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雪峰设有专门的炼丹房,奇特的丹鼎下,扶清随意操纵着太阴真火。 渐渐地,炼制出了三味丹药。 很快,她将丹火熄灭,收好丹药,转道去了后厨。 篮子里摆放着今日新鲜采摘的蔬菜灵果,另有黑鱼等河鲜。 知晓殷九弱不喜吃鱼,扶清便取了鱼肉最细嫩的地方,熬了一锅鱼片粥,再佐上几个清淡可口的小菜。 食物香气四溢,午后鹤雪峰照例停了雪,淡淡的雪雾弥漫,一如从前的每一天。 就好像一切都未改变。 扶清恍惚之时,仙鹤童子弱弱地敲门,“尊上,小主人一个人在房间里,弄出很大响声,我们进不去,但是很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心随意动,扶清即刻回到临月居的庭院里,远远就看见殷九弱滚落在地,披头散发,用力去撞放着结魂心灯的柜子。 心灯若碎,魂魄自散。 “小九,你竟然还想离开?”一身白衣的扶清眼眸沉暗,语气幽冷。 女人快步走进来,半跪着捏住殷九弱的下颔,呼吸如兰,眸色涌动着点点暗欲,“你就这么想去见那个阿引?连神魂锁都困不住你的心吗?”
第29章 殷九弱根本没有在意扶清说什么,只想要把结魂灯撞下来,最好能掉下地摔碎,让维持招魂的力量散失殆尽。 扶清看见殷九弱此时倔强执拗的小脸,那么坚定,那么平静,仿佛为了离开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女人万年淡漠的面具破碎,那张清冷漠然的脸孔露出略微惶然的表情来。 唇色嫣红病态的冷美人尝到酸涩的苦果,仿佛冰冷无情的流水遇到礁石,第一次为之停伫。 她蹲下身,轻柔地扶起殷九弱,结魂灯忽明忽闪的光照亮两人的脸庞。 “小九,你就这么想离开本尊?” 殷九弱懒洋洋地看着扶清,目光平静,自然看见了扶清眼睛里藏着的惊惶。 说来倒也好笑,往常惊惶惊疑惊惧的人都是她自己,现在却变成了扶清。 无欲无求,的确好,怪不得扶清一直教她心无执。 当你不再抱什么期望的时候,也就不会有失望。 何况,她已经无所谓扶清骗不骗她了。 对待骗子,你不需要分辨真假,当她每句话都是假的就好。 “我只是想试试结魂灯打破后会怎么样,”殷九弱笑完后,轻声说,“长梵道尊,你无法困住我一辈子的。” 扶清眼神一凛,纵使她的修为高出殷九弱无数倍,但她动摇的心境仿佛在印证殷九弱的话。 “小九,我给你做好了轮椅,一会儿推你出去看看你种的梧桐。” 女人忘了要用「本尊」的自称。 “小火已经告诉我,那些梧桐已经枯萎了,”殷九弱愉悦地看着扶清,上勾的嘴唇仿佛在嘲讽长梵道尊的无能为力。 万法自然,即便道尊之威,通天彻地,逆转阴阳,但唯有人心不可得。 殷九弱的心死了,她用心栽种的梧桐也跟着凋零。 并非法术禁锢,神通施展,就能让一切恢复如初。 人心脆弱,接近全知的扶清发现自己并非全能,洞察万物洞明世事,唯独算不来人心。 看着扶清清澈懵懂到有些失魂落魄的怅然模样,殷九弱想要大笑出声。但身体与魂魄的排斥,让她全身不受控制。 想畅快淋漓地笑,眼角却滚出一滴滴热泪。 原来扶清也会迷惘,也会有心下一失的时候啊,可这不过是猎人为猎物绝迹的难过,兔死狐悲,能算作悲伤吗? 傀儡师那颗透明洁净若琉璃的心痛了,因为最好用的傀儡碎了。 “梧桐会再开花,只要你陪在我身边,”白衣道尊无意识咬破了自己的唇,软唇染血,那双眼眸澄澈若莲,透明易碎又威严冷肃。 “不会了,再开也不是当年的梧桐,要来又有什么用?”殷九弱眼里流动着雾蒙蒙的笑意,很是快活的模样。 “有用的,我会让梧桐再开,”扶清话语里始终藏着执拗,她从一旁端起加了双份糖的令乳羹,“小九乖,来喝一点。” 双份糖灵乳羹,呵呵,鹤雪峰上每日一碗。 殷九弱觉得真好笑,扶清把自己骗得团团转,却还记得一碗温养心脉的灵乳羹。 “我不渴不饿,你不用白费力气,除非你又想捅我一剑,再用这羹吊着我的命。” 她又转头望着窗外的天,面色平静自然,不为所动。 “小九,你在看什么?”扶清素白的尾指止不住颤抖,仿佛用尽全力想要抓住什么已经逝去的。 殷九弱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过了一会儿她问道: “其实我很想见见冲忧师姐,她还好吗?” 临月居里,静默无言,唯有梧桐的枯叶在雪地里翻滚,沾满雪粒,直到再也滚不动。 “我让风起过来,把冲忧的具体告诉你,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冲忧。”殷九弱主动开口询问,让扶清眸中的幽冷散去不少。 “我不相信风起,你们蛇鼠一窝倒挺有意思。” 扶清注视着殷九弱,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漫长的时光里,她不断与殷九弱相识相遇,构造虚假的爱意,再抹除少女的记忆。 虽然,她修炼无情道,但经年累月的相处,让她几乎知晓殷九弱全部的所思所想。 少女喜欢吃甜食胜过吃素,不爱吃辣不爱吃鱼,也很爱吃条草茶冻,衣裳偏爱青色,常常睡懒觉,起床会发呆…… 扶清了解几乎每一面的殷九弱,可从未见过决绝至此的她。 