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奈把关于宋斯年的事情都告诉了宋卿。 自从宋卿出事以后,宋斯年心急如焚,当即就要闪现到安乡村。 同行的消防员拦住了他,“宋队,宋队,你冷静一点儿!妹妹出了事情,我们都很着急,可是平乡村还有这么多废墟没挖,这么多人没救,你是指挥啊,宋队!” 宋斯年当场愣在原地,喃喃道:“那、那我的妹妹怎么办?” 他按捺下心绪,环视在场的同伴,每个人身上都有伤痕淤青,每个人脸上都沾满了污泥,这些人是陪他从刀山火海冲出来的兄弟。 他有责任在肩上,的确不能一走了之。 同伴拿了手机过来,最高亮度的屏幕,给宋斯年看他收集到的消息,说:“宋队,那边救援的人比你想象得还要多,上面派了部队来搜救,他们设备专业,还有直升机,比你一个人冲过去要强多了。” 还有人七嘴八舌地说:“宋队,等王指挥那边任务结束,支持过来,我们一起去安乡村。” 宋斯年想了很久,总算是冷静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任务上的交流,几乎一言不发,每天埋着头往灾区里面冲,没时间睡觉没时间吃饭,整个人落拓得像个乞丐。 本来按照这样的速度,他们支队很快就能完成任务,而且王指挥那边已经结束,申请过来替代宋斯年。 宋斯年心里松快许多,转折却也同步发生了。 宋卿失踪第九天的时候,宋斯年带领队伍做最后的排查,往平乡村的山谷里走了十公里,跨过湍急的溪流,他远远地望见主流中央的小岛上站了五个年轻人。 说是小岛都是夸张,不过是水位降低后形成的湿地。 那几个年轻人穿着冲锋衣,背着背包,举着自拍杆,彼此之间有说有笑,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水位已缓慢升起来。 宋斯年大步流星地跑过去,生气地吼他们:“你们是来找死的吗?!” 谁知,其中的一个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很不满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们与你非亲非故,你怎么一上来就这么凶!” “看不惯有什么理由。”男孩子搂着她,慢慢悠悠地吐槽。 “快点上岸!”宋斯年怒声道,他最近任务强度不轻,更何况整日忧心宋卿的安危,完全做不到对添乱的人好言相劝。 谁知,那个男孩子却不以为意,突然对着手机笑起来,“谢谢风情依旧大哥送来的火箭,我们是户外探险主播,接下来嘛,琥奔山鬼洞是要去的,欸对的......” 消防队友赶过来,好言相劝起这群无知的年轻人。 女孩子一看声势浩大起来,顿时怂了许多,但嘴上却是不饶人的,“我知道洪灾啊,可是新闻上不是说洪水不是已经退了嘛。” 宋斯年情绪波动很大,怒极反笑,“赶紧过来!” 这时候,他心口已经有些不舒服,很快地跳了几下。 女孩子不情不愿地淌着水过了河,上岸的时候还吐槽着水冷得刺骨,“消防叔叔,你破坏了我们原本的探险路线。” 水加速漫上来,淹没到了那些人的脚背,他们仍是不紧不慢地渡河。 宋斯年和队友一个个去拽他们,直到三个人都过来了,还剩两个人,水已经完全把中心淹没了,湍急的水流冲击着脚下,他们数次险些被冲到,无奈只有抱在一起加大重量。 刚才做直播的男孩子哭起来,央求消防员救他们,“哥哥,哥哥,我们还是大学生,不是故意的。” 宋斯年满头黑线,在腰上绑了绳索,让队友拽着,自己淌河过去接人。 在顺利送过来一个人以后,宋斯年也有些站不住,伸出手,“抓住我!别松手!” 男孩子听话地“哦”了几声,从被淹没的湿地上下来,踩着了青苔,脚下一滑,脸朝下栽了下去,摔进河道,手还不忘紧紧抓住宋斯年。 宋斯年被他一带,也摔进河道中,腰上被绳索绷着,有种五脏六腑被割裂的疼痛。 “宋队!”岸上的队员惊慌地叫了几声,手牵手形成人墙往河里延伸。 男孩子喝了好些水,嘴里冒出泡泡,哭起来,“哥哥,哥哥!” 哥哥,他听见宋卿也在喊。 宋斯年心口剧痛,握他的手逐渐吃力,“别松!” “好好好,不松!”男孩子大声道。 队友赶过来,先把两人都拉了起来,宋斯年感觉手脚脱力,气息也很喘,说,“把他先送过去。” 没人质疑这个决定,不仅仅因为他是队长,更因为宋斯年优秀的作战能力,没有人会觉得他会在站立并且腰上绑有安全绳的情况下出现意外。 可,意外偏偏发生了。 宋斯年捂着心口,眼前模糊,倏地跪下去。 另一边握着安全绳的队友以为安全,一时恍惚,等反应过来时,宋斯年已经被水流冲走一段距离。 闻奈说:“是爆发性心梗心肌炎,还有撞击后的脑部损伤,送到医院时心脏已经停跳了。”
