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潮湿老旧的墙壁,它慢慢地、有点犹豫地攀爬过去,小心翼翼卷起被子一角,拉起来,盖在床上人露在外面的苍白脚掌上。 盖好,触手在被子上轻拍两下,这才又慢吞吞地回到书架上。 却并未消失。 细小的触手宛如一根藤蔓植物,沿着半开的湖蓝色窗户攀爬出去,在金属窗框上留下一丝丝几不可见的黏液。 一到墙壁之外,它就爬得很快了,它迅速变大、变粗,月色之下,仿佛一条巨蟒般钻出,沿着无数个墙面和房顶攀爬延伸…… 它,或者说祂,以触手为线,在方圆上千米范围内,编织起来一张细密的大网,触手上的每个吸盘、每块棘刺,都在嗅闻、感受,只为寻找一个人。 一个祂尝过其鲜血的细瘦男人。 触手网络在无知无觉、正沉浸睡梦中的人们身旁布置下来,汹涌的污染气息喷薄而出,月色下的世界变得黑暗扭曲,许多人开始做噩梦,或是惊悸地醒来,却找不到让他们害怕的东西在哪里。 他们宛如引颈就戮的鹅,看向窗外。 而在家属院之外几百米的某个小宾馆里,触手们找到了目标。许多根触手快速消退下去,朝着这间小宾馆房间聚集而来,在宾馆窗户之外挂着、坠着,看向床上的一对男女。 是李婉和她那受伤的男友,正背对背地在睡觉。 男友受伤后给李婉打了电话,李婉让报警,男友却因为自己有过案底而非常抗拒,两人去医院检查了伤势,暂时租了间小宾馆住下,准备明天再说。 总之,现在李婉和男友正躺在小床上,睡得无知无觉,鼾声起伏。 触手们窸窸窣窣地,沿着窗框伸进来,细细的尖端都愉快摇动着,像是草坪上正欢快跳舞的小草,为眼前的血肉小点心而高兴。 被向饵拒绝的祂,此刻正好需要这个。 几条触手慢条斯理地沿着墙壁、地板伸展过去,姿态优雅,宛如在夜间捕食的蛇类。攀上床柱,床上男人不安地动了动,触手暂时停下,没有继续。等男人睡熟了,触手们继续攀爬,抓住床单…… 但就在这时,所有触手猛然停顿,尖端一致地转了个弯,看向远方。 家属院最深处的老旧房间里,向饵紧闭双眼咕哝翻身,像是很热地蹬开被子,又像是在梦里和什么人争吵,很快她又嘤咛着,把脑袋埋进枕头,眼泪流出,湿透了布料。 “呜呜……嗯……别碰我……” 许多根还在外活动的粗壮触手忽地消失,费心编织的巨型网络迅速消散,黑暗浓雾随着扭曲的光线一起消失,无数蛛网一般的触手来不及原路返回,干脆就地消失。 原本正攀在小宾馆床单上的触手们,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就立刻原地消散,完全不再关注它们之前的目标,力量飞速回归本体。 还剩下近处的许多触手们,它们急切地、飞快地缩回来,将自己挤挤挨挨地塞回到家属院顶楼的小窗户里头,争先恐后地拧成一股,简直要把窗框给挤扁。 然后,数百根粗壮触手凝聚成一根极粗的绳索。 它不断拉长、拉长,直到最后,延伸出细细软软、手指肚粗的暗红尖端。 那触手尖端轻到极点,小心到极点地伸过去,轻轻贴了贴向饵的脸颊。 眼泪被吸收掉,面庞干净柔美,向饵又是咕哝几声。 她稍稍扭转身子,伸出双手,无意识的在周围摸索着,似乎是想抓住一点什么东西。 触手没来得及退开,被那双手揽住,抱紧。双腿缠上来,将粗壮的触手中段压住,夹在双腿关节之间,像夹住一个抱枕一样摆好了姿势。 粗壮庞大的触手,此刻完全僵直,一动不动,仿佛一根冰凉有弹性的棒球棍。 向饵就这样抱着整根触手,迅速沉入更深的睡眠。睡梦之中,她还把发热的脸颊蹭到触手表面,把眼泪和呼吸都留在那冰凉的表面上。 “嗯唔……” 她桃红着脸颊,在睡梦里,发出喟叹。 触手安静地守在床边,不再有往外扩散的意思。 那尊雕塑静静转过方向,看着床上抱着触手睡觉的女孩,眼中流光溢彩。 世界重归平和,月色温柔似水,将一切未发生的,深深掩埋。 * 向饵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好,第二天醒来,她神清气爽,耳聪目明的。 昨晚她只记得,自己一会儿很热,一会儿又凉下来了,半夜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睡得很香来着。应该是被子吧。 她朝书架看去,想看看生气的邪神经过一夜,有没有什么变化。 书架上的雕塑却不像昨天那样面壁,反而完全转了过来,那只诡谲的眼睛,恰好对上她的视线。 那木头眼睛里满是光芒,有种……很热切的感觉。 这就奇怪了啊……昨晚不是还在生气吗?今天怎么了,看起来不仅不生气了,还像在开心? 向饵皱起眉头,她总觉得这雕塑在期待她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她叹口气,拿起衣服下床,去卫生间里洗漱换衣服。 她一走动,角度一变,那雕塑也立刻跟着转动了,底座和老旧书架摩擦,发出“咯吱”的声音。 已经丝毫不掩饰了吗?以前还会装一装的…… 向饵尽量装作没看到,往房间门口走,身后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响了好几次。 她打开房门,走出去时,顺带回头看一眼。 果然……雕塑正正好好盯着她,角度非常端正,眼睛里的光几乎要化成实质。 向饵关了房门,眉头皱得很深。怎么回事?这邪神……现在完全不装了,直接把雕塑当座驾开着走起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祂打算……提前享用自己? 