明明自己应该算无遗策的,到底漏算了什么? “小九,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她解答着殷九弱最担心的事情,“冲忧那日受伤后,便由风起一直照顾,性命无忧。” 很清楚扶清的潜台词是「除了离开她,一切都可以满足自己」,殷九弱根本懒得多费口舌,开门见山地道: “我要亲自见到冲忧师姐,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好,你先休息一会儿,晚点我带你过去,”扶清坐到殷九弱的床边,明显感觉到少女的退后,她闭了闭眼,低声道,“固神丹,我喂你。” 殷九弱看着黑漆漆的丹药,轻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给我下毒?” 闻言,扶清长叹一声,“小九,我在你眼中便如此卑劣吗?” “是啊道尊,你有你的卑劣,我有我的愚蠢,怪不得我们的结局,都是你杀掉我。” “我不会杀你。” “现在与杀了我又有什么分别?” 扶清呼吸微窒,不自觉地阖眼压抑着心底的无措彷徨,她再拿出一颗固神丹,将两粒丹药一分为二,自己先服下一半,再喂给殷九弱。 丹药的苦涩中夹杂着女人指•尖的甜香,殷九弱心知那是因为扶清的神魂锁•链,一直紧贴着自己,甜香似有若无,勾魂摄魄。 甚至女人心神不宁的心绪,自己也能感知一二。 她不明白,始终不明白扶清在想什么。 沈沧离送来的聘礼,一直放在院子里没有拆封,大雪凝冰,仿佛女人根本不清楚有这么一批贵重的礼物。 “扶清,你不爱我,为何还要禁•锢我?”殷九弱望着扶清纤长曼妙的背影,少见地主动搭话。 鹤雪峰上弥漫起青色的大雾,雪白的飞鸟在远处起起落落。 扶清沉默良久,高盘着的墨色长发如云,她迟疑但认真地说: “小九,若你想要我,我便可以学着喜欢你,你要什么我都会给。” 殷九弱回以冷笑,“有人求你,你便会爱那人吗?” 扶清眉心轻蹙,正想反驳,只听见殷九弱轻飘飘的一声。 “原来道尊的喜欢,这么廉价。” 以往,长梵道尊与人论道论经,都会各有往来。然而面对殷九弱,她却思虑万千,结果无言以对。 “若长梵道尊还有什么需求,直说便好,不必抛出虚假的东西,”殷九弱半闭着眼呼吸缓慢,眼皮沉重,“你我都清楚,假的东西骗得一次,骗不了一世。” 窗外的雪雾飞入户,落在女人鸦黑的长睫上,扶清手心攥着碧玉珏,茫然不知所措。 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是神通与法术无法弥补的。 “小九,我先带你去沐浴,你午休后,我们一起去见冲忧。” 一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殷九弱呼吸加快,苍白的额角泛出细汗。 从这具身体的情况来看,她清楚知道扶清在自己死后,定然日日为自己焚香净身,细致擦拭,犹如保养最珍贵的法器那般,一丝不苟。 可能自己对扶清来说,就是一件珍贵的器物。即便器物没了灵魂,那也是一件用处非凡的东西,须得尽心保存,日日相处。 “我还没有废人到不能自行沐浴,不需要劳烦道尊你。” 然而,扶清并未理会,玉雪般清冷的面容贴近殷九弱唇边,长发娓娓垂落,甜香诱人。 “你现在魂魄刚刚回归身体,多有不便,我会照顾你。” 她扶着行动不便的殷九弱慢慢往浴池走去,两人不时呼吸相闻,肌肤相触。 乍看之下,好似一对亲密的交心爱侣,实则同床异梦各怀鬼胎。 殷九弱暂时无法反抗,只是冷眼看着。 扶清褪下纯白法衣,冰肌玉骨玲珑曲线,她将备好的奇木异草放入泉水中,半跪着探试水温。 灵池里的泉水打湿女人轻薄里衣,黑发紧贴锁骨,莹白脸颊泛着病态的嫣红,雪白半弧上那颗瑰艳的红痣若隐若现。 被扶清这般用心对待,殷九弱却只是冷眼旁观,女人一双凌厉冷清的凤眸,眼波流转溢满温柔,好似她们曾经真的一见钟情,再日久深情。 殷九弱推开女人过来搀扶的双手,半是狼狈半是疲倦地沉入池底。 泉水盈落于睫,恍若眼泪坠下。 其实,这世间哪会有什么一见钟情的绝恋,那些温•存与交•缠,不过是精心捕捉你的囚笼。 而她只不过是个天生愚蠢的人,为一点点爱便奋不顾身,甘愿相信甘愿献上一切。 扶清缓缓沉入水中,曼妙身姿贴了过来,两人如同溺水的枯草,相触时生出充盈的汁液,极尽痴•缠。 直到窒息感铺天盖地,扶清依偎着殷九弱在池边休憩,女人娇媚喘呼吸的微弱气音,将殷九弱的耳尖湿润到泛红。 “小九,让我学着喜欢你,好不好?”扶清向来清清淡淡的瞳孔漾着洇湿的春•色,“你只能看着我,只爱我。” “这样你就好再骗我一次?”殷九弱听着扶清这充满占有欲的话,笑得泛泪的眼角上扬,“你这么缺爱吗?外面那么多人爱你,你随便挑一个好了。” “所以你也在外面挑了一个,是吗?”女人的瞳色冰冷下去,掠过深深浅浅的暗•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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