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没有做过手术,自然紧张得很,心跳得很快,甚至比背着谢峰绝地求生还要刺激。 好在被推进手术室之前,闻奈陪着她,温柔劝慰,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后来,她的麻药劲儿上来,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醒来已是半夜,身边只有顾十鸢,也许是生病的人本就脆弱,宋卿瞬间被失落感侵袭。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枕头,空无一物,才想起手机牺牲在安宁河,但是深更半夜,宋卿不想麻烦顾十鸢,索性睁眼等到了天亮。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率先来见她的是宋母,与顾十鸢接了班,送了早餐过来。 宋卿心不在焉吃了饭,看电视打发时间,一直等到傍晚,仍然没看见闻奈。 这次她是真的难过了,等顾十鸢晚上送了新手机过来,宋卿迫不及待地插上电话卡,下载好聊天软件,看见了闻奈发来的诸多消息。 她才明白闻奈家中出了事,被林先生留下来处理。 林先生?宋卿脑子犯了轴,一时间没想清楚这人是谁。 等她反应过来林先生就是关禁闭的林潮海,心里立马担忧起来,那晚几乎整夜失眠。 宋卿轻轻攥住被子,微微倾下身来,抬手抱住闻奈,紧蹙着眉,“瘦了这么多,还说没为难你?” 闻奈的脸贴在她的胸口,能听见强健有力的心跳声,熨帖的暖意透过条纹病号服拂过自己的脸颊,心里轻轻颤动,软成一片,温柔地笑出声,“为难我又怎么样?大英雄是要替我出口气吗?” 最近有不少直接称呼宋卿与谢峰“英雄”的新闻报道。 宋卿自己也看了不少,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眼前这人直截了当地讲出来,脸颊发烫,眼睫颤动,说话结巴起来,“我、我以后会......保护好你。” 闻奈眼里闪过水光,手撑在她胸口,拉开了点距离,注视着宋卿干净温润的眼眸,良久,说:“林先生惜命,养了几屋子的保镖。” 宋卿傻傻地笑,“我练过马伽格斗术,一个打十个都不成问题。” 闻奈卸了力气,又窝在她怀里,觉得十分安心,指尖轻点着锁骨,划着圈摩挲,哼笑道:“林言是我的父亲,林先生是林言的父亲,你猜猜我与他是什么关系?” 宋卿眸光微闪,察觉闻奈与林先生的关系可能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她说,“那又有什么关系,谁让他欺负你。” 欺负?闻奈愣了愣,所以她是这样觉得的? 闻奈双手攀上宋卿的肩膀,低头吻住胸口,眼底闪过笑意,“除了你,没人能欺负得了我。” “唔——”宋卿脸色突变,胸口濡湿的部位让她难以启齿,“闻奈,别,别亲那里。” 闻奈抬起了头,舔了舔她的下巴,神态娇媚,像只摄魂夺魄的狐狸。 她明知故问道:“不能亲哪里?” 宋卿怎么说得出口,低下头,咬着牙,有种失身后的悲愤,“就是那里。” 闻奈眨巴眨巴眼睛,“那我换一边?” “不行!”宋卿大惊失色,吞吞吐吐道:“两边都不行。” “你对我这么苛刻。”闻奈静静地看着她,鼻尖儿除了消毒水味道,还有熟悉的松柏覆雪的冷香。 “不是。”宋卿看见她神情陡然落寞,猛地屏住了呼吸,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随便你吧,给我五秒做好心里准备。” 她挺起胸膛,紧闭双眸,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 闻奈“噗嗤”一下就笑了。 宋卿悄悄睁开一只眼,忐忑道:“怎、怎么了?” “没怎么。”闻奈挑眉,红唇微启,“觉得有趣。” 她松开宋卿,理了理乱了的头发。 宋卿愣愣的,不知所措,“两边都可以也不行?” “这里是医院。”突然飘过来这么一句话。 宋卿倏地紧张起来,她记得医院病房的门并不能反锁,那么就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 “好了,胡思乱想什么?”闻奈曲起指节叩了叩她的脑袋,因为心疼,收着力道,敲下去第二下的时候就变成了轻抚。 宋卿的发质蓬松柔软,摸起来手感很好,只是被剪得坑坑洼洼的,观感不太好。 “怎么把头发剪了?”闻奈问。 她站起来,宋卿仰着脖子便有些吃力,“碍事,就用刀割断了。”她说的是在原始密林寻路的时候。 宋卿原来是中长发,大概到蝴蝶骨下面一点的位置,这次被折腾得很短,长点的齐肩,短点的刚过耳。 但她仗着五官的英气,凹出点狼尾的感觉。 “丑吗?”宋卿问。 闻奈摇摇头,“好看。” 宋卿眉眼间抑制不住的喜色。 闻奈眼里闪过悲切的情绪,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轻声呢喃道:“要快点好起来,要永远都开心。” 宋卿用力地点点头。 病房的门像被风吹开了缝,又轻轻关上。 楼上,重症监护室,不停有医生进出。
