些僧侣都聚在朱雀门诵经,有数千之众,若不是刘将军带兵在那拖延,杨丞相只怕要血染朱雀门!”祖士言愤慨道,沙门一事是由他提出,只是不知会演变成如此局面,长安城的腥风血雨才消停不久,若是他扶持了一个嗜杀成性的君王他当真要以死谢罪不可! 双手握紧,宋槿阑抿淳思量了一会,忽的起身,“我看今日谁敢在朱雀门杀人!”呵!杨绅! 备了轿撵,祖士言一行直接飞奔到朱雀门,而刘城徽与杨绅双方已经兵戎相见,而那些僧侣全然不顾,井然有序的诵经。 这一路上祖士言向宋槿阑言明此事的初衷,本意是想削减寺庙,遣四十以下男子还俗,分补良田,以待耕作,可到了杨绅之手便是滥杀无辜。 宋槿阑仔细思量了其中的关系,掀开轿帘看向朱雀门外,不是身着玄甲的羽林军便是身着僧侣,原本热闹的东市街上却不见了百姓。 秋域扶着宋槿阑从轿撵上下来,便是见一众将士行礼,杨绅与刘城徽迈步上前朝宋槿阑俯身。 宋槿阑眼眸瞟向了身着紫袍的杨绅,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腾,让她不觉有几分恶心,强压着胃部翻腾,移开了 眸光看向远处的僧侣,“丞相与将军这是要拔刀相见吗?” “这,”杨绅一时语塞,尔后又回道,“这些僧侣枉顾臣劝阻,在此生事,圣人方登基不久,臣怕损害天子威仪。” 宋槿阑往前走了几步,“杨丞相此言偏颇,这些僧侣手无兵刃不过是在诵经而已,倒是丞相带着羽林军咄咄逼人!” “你,”杨绅知自己失言,忙后退了几步,俯身道,“臣不敢,臣是奉天子之命,将那些藏污纳垢之地整治一番,是这些僧侣步步紧逼于臣,皇后可千万莫听他人蛊惑!” 扬了一下衣袍,宋槿阑转身步步紧逼杨绅,她真想杀了杨绅!她的怒意已经达到了顶点,她恨李淳,但她从心底憎恨杨绅,那是笼罩在她心头的噩梦! “丞相之意,我是受了何人蛊惑?”宋槿阑怒极反笑道,走到被羽林军包围的僧侣。 那将士看是皇后,忙垂首,只是他受杨绅调遣,没他的命令实在不敢让开,只是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 “大胆,皇后在此谁敢阻拦!”仲宜迈步走向宋槿阑身侧,大声呵斥道。 为首的两个将士互相看了一眼,终是收了手中的兵刃退至一旁,尔后刘城徽的将士也立马收了兵刃,随着皇后走入僧侣当中。 外头突然起了一阵吵闹,宋槿阑与仲宜往身后看去,却是见李淳来了,将士纷纷行礼让出道路。 李淳撇了一眼杨绅,她一直避免宋槿阑见到杨绅,可却是这样的关头,看着站在阳光底下正冷面看向自己的宋槿阑,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僧侣的诵经声传来,李淳有些心烦,迈步走向宋槿阑跟前,看着她身后的数千僧侣,有些无奈的说道,“此事交由我处理,阿楚带着十五在后头的轿撵中。” “你要将这些僧侣都杀了吗?”宋槿阑拧着眉眼,却带着几分哽咽,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可看到李淳来之时,不知为何突然生出害怕。 此事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是她授意杨绅为之,可她未曾料到祖士言会将宋槿阑请来阻止,她故意不上朝故意留在南薰殿让那些大臣以为自己盛宠乌央,她低估了祖公于自己的了解。 “若这些僧侣散去,我不会杀一人,”李淳示意羽林军皆退下,她不会在宋槿阑跟前杀人,再者十五还在。 宋槿阑冷笑一声,“这些僧侣如何会在此,圣人心里没数吗?若不是你让杨绅毁庙宇屠沙门,他们何止沦落于此?圣人若是今日不放他们,我便在此一直候着,若不然圣人让杨绅将我一起杀了!” “槿阑!”李淳压低声音,大庭广众之下,她实在不愿与之争辩,“我向你保证我绝不杀这些僧侣。”她只能与之妥协,再宋槿阑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 看着身后的僧侣,宋槿阑释怀的叹息一声,今日总算没让朱雀门染血,回神朝李淳俯身行礼,“多谢。” 待宋槿阑离开,李淳将事由交与了祖士言,见杨绅迎了上来,便是冷眼看了他一下,便移步离开。 原本宋槿阑早该离开这里,只是十五看见了马儿便不愿意走,拉着宋槿阑的手要去看马儿,她无法只得停留在哪儿。 “阿爹,”十五正拔草喂着马儿,却看到了阿爹,丢下手中的草忙奔向了李淳。 “十五,”宋槿阑在后面唤了一声,可十五全然不听,她只得叹息一声,在轿撵旁等着十五。 李淳伸手将十五抱起来,她与宋槿阑隔了约五米远,拍拍十五的小肚腩移开看着宋槿阑的眸光,“十五,怎的还不随阿娘回宫,你可不许胡闹惹阿娘生气。” 十五努努嘴,“我在喂马儿,阿娘没有生气,还夸我呢。” 见宋槿阑 还在太阳底下等候,李淳忙将十五放下,“去找阿娘,早些回宫,改日阿爹再带你前去骑马,吃糖人。” “嗯,”十五揉揉肚子,牵起阿爹的手往宋槿阑的方向拉去,“阿爹和阿娘一起。” 被十五拖住的李淳,脚步往前挪了一下,因着怕伤到十五又往前挪了一步,抬眼看向宋槿阑时她却走入了轿撵,等抱起十五那刻,她的轿撵从自己跟前经过。 李淳的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当真是恨自己恨到了极致。