第85章 宋斯年甚至比宋卿更早住进南城人民医院。 那两天的兵荒马乱,顾十鸢如今回想起来仍觉痛彻心扉,兄妹俩间隔几小时被推进手术室,宋母跪坐在走廊上,无声哭泣到晕厥。 常年西装革履的宋父,从项目上赶过来,脚上趿拉着一只皮鞋,颤抖着手签下了两个孩子的手术同意书。 他从来以宋卿子承父业而感到骄傲,如今却是满腔悔意,“好好的女孩子,读那么多书,走那么多路,干什么选择这样一份折磨人的工作。” 至于宋斯年,他闭口不言,眼前天旋地转,跌坐在长排塑料椅上。 这样大的事,顾十鸢自然通知了景女士。 景女士买了最近的航班,马不停蹄从海边度假村飞回来,着手安排起宋家父母无暇顾及的琐碎。 闻奈也并非受到林先生的责难,而是去德国请了心血管方面的权威,也是她读书时候的旧友。 加里医生因为签证即将到期的问题耽搁了两天,在昨晚才抵达南城,到医院以后来不及休息,便立即给宋斯年重新做了检查。 这一切的安排,她们都默契地对宋卿隐瞒了下来。 宋卿的掌心贴着闻奈的脸颊,好似将情绪与寒意都渡了过去,她恍惚地抬起头,阳光铺陈在眸底的深潭,死一般的寂寥,“我想去看看他。” 顾十鸢抹了抹眼睛,“我要去买东西,让闻小姐带你去。” 说罢,她站不住了,转身就离开,留下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在宋斯年被抢救的那天晚上,顾十鸢已经经历过数次崩溃,大抵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宋卿目送她的身影湮灭在人群里,缓缓闭上眼,感知敏锐起来,医院院墙外,清风拂过树梢,摊贩朗声叫卖,蒸屉的水汽,红薯的甜香......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她却觉得分外遥远,浑身如坠冰窟。 直到,闻奈温暖的手握住她,轻声说:“我陪你上去。” “嗡”的一下,所有的人间烟火坍缩成芝麻大小的尘埃,尘埃落在胸口,像重压也像针扎。 “嗯。”宋卿条件反射应了声。 也许,她还是不相信。 这时候,上下楼的人不多,她们进入电梯,闻奈把轮椅推到角落的位置,侧身挡住大部分视线。 期间不断有人进出,她们没有任何交流,相互握紧的手攥出痛意。 “叮”一声,电梯播报的声音响起,宋卿的眼神飘忽起来,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次真实性的审判。 重症监护室不似她住的普通病房,走廊上落针可闻,却并非寂静,是被惨白的灯光烘托出来的肃然冷寂。 脚步声,滚轮声,很突兀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是景女士先发现了宋卿,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么么怎么上来了?医生允许你活动了吗?” 宋卿喉间冒出些她自己都不明含义的音节。 宋父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就那样无悲无喜地看着她,又缓缓地垂下头来。 他不显得意外,好像知道瞒不过她。 陪着的人不多,最后这段路,宋卿没让闻奈推自己过去,而是极缓慢地自食其力。 轮椅在宋父面前停下来,宋卿扯了扯唇角,问:“妈妈呢?” “太累,睡着了。”宋父因长时间没讲话,开口的时候嗓音像破旧的锣鼓,从朽坏处挤出呕哑嘲哳的短调。 他看出女儿的逃避,说:“你哥哥向来喜欢你。” 就这样,宋卿的目光终于落在玻璃上,重症室里侧的帘子没有拉紧,她能很轻易地看见安静的宋斯年。 宋斯年昏睡在病床上,脸上戴着呼吸罩,半掌宽的管子插进身体,身边布置着冰冷的仪器。 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波折起伏,那是一个人的生命。 宋卿佝着背,觉得自己应该哭,但眼睛却是干涩的。 她想,宋斯年是怎样的人,年少时是牧风的少年,长大后是稳重的高塔,无论是何种模样,都不应,不该,不可以是这幅孱弱的样子。 宋卿就这样陪在父亲身侧,低声道:“医生怎么说?” 她稍稍侧目,注意到父亲的两鬓斑白,不过短短几日,脸颊就瘦出了阴影,顿时心酸难忍,慌忙地撇开眼。 “情况很不乐观,需要尽快做二次手术。”宋父沉声说。 宋卿对“二次手术”的意思理解得片面,心里庆幸着,至少人还活着。 父女俩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像两尊石刻的雕塑。 闻奈没有离开,站在安全通道的门口。 顾十鸢买完东西回来,一眼就瞧见了她,犹犹豫豫地过来,问:“吃点儿吗?” 闻奈温和地说:“谢谢,不用了。” 顾十鸢“嗯”了声,“其实这件事,与你并没有关系。” 她出门的时候,瞥见徘徊在医院周围的黑衣保镖,这几天换了几批人,同样严肃正经的装束。 这样的家庭,不是宋卿可以驾驭的。 顾十鸢曾经也并非顾及门庭的俗人,可是当生死挡在面前,在宋斯年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宋卿不得不成长为家庭的精神支柱。 肩负这样使命的女孩子,很难逃得过结婚生子的宿命。 她很不愿看见挚友在父母与爱情之间两难。 闻奈敏锐地从她的态度中察觉到一丝异样,问:“你看见了什么?” 顾十鸢呼吸微窒,对她的聪慧有了新的认知。 沉默片刻,她转头看了眼走廊,叹息道:“昨天晚上,阿姨下了趟搂,我不放心就跟着,她拧着宋卿病房的门把手踟蹰了很久,不过并没有进去,离开的时候说心口不舒服,休息了很久才缓过来。” 顾十鸢抬起头,注视着眼前这个眉眼精致的女人,“闻小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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