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弱呼吸平稳,冷冷地闭着眼,“长梵道尊,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 忽然间,微凉柔软的发带着熟悉的甜香,落在殷九弱脸颊、锁骨,她睁开眼,发现扶清离自己极近,素手轻抚过自己的发。 她警惕起来,恨声问:“你想消除我的记忆?” 女人轻声叹息,摇摇头,“你魂魄受损,若强行消除记忆,定会少去二魂三魄,变得痴傻。本尊现在自然不会做这等事。” “我傻了的话,岂不是更好任你摆布,”殷九弱低下头笑,“也对,你们要的是绝望之人的血,傻子是不会绝望的。” “小九,我并不想伤害你,”扶清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殷九弱的魂体,眼波流转如水温柔愉悦,“乖,和我回家,不要再与别人有任何瓜葛,好不好?” 殷九弱没忍住笑容,像是癫狂的戏子般流泪和大笑,掩饰住心里的伤痕累累。 末了,她只说了句,“消除记忆就抹除了伤害,长梵道尊手段高明,我等甘拜下风。” 她静静感受着魂魄的情况,心知此时还不是时候,必须蛰伏下来,静待时机。 “小九,”扶清将门窗关好阻隔越来越暴烈的风雪,“物物而不物于物,念念而不念于念。红尘色相,过眼云烟,何必执著。” 她们修仙之人,六根清净,沾染情•爱,也万不可沉溺,殷九弱这般行径倒让扶清担忧不已。 殷九弱听出扶清这是叫她放下呢,放下仇恨放下怨怼,消除记忆消除烦恼,好继续当沧澜宗的弟子,当扶清的狗。 如意算盘打得真妙,在扶清眼里自己大概就是那种比较有用的蝼蚁,弃之可惜。 所以,一边成亲飞升,一边将自己牢牢握在手心里。 原来任人鱼肉的感觉这么差,更差的是她曾真心仰慕、爱慕这个人。 “何必执著?”殷九弱一双刚刚好转不少的眼睛,隐隐发红,看上去疯癫绝望又可悲。 好一句何必执著,设下滔天陷阱的猎人,满意看见猎物的死亡后潇洒离去,徒留猎物深陷泥潭,连魂灵都无法解脱。 为何扶清对万物众生都有情,偏偏对她如此残忍? “小九,你这般执念,本尊担心你日后修行,容易走火入魔。” “你早知道我是魔吧?我就是这样的邪物,你又在妄想什么,””殷九弱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肯定,又带着十足的讥讽。 “本尊接近全知,自然知晓,”扶清顿了顿,语气稍微黯然些许,“我只是想带你回家,回鹤雪峰。” “那我还怕什么走火入魔?何况,自古神魔不两立,你一个仙门中人豢•养魔族,传出去不怕天下人的闲言碎语吗?” “本尊行事,何须在意他人,”扶清神情自若,白袍沾染着心灯细腻的流光,“小九,本尊并非要豢•养你,只是要你在身边相伴,我是你的妻,自然会时时刻刻陪着你。” “将已死之人的魂魄捕到自己身边,限制自由,还不是豢•养?道尊把这称之为陪伴,不觉得可笑吗?” “小九,你不寻死,本尊自然予你全部的自由。” “连死都不自由,还能有什么自由?” 扶清眉眼沉了下来,眼眸浮动着危险的光,她端详殷九弱许久,少女那双曾经明亮的桃花眼里,开满对自己的爱慕。 现在好像,好像只剩下一片荒芜,空洞得像是沙漠。 女人心底生出陌生的刺痛,她手指微颤,绝色容貌上心怀众生的慈悲,仿佛被贪嗔欲念侵染。 她不得不强忍着现在就消除殷九弱记忆的心念。 于是,她转而拿起那根连理枝簪花,关好盒子,放在房间最下层的柜子里。 有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感觉。 待将那柜子锁好,女人清冷容貌恢复平日的庄严美丽。 唯有那只素白莹润的手指用力到泛出煎熬的青色,像是在抵抗着什么。 “小九,等到明年新年,本尊定会带你去极北之地看雪做的花灯。之后不管你想做什么,告诉我就好,我都会帮你实现。” 殷九弱冷笑一声,勾唇讥诮地说:“明年的灯还是今年的雪吗?” 扶清一时怔住,眉心轻折,久久未能言语。 “与你一起,便是一样的灯。” “对我来说,不是,”殷九弱认真地说,“花无重开之日。” 鹤雪峰上传来灵鸟坐骑踏雪而落的声音,是有人想进入结界里来。 扶清将凝结成的结魂心灯,放在冰棺高台上。 再将屋内的灯光全都点亮,另有奇木燃烧的火焰升高室内温度。 “小九乖,我很快就回来,点着灯不怕黑。” 殷九弱神色平静地看着扶清,做完这一系列的妥帖熨烫之事,她便嗤笑一声当作回应,引得女人动作一顿,眼底生出几缕若有似无的惊惶。 “乖乖等我,往后我都陪着你。” 殷九弱漠然相对。 离开时,女人目光隐含不舍眷恋地凝视殷九弱,过了许久才不忘将房门仔仔细细地关好。 一转身,扶清眼里温柔的笑意消失殆尽,只无波澜地面对鹤雪峰飘扬的夜雪。 她暂时将鹤雪峰上的结界解开,让沈沧离不被结界所伤。 “长梵,我遨游九洲时路过蓬莱,得仙君赠予清心丹,能够涤荡心神、清心安神,特来送予你。” 是沈沧离的声音,意气风发,有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欣喜。 “多谢沧离少君,”扶清接过玉瓶,立马又送出两瓶自己炼制的丹药,她神情淡然,却能看出有几分漫不经心,“夜深了,有事不如明日再叙?” “长梵,过段时间便是凡世的乞巧节,我……我想邀你一起出去走走,见识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沈沧离声音也腼腆害羞起来,小声说,“我听说你以前在凡世历练,去过许多地方,还结识了不少朋友,我可以陪你回去和朋友叙旧。” “另外,乞巧节还有放河灯的传统,我们也可以去体验一番,”她说出自己的小心思。 扶清此时却有些走神,刚才利用禁术所凝结出的结魂灯,还未完全成熟,不够稳定。 若是灯火灭掉,招魂之术功亏一篑,想要再重新招魂,成功率会非常低。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会护佑小九,免她惊苦,长伴左右。 沈沧离自顾自说了一大堆,女人目光幽深,像是突然回神般问道: “乞巧节放河灯?” “嗯,说是可以自己做各种样式的河灯,可以在灯芯处放上写满心愿的纸条,有河神会帮你实现。” 说到这里,沈沧离更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们本是修仙之人,却还说这种迷信的话。 “河灯……比花灯好看吗?”扶清敛眉低头,声音里有种清澈懵懂的神伤。 河灯啊河灯,当年曾和殷九弱一同赏过。若是再去赏一次,算不算花有重开之日? 有点不明白扶清突如其来的问题,沈沧离思索良久,“不知道,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年年都可以陪你去看。” “我记得雾姜洲即墨县的乞巧节十分盛大。” 沈沧离还待长篇大论地介绍各地风土人情,以彰显自己丰富的阅历,然而扶清倒把她要说的话说完了。 “长梵,你怎么知道即墨县的乞巧节?那可是个偏僻地方,少有外人前去。” “我曾经在那儿很久,久到像过了一生,”扶清垂眸喃喃自语,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说什么?”沈沧离没有听清,想让对方重复一遍。 女人淡漠疏离的面容似是浮现笑容,晦涩与妩媚交织,让沈沧离看呆了,连扶清离开庭院回到房间都没发现。 待只剩下她一人站在孤月冷雪的庭院中样,沈沧离才朝扶清挥挥手,心说看来这次能多了解了解扶清的过去。 她一定会弥补她们空缺的那几百年,就算以后飞升上神,也要和扶清做一对人人称羡的道侣。 临月居里,幽黑的腐朽之力萦绕在殷九弱身侧,她面色苍白,浓密长睫垂落,红唇似血,如鬼魅般邪异美丽。 扶清信手一挥,将腐朽之力尽数散去,灵气涤清,洗濯天地。 “小九,不必白费力气,本尊设下的禁制,你根本无法解开。”女人顿了顿,声线略有哀戚质问,“为何还要逃,我永远陪着你不好吗?” 殷九弱并不理会扶清,盘腿而坐,重新汇聚起腐朽之力。 然而,一道金光闪过,带有扶清气息的金色锁•链将殷九弱从上到下捆了个结实。 她甫一动作,魂魄上便传来犹如肌肤摩•擦的吮xi感,湿润细腻,令人身软神迷。 “本尊说过,你听话便会有自由。” 挣扎许久,殷九弱气喘吁吁,身体一阵酥•麻,不得不躺倒在床上休息,瞥见扶清侧脸潮红,眸光似水,清冷美艳不可方物。 她忽然明白这是神魂锁•链,扶清将自己的神魂分出一丝化为锁•链,毫无阻隔地锁在她的魂魄上。 一举一动直接触动神魂。 要想逃脱,除非扶清形神俱灭,否则永世难逃。 “你不可能绑着我一辈子,”殷九弱用力将锁链与自己隔出距离,却被越锁越紧。 “你一日想逃,本尊便锁你一日,”扶清容色清冷狠绝,手心攥紧锁•链的另一端,仿佛恪守清规戒律的神,又好似尽染嗔痴的妖。 “你锁着我要做什么?我们缘分已尽,你我之间比仇人还不如。” 接触到殷九弱眼睛里的冰冷,扶清莫名想起之前少女喊着「阿引」的温柔模样,密密麻麻潮湿又阴暗的刺痛从心口攀爬而生。 她俯下身贴近殷九弱,女人皎如霜月的面颊染着薄红,红唇湿润,仿佛被清水浸透的樱•桃,春•色惑人。 “我做你的妻,任你索求。” “好在成亲夜再杀我一次?我的血太好用,你舍不得,”殷九弱勾勾唇,“把连理枝簪花还给我。” 扶清眸光沉冷下去,“你还想着那个阿引?” “那又怎样?她与我今日相亲约会,那本就是该送予她的礼物。” “你的意思是本尊没有资格拿走那根簪子吗?”听到「相亲」二字,扶清心口暗流涌动,神魂将殷九弱锁得紧了些。 殷九弱侧着脸,讥诮道:“道尊连这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两方对峙之时,房门再度被敲响,仙鹤童子艰涩的声音传来。 “尊上……我和黑熊、企鹅,想来看看小主人。” 扶清眉间一片隐忍之色,素白尾指轻轻颤抖,还是体贴地给殷九弱盖上羽被。 金色锁•链藏于她雪白无暇的法袍下,女人宝相庄严,内里却是极致束缚与强•迫臣服。 等了一时半刻后,仙鹤童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侧身让端着条草茶的黑熊和企鹅一起进来。
189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