第52章 孤帷俏,泪烛空烧 入了宫, 李淳将十五送到了清宁宫却笑着与她挥别, 她看到了宋槿阑在庭院中的身姿,她蹲下身子去怀抱十五, 那般轻柔,就像从前与她一般。 默默退出了清宁宫, 李淳重回了太极殿, 四月的天气算不得冷, 算不得热,命杨荣送上来一壶酒, 帝王便是孤家寡人。独自斟满一杯,一口饮了下去,姑姑不愿见她,宋槿阑恨她入骨。 “圣人,”杨荣上前行礼道, 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又饮了,这些日子圣人虽在南薰殿可终日便是饮酒, 唉! 李淳端起酒盏, 或许不该让宋槿阑如今留在宫里, 太后与杨绅如今正张狂着,不若送她回玄都观, 过些清净的日子。 这一日下了场雨, 带着十五从宫里出来, 她好不兴奋,一直伸着脖颈看向外头。 出了宫门, 宋槿阑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些,玄都观的一早一木是那般的亲切,若是此生皆能留在玄都观那便好了。 不过入了玄都观之后却不见清越真人,一问才知清越真人去了南郊,何时能回来倒也不知,虽有几分失落但也很快来缓了过来。 因着前面有一处水塘,院子里围了比十五高一个头的木栏,宋槿阑扶着木栏带着几许笑意,清越真人当真是心细。 回身看向丘山之时眸光不免落在了那颗银杏树上,往昔挂在上头的灯笼都已不见了,许是毁了,她那般诚心诚意的添上了她名字,如今想来自己真是痴傻得可笑。 自唐以来南郊的石洲因着从各地番邦来此的胡人多慢慢演变成了大集镇,胡人聚集于此引来了许多商机,不同于长安城没那般多的禁忌,这里到了晚间依旧是热闹非凡。 北街上靠着白鹤山有一处宅邸,这户人家许是有些家底亭台楼阁样样精致,飞出的琉璃别有一番异域之情。 一个身着青衣襦裙的女子坐在石阶上,她手中握着一个鱼袋,这鱼袋是她亲手绣的,虽然针线有些扭曲但也是一番心意。 水袖提着糕点拎着襦裙一路小跑了过来,“夫人你如何坐在这里,当心着凉!” 女子似乎被水袖手中的糕点吸引,忙接过来仔细嗅着那香味,眉眼含笑道,“你还愣着干嘛?坐下与我一起吃。” 水袖开始还不习惯,伺候了夫人两三月才知夫人的本性就是如此,有些稚气有些洒脱,完全,完全不像个夫人。 糕点入了唇舌,女子合上了眼眸,甜腻之中带着清香,她以往是不喜欢甜食的,而今她却偏爱这石洲的香糕。 “夫人,这天似乎快下雨了,您先进屋吧,”水袖匆忙吃完,唇角上白色的香糕。 “等等,你看你,吃个香糕还如同孩子一般,”女子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示意水袖不要动,细心的与她擦拭着。 被捏着下巴的水袖完全不敢动,便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的,见夫人擦拭完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守门的李宽是个哑巴,他身着黑色的劲装,飞快的跑到中庭,因着跑动脸上格外的红润,指着门廊处,开心的看着夫人。 “她来了?是吗!”女子将手中的香糕放入提篮,激动的问道。 李宽忙点头应承,身子也向后退去,尔后朝夫人俯身行礼,又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她今日穿得极为素雅,连高髻都未曾梳,不似初见身着时玄甲跨着战马英姿飒爽出现在长孙府门口,也不是封长公主后雍容华贵,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落入她的眼睑,她的眉眼有些微垂,像是带着几许哀伤。 女子下了马车,与立在门廊处的女子遥遥相看,她回避了她的眸光,有些拘谨的入了府门。 两人互相俯身致意,默契的迈步入了府邸,李宽将手中的物什放下,水袖也跟着将门房合上,屋内便是剩下她二人。 “善儿的病好了,前些日子随着出宫入了齐王府,”齐王府一事,她一直深深的内疚,她视李淳为自己的孩子,可胞兄何尝不是无辜! “嗯,”方才的喜悦全然化为泡影,长孙玉瑱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当她沉溺于与秀宁十年未见的喜悦中,秀宁总会适时的提及齐王府的一切,她多想忘掉,忘掉以前的一切,她为了这个女人生而不能,死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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