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样的。”毓殊称赞。 “狗咬掉我几块肉,我还是跑了。我三姐已经死了,我爹不长记性,他这次和薛大户对付我二姐夫,想把我二姐抢过去。我二姐夫是个屠夫,生性,他是极爱我二姐的。他拿着屠刀砍死薛大户。”朱四娘顿了顿,又道,“薛大少就让官兵抓了二姐夫,处死了他。我二姐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她丈夫,反正薛家大少中意她,给了她和我爹不少钱,我二姐愿意,就跟过去了。” 毓殊安静地听着。 “我想着,我这次跑了,一定不能再让我爹抓到。我一定要像我大姐一样自由。可惜,我爹这次直接找到汪大户,汪大户家丁多,他儿子又是县长。这么多人还是抓到了我。”说到这,朱四娘抖了一下,即便如此她还是镇定地说下去,“到了汪大户家,我才知道,他有很多很多的小妾,我是见不到她们的。” “这人真贪得无厌。那么老了还想娶年轻姑娘。” 朱四娘又叹息:“不是的……那些小妾,大多数死了,还有几个没死,但也快了。我刚进门,他只是往我身上钉几个钉子……有个没腿的姐妹,听说是冬天时让她光腿站在雪地里,硬生生把冻僵的腿敲断的。汪大户看着我们这群人越凄惨,他就越兴奋。” 屋子里一片静寂,只有两个女孩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毓殊道:“王大哥直接打死他和他儿子,真是便宜这群人了。” 朱四娘勾勾嘴角:“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嗯,你说得对。”毓殊还穿着军装上衣,她听朱四娘讲述过去听得入迷,竟然忘记脱衣服。眼下她去拉自己的被褥,和朱四娘的靠一块:“你不要怕了,我也不会嫌弃你。军队里就我们俩女的,从今儿起咱们就是亲姐妹,你看行吗?” 朱四娘抿着嘴,笑容里带着一点点羞涩、一点点惊喜、一点点快乐。 她再也不用怕了。 “我今年二十,你呢?”毓殊歪头问。 “二十二了。”朱四娘笑。 “行,那我之前叫你姐不亏。你也别叫我毓姑娘了,叫我名字或者妹子都行。那,不早了,咱们熄灯?” “好。” 毓殊脱了上装,里面穿着男人才会穿的白背心。许是裁剪过了,那白色棉布背心和新式旗袍一样近乎贴着身体的曲线。毓殊把军服叠好放在枕边,然后麻溜地去桌案旁熄油灯。 仅仅是片刻工夫,朱四娘借着昏暗的油灯光,看见毓殊那比自己白皙不少的皮肤上尽是伤痕,刀疤、枪眼、烧伤、冻痕…… 看来,过得不容易的,不仅仅是自己。
12、第12章 朱四娘起个大早,想给毓殊和徐大娘做早饭,却发现床边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短发的姑娘无所踪影。 没由来的惴惴不安,四娘总觉得昨天像梦一样。她找遍屋里屋外,偌大个院子、排房,除了炉灶里熬着粥咕嘟咕嘟的,就是她找人的动静。 徐大娘也不在。朱四娘坐在门口台阶上安慰自己,想着她们只是出去了,不然怎么解释锅里还熬着粥呢? 果然,没多久,毓殊回来了,她手里捏着一张单子,腋下夹着一套蓝灰色衣裤。奇怪的是她没穿军装,而是昨天朱四娘第一次见到她时穿的那身猎户装束。 “这是徐大娘熬夜缝制出来的。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毓殊把衣服递过去。朱四娘抖落开,原来是一套和毓殊一样的军服。 “帽子估计要等一阵了,先试试衣服裤子吧。” “嗯。”朱四娘点点头,拿着军服回屋,不一会儿,换好了,往毓殊面前一站。 “我看着大小还行。你觉得怎么样?” “挺合身的,活动也方便。”朱四娘笑。 “到时候再配上合脚的鞋,挺好。” 毓殊解散朱四娘的盘发,欲图给她扎两根麻花辫。 “你头发真长,都过屁股了,比我以前的头发还长。”毓殊指尖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四娘。 朱四娘脸蛋微红,道:“你以前是长发?” “嗯,散开到腰这吧。”毓殊戳戳四娘的腰,“我那会十来岁,个子没现在高。” “你留长发,应该挺好看的。”四娘轻声说,“剪掉太可惜了。” “还不是图个方便。”编好了一根,毓殊去编另一根,“但是,头发剪短后真的很轻松。” “那我也剪短发吧?” “让我摆弄两天再说。”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笑了。 “来,看看怎么样?” 毓殊拿过来一面老铜镜。朱四娘看看两条麻花辫,编得整齐没有一点扎出来的发丝。至于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因为换了发型、还是穿上了军装、又或者心情大好,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许多。 “挺好看的。”朱四娘抿着嘴,笑容青涩甜美。 “满意就行,我好久没给人扎辫子了。”毓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这是三营长的笔,“咱们填单子吧。” 笔纸塞到朱四娘手中,朱四娘迷茫地看着单子上的方块字,小声说:“我不会写字,也不认字。” “你是要当医生的人,不认字怎么行?” “我……你真的让我当医生啊?我只是认得几个草药而已。” “学啊!”毓殊拉着她的手,二人进屋,往炕上小桌边一坐,“这次我帮你填。之后我教你认字写字。” “行。”朱四娘应声,毓殊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让她学什么就学什么。