第84章 翌日清晨,闻奈准时醒来。 宋卿还在睡觉,毛躁的头发搭在前额,露出半截英气的眉毛,因为被疼痛折磨得太狠,忍到凌晨三点才咽下半片止疼药,靠在闻奈肩头睡得不省人事。 闻奈不忍心叫醒她,俯身啄吻着她挺翘的鼻梁,顺着弧度往下移,贴上干燥温暖的嘴唇,越吻心里越酸涩。 苍溪县的原始密林,飞禽走兽数不胜数,宋卿从始至终都没诉过苦,昨夜兴致勃勃,挑拣着有趣的事情叙述,例如,天气好的时候能望见日照金山,在溪水里发现了罕见的鲟鱼,某种不知名的野果酸哭了谢峰...... 每次绝处逢生的险境,在她春秋笔法般的分享中,有了格林童话般的结尾。 闻奈无法想法她如何度过那艰难的十天,但宋卿明显不想她难过,所以她只能成为安静的聆听者,偶尔抱抱这个人,汲取踏实的温暖,来驱散内心的恐慌。 可她在宋卿面前,演技向来差强人意,就像刚从苍南回来的那段时间,她理智上判定自己应当斩断关系,也说了些客观而不客气的话,但坚持不过三两日便缴械投降。 昨夜也是这般,她极力在忍,但眼泪还是不争气。 宋卿忙安慰她说:“不痛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局促不安的样子有种稚拙的傻气,如此赤子之心,她心甘情愿沉溺。 昨夜宋卿把袖子拽得很紧,不让她仔细瞧。 今早趁她还没醒,闻奈撸起袖子,看见白皙的肌肤上伤疤纵横交错,每一道伤口都很浅,但凑在一起却是触目惊心。 其实,闻奈在高中时便见过宋卿嚎啕大哭的样子。 明明是个很怕疼的女孩子,偏装作冷淡的模样,清醒时尚能忍耐,沉睡时原形毕露。 闻奈吻去她眼角泛着的泪花,心里给予了新评价——色厉内荏的宋小姐。 手机响得不合时宜,屏幕上显示的是“加里”,闻奈挂了电话,抬步走了出去。 秋意渐浓,有些萧瑟的凉意,特别是医院的走廊,有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凄切。 闻奈的外套落在病房,就这样出来便觉得有些冷,恰好是清晨,下楼买饭的家属很多,电梯门口等了些人,迟迟挤不上去。 闻奈从安全通道下去,门口早有人等,是个金发碧眼的男人。 “Gary。”闻奈叫了他一声,注意到阴影里站着眼睛红肿的顾十鸢,也没说什么,轻轻颔首示意。 顾十鸢鼻音浓重,明显哭了很久,“闻小姐。” 加里穿了身白大褂,眉眼疲惫,下颌钻出些青色的胡须,显得风尘仆仆,声音沉冷而沙哑,“闻,情况......糟糕。” 他的中文不太好,讲得很吃力,就好像那个人的病情也这样波折。 但实际上,比闻奈想象得更严重。 顾十鸢哽咽着说:“昨天晚上,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 加里攥着病历单,表情沮丧,“闻,很抱歉,帮不上什么忙。” 闻奈张了张嘴,讲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都冷,疾步走到阳光下,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良久,她才缓过神来,说:“没关系。” 沉寂了几分钟之后,顾十鸢脱力似的站直,埋头说:“我妈和宋阿姨昨晚在重症门口守了一整夜,我要出去给他们买点吃的东西。” “我和你一起吧。”闻奈温声道。 不管如何,宋卿也还在生病。 闻奈微微抬起头,对着加里笑笑,“Gary,真的很感谢你。” “我们的关系......不用......”加里摆摆手,袖口上衣摆处都是褶皱,“接下来的治疗,我会尽力,不过——” 他接下来的话不用讲清楚,在场的人都能听明白。 顾十鸢当场失态,捂着唇转身,生怕再慢半步,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这时,一道又沉又哑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什么重症?什么病危通知书?” 在场的三个人立即转过头望去,宋卿坐着轮椅,双手抚着腿上的长风衣,停在一颗高大的银杏树下面,黄澄澄的落叶肆意飘落在她肩上。 站在她身后的护工不知所措,小声解释起来:“这个,顾小姐,宋小姐说想出来晒晒太阳,所以我才推她下来的。” 护工只认得顾十鸢这个雇主。 闻奈见宋卿腿上搭着自己的衣服,便全明白了,恐怕是怕她冷,特意找了个借口送下来。 不过她越是这样,闻奈便越为自己的故意隐瞒感到难过。 “说话。”宋卿眸色渐冷,喉咙滚了滚,声音颤抖起来,“谁?你们究竟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顾十鸢不敢看她,低下头来,鞋尖把青翠的草碾出嫩浆液。 只有加里医生不认识她,闻奈不想让昔日好友见证这样的场面,便找了个借口让他去休息,稍后空闲下来,会来找他商讨病情。 加里自觉不应该多呆,很干脆地离开了。 他走后,护工阿姨也找了些理由匆忙离开。 宋卿很失落,眼神阴翳,她脸色本就苍白,这让她看起来像患了沉苛不愈的顽疾。 闻奈走过去,蹲下来,比她稍稍矮些。 宋卿低下头,执拗地问:“姐姐,你告诉是谁?” 闻奈根本不忍心告诉她。 宋卿咬破了唇,新鲜的血液凝成血珠挂在那儿,笑起来便摇摇欲坠,“宋斯年呢?” 她又问:“宋斯年呢?” 闻奈用手掌撑开她紧紧攥着的拳头,掌心现出月牙形状的掐痕,她把脸贴上去,眼神里闪过哀恸,“哥哥和卿卿一样,都生了病。” 那是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小心翼翼。 宋卿却突然笑起来,“我说呢,我在医院这么久,宋斯年怎么会不来看我。” “卿卿。”闻奈温柔地唤她,仰起来的眸子里波光粼粼,“不要这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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