向饵越想越觉得对,也许,危险已经迫在眉睫,而她甚至什么都没意识到! 洗脸的时候,向饵把脸深深埋进水里。她明白邪神会窥视她的思想和大脑,所以她不准备在家里思考,她要去上班……可惜,今天是周六,不用工作! 向饵猛地呼出一大口气息,整团的大气泡飘到水面上炸开,她哗啦一声拽出脑袋,呼哧呼哧喘息着,看着镜子里苍白又洇出浅红的长圆脸,她惶惑又茫然。 还能躲到哪里呢?躲到哪里,祂也都会跟着啊……更别提昨晚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她实在没有社会经验,她要找个有经验的人问一问……问谁? 向饵脑海中冒出一个名字,一个她曾默念过许多次的名字。对方一直在帮她,虽然只见过几面,却比向饵目前已知的任何人都更加纯粹,会不带立场和目的地帮助她。 至少她是如此相信的。 沈遇鹤! 向饵还是决定去上班,去工业园区。那里有咖啡店,她可以在里面度过一整天,等待沈遇鹤像雨水一样意外降临,她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她穿好衣服,回房间里拿东西,对着小镜子收拾好自己,精心化了淡妆。 在此期间,她都完全避免看那雕塑。 可雕塑咯吱咯吱地从书架上滚落下来,那些触手斜楞地扎在书桌上,是个倒下的姿势,眼睛还朝着她的方向。 向饵苍白的手伸向首饰盒,而那雕塑,就在首饰盒旁边滚落着,完全栽倒着,大眼睛倒悬看她,眼神似乎……略带些失落。 向饵终究是咬住嘴唇,轻轻伸手,将那雕塑扶正,让它定定站在桌上。 她呼出口气,手指正要抽走。 雕塑上却伸出两根触手,实在是细小,像是清晨刚抽芽的柳叶那么细长,它们摇摆着抱住了向饵的手指。 两根透红的细藤蔓,卷起好几圈,又缠又裹,将她的手指牢牢地、不舍地抱住,其中一根触手伸出来,抬起尖端,用吸盘紧紧贴了下她的手指尖,又缓缓离开。 吸盘拉扯皮肤,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很痒,痒到心底,痒得胸腔震颤。 向饵怔住,这怎么像是……一个亲吻?
第18章 欲望 早晨一般是美好的。向饵喜欢早晨,喜欢她苍白的脸和手在清冷空气里伸展出去的样子,像是还怀抱着希望,也喜欢那些淡薄的雾气。雾气盖在香樟树冠上,盖在青砖瓦片上,盖在黑白的墙面和黑白的路人脸上,轻柔遮盖住那些打量和注视。 向饵是怕被注视的。她从小到大都很怕被注视,小时候不愿意上台做合唱团中央的那一个,长大了也照样的不愿意在群体面试里抢话说。她想要不被注视地躲在小角落里度过一生,自己只需要和自己相处就好,不要来旁人看她。 可现在……她很想要身旁有个人,这样她就可以举起自己的手指,给对方看,问问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 手指上缠绕的两根触手并未消失,从第一次亲吻开始,它们柔软缱绻地缠着她,吸盘在她手指上蜿蜒,时不时用吸盘轻轻吸一下她的手指,皮肤上传来无数根针刺一样的,细细麻麻的痒。 “啵”“啵”“啵”……吸盘从皮肤上离开时,每次都会发出这种声音,很轻,荡漾在晨雾之中,有时候叠在一起,像是花朵盛开的声响。 屋子里快速弥漫起那股甜香。那股每次都让向饵陷入迷乱疯狂的香味,无数种花朵和果实揉碎捣烂堆在一起,也做不出那样靡丽的香甜。它们钻入鼻腔。 手指有些痛,当注意力集中在手指上的时候,会痛。 她的这根手指,右手的食指,此时整根都在泛红,青色血管变得更醒目,淡粉色的红晕不断攀爬、延伸,还有一些皮肤,因为被吸盘吸吮过,甚至变成了深紫葡萄的颜色。 像是谁在她手指这么小的地方,打翻了混乱的调色盘。 向饵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她有些站不稳,往后靠在墙上。冰冷的墙让她太阳穴腾起的青筋稍稍下去一些,但效果不大,她飞速转动着无数思绪。 “啵”的声音不断响起。 向饵忽然意识到,邪神从来没表示过,要吃掉她。 邪神只是……用触手裹紧她的身体,将她全身控制起来,带着无尽的压迫和血腥恐怖的场景让她臣服,让她……任由对方摆布! 对方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要吃她根本不用折腾这么久,什么最佳用餐时间,什么用餐礼仪,那都是她自己侥幸的想法。邪神要吃谁,要怎么吃,谁能抵抗? 不是吃她,还能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向饵深深呼出一口气,她低头看时,那两根细小触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延伸到她的手掌上。 触手比她的掌纹更粗一些,沿着她的掌纹不断前进,细腻轻柔地描摹着掌纹的形状。 大概是脑海中思绪的影响,向饵盯着这两根四处逡巡的触手,甚至看出一丝旖旎和……欲望。 这个词出现时,触手忽然间狠狠缠住她的手指,将所有吸盘定在她手指上、手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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