留在妹子身边,总是要好过从前的。 毓殊铺开纸张,旋开钢笔。第一栏姓名,毓殊刷刷写了一个朱字,停笔。 “四娘,做小名行,做大名有点敷衍。姐姐你真叫四娘啊?” “嗯,我名就叫四娘。”朱四娘说。 毓殊耸肩:“按理说,你爹是中医,有点文化的,怎么能给闺女取个这么随便的名字。大娘二娘三娘四娘……” 朱四娘打断道:“我大姐二姐三姐不叫这个的。只有我叫四娘,我就叫四娘。” “区别对待啊?那她们叫什么?你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顺着她们的名给你改一个。” “大姐叫招娣,二姐叫来娣,三姐叫盼娣。” “我知道了,你其实应该叫念娣。”毓殊哼了一声。 “朱念娣,这个名字不错。” “不好,还不如朱四娘。那……你有弟弟吗?” “没有。我娘生不出男孩,我爹不要她了。后来我爹抽烟膏,没钱,也续不上弦。”朱四娘说。 “这真是报应。”毓殊用钢笔屁股戳自己的脸,“给你换个什么名呢?四娘……” 听见毓殊呼唤自己,朱四娘应声:“我在,什么事?” “不是,我给你琢磨新名呢。”毓殊瞧瞧朱四娘,不知不觉嘴角勾起一抹笑。她这一笑,朱四娘反而不好意思了。 “你、你笑什么呀?” “我想到了。四娘姐姐是个美人儿,姝,好貌也。文姝,乃才女。怎么样?” 朱四娘羞涩:“嘴巴甜,还说什么才女,我连字都不识……” “现在不识字,以后就识字了。名字总得有个好寓意不是?” 朱四娘点点头,眼角眉梢都是喜意:“行,就这个名字了。” “那你得先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你看,这是朱字。”毓殊给她看单子上的字。朱四娘见了,起身站到毓殊那边,认真听她的教导。 “这是文字,一个点,一个横,再打个好看的叉,就四笔,简单吧?” “嗯,简单。” “姝字也不难,左边是女字,右边就是你的姓氏朱,怎么样?” “这个念朱,”朱文姝指着第一个字,又指第三个字,“多了个女字念姝。” “对。”毓殊点头。 “那,你的名字怎么写?也是这个姝吗?”朱文姝歪头。 “我的姓氏毓字稍微复杂一点。殊的话,左边要换一下。”毓殊在桌子上比划,“三笔画的女换成四笔画的歹,歹徒的歹。我这个殊就不是美人的意思了,是特殊的殊。” “你是挺特殊特别的。”朱文姝笑。 “那妹妹全当姐姐在夸我了。”毓殊也笑,接着,她继续填表,“籍贯?” “就这附近的羊头镇。”朱文姝坐下,上半身伏在桌案上,微微歪头打量着毓殊。毓殊夸赞她是美人,或许是因为这幅皮囊吃了不少苦,朱文姝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倒是觉得毓殊好看的紧。利落的短发,漆黑的眉眼,挺秀的鼻梁,英气十足。 温柔的、严厉的、调皮的,都是她的妹子毓殊。 朱文姝觉得,自己在认识毓殊后,心情就变了。若说从前的她生活在严冬,那么毓殊就是惊蛰唤醒她的春雷。 “嗯……年龄二十二岁。”毓殊念念叨叨。单子其他项不少,钢笔写到快没墨汁了才算完。 “好了,你跟我去见见团长他们吧。”毓殊盖上钢笔,示意朱文姝站起来,“到时候你看我,我敬礼问好,你也跟上。” “好。” 毓殊掰着朱文姝的肩:“挺胸站直。” 她的手一松,朱文姝的肩又卷了回去。 “好姐姐,你看我。”毓殊学着她的样子,勾着肩,“好看吗?” 朱文姝摇摇头,有点想笑。 “所以站直了,不然浪费你这张脸,美人不怕人看。当然了,要是登徒子不怀好意地看你,你就凶回去,再揍他一顿。” 朱文姝点头,十分乖巧。 “敬礼的话是这样。”毓殊抬起她的右手臂,摆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折角,“手起来之前就是打直的,快一点举起来,卡到这个位置这个角度。你看我。” 毓殊站定,双手笔直地贴在裤线上,右臂快速抬起,敬礼,落下。朱文姝有模有样地模仿,毓殊鼓掌,说她做的不错。 二人去往刘振工作开会的地方。毓殊先是敲敲门,等里面的人让她进,才推开门,她站在门口朝屋子里的人敬礼:“报告团长,朱文姝我已经带过来了。”她又朝各位营长、魏嵩敬礼:“各位首长好。” 朱文姝见一屋子男人,不免有些紧张,她想着毓殊说的话,挺直腰身肩膀,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各位首长好。” “哈哈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医师?”刘振从椅子上起来,粗略扫了一眼朱文姝,“行,挺精神的。” 毓殊道:“报告团长,她还不是医师,但是当个医务兵救治大家还是可以的。” 刘振点头:“嗯,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医疗兵的。” 毓殊偷偷观察首长们,二营长不在,连长又只有一个魏嵩,这群人不像在开会的样子,她说道:“团长,我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我刚入伍的时候,带了一笔钱,你们也不要。我就想,我得用这笔钱做点什么。现在我想好了,过一阵我想用这笔钱请几个医生,轮着给咱们兄弟看病治伤,顺便让这些人教教文姝,医生愿意留在我们这最好,不愿意留下来,文姝也能跟着他们学知识。以后再来医疗兵,文姝还能教教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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