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分,大家围在圆桌旁鼓掌,眼看着毓殊给聂冰仪戴上一朵红纸扎的小花。 当然,徐知雪是鼓掌最响、笑得最开心的那个。 毓殊是何等麻利,早上帮聂冰仪找到了工作,午饭还没吃,她就把人塞进厂子里。下午的时候,她塞钱让杨婶儿的儿子骑车去镇上收了一台二手的自行车。自个儿则去老黄开的公共商店给聂冰仪买了新饭盒和新布。新布是用来给聂冰仪裁新衣裤的。 聂冰仪笑容礼貌中透着一股尴尬。 “聂姐,新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吗?”朱文姝关切。 “还好吧。”聂冰仪说。 “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徐知雪问。 “没有,大家都认真干活。” “领导有没有表扬你或者批评你?”毓殊问。 “厂长让我加油干。” 聊天聊死了大概就是这样婶儿的。 在酸菜炖粉里找肥肉吃的大伟突然乐了。 “臭小子你乐啥?”毓殊瞪他。 女孩瑞瑞告状:“小姨,大伟今天让俺们班主任削了。” 毓殊道:“为啥啊?” “他把前座的女孩小辫给剪了。”小明说。 “你们两个告状精!”大伟不屑,“我前桌的小娘们儿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就该剪她辫儿。” “大伟,好好说话。”毓殊呵斥,“那女孩跟你有什么过节?” 大伟不吱声。 “你不想说,那咱们先吃饭。吃完饭,你来找我,咱俩好好聊。” 毓殊拉着聂冰仪坐下,一家子全是正式开饭了。
74、第74章 饭后,朱文姝正要收拾餐桌、刷碗,毓殊让她回屋里忙要紧的,扭头喊聂冰仪干活。 “我姐刷了十年碗,该你了。” 聂冰仪冷冷道:“你怎么不刷?” “我做了十年饭啊。我又做饭又刷碗,这合理么?” 聂冰仪从来不知道毓殊这么会给人找事儿,而且无比理直气壮。 大概是因为从前她是上级,而毓殊是下级的吧。 有聂姐在,闲着的朱文姝回到屋里忙自己的事了。徐知雪则帮忙辅导几个小孩写作业。 毓殊朝大伟招手:“白天在学校咋的了?说话那么不客气。” 她从来不问小孩为什么闯祸,永远是“咋的了”或者“干啥了”。 “我前桌的小娘们儿说咱们家不正常。说我们都是野爹生的。我生气,就把她辫儿绞了。” “小丫头说话是不干净。那就你动手了?还有嘴巴干净点,什么小娘们儿小娘们儿的。” “就我和丽云听见了,丽云说两句,说不过,哭了。然后我就动手了。” “没伤着她?” “没有,”大伟气鼓鼓的,“小姨,你还有空担心她?她可是说了几位姨的坏话。说正常哪有几个女人住一起的?” “她才多大点?能说出这话,一准是平时听大人说的。”毓殊支着腰,“那老师削你,你没把事儿缘由说一说?我记得你们班主任人挺不错的,是个明事理的。” “我没说,我不能让外人瞧咱们家笑话。老师又不打脸,抽几下手心,不疼。” “让我瞅瞅。” “你瞅干啥,我让徐姨瞅,她给我上药去。” 毓殊点点男孩脑门儿:“明天我去找你们老师和女孩家长去。哦对了,刚才吃饭前你笑啥?” “我笑傻姨真傻,像我们班上的闷驴。” “臭小子,给我放尊敬点,你聂姨可是个厉害的人。”毓殊摸摸兜,里面有一颗硬糖,塞给了大伟。 大伟剥了糖纸,把糖块丢嘴里:“有多厉害啊?” “当官的,是个副局长,专门和小鬼子对着干的那种。她一个人就能搅黄鬼子好多事。” “嗨,我还以为你和你一样是军官呢,突突突——”大伟比划着枪,他这么一突突,嘴里的糖喷出来了。 男孩眼巴巴地看着小姨,小姨捡起糖块,丢到聂冰仪端走的碗里。聂冰仪看见那糖块在碗里蹦跶,忍不住瞪毓殊。 毓殊撇嘴:“你一天老瞪我,眼珠子不疼?”又和大伟道:“你以后要是当了领导啥的,别学你聂姨,一天凶个脸。” “哈哈哈我不想当领导,我想收破烂去,破烂里全是宝贝。” “那你就不能成收破烂里的领导啊?”毓殊说,“话说你给人家辫绞了,我估计过几天你们老师就得带着人家长找上门来,不如我先带着登门道歉,把这事儿结了。” “小姨你说啥就是啥。” “哦对,你聂姨病好多了,没事儿你多跟她说说话,你这个做大哥的,是大家的榜样。” “小姨你真逗,我学习最差了,你却总让我做榜样。” “你还贼能吃呢,比谁造(吃)的粮食都多,全身都是毛病,不过是个好哥哥。”毓殊摸摸他的头,“学习差那就多问问丽云和小明。一个是你同桌,一个和你住一屋,全班学习最好的都在你旁边呢。瑞瑞学习一般,但教你也绰绰有余了。” 大伟点点头。他不爱学习,但最喜欢小姨了,小姨说的话他……差不多都听。 毓殊鬼鬼祟祟地回到屋子里。大伟看着聂冰仪洗碗的背影,眼珠一转,走过去。 “聂姨,我帮你洗啊。”男孩拿起油滋滋的碗。 聂冰仪不说话。 “聂姨,我小姨说,你老厉害了,还当过官。那你在纺织厂,肯定能混个干部。” 聂冰仪拿走大伟手里的碗,小男孩不干活在这儿杵着,真碍事。 “聂姨,我们班学习最好的是小明和丽云。你猜我们班主任最稀罕谁?” “学习好的都喜欢吧。”聂冰仪说。 “就是让他俩比较一下,选一个。” “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你一搞特别,不就衬出你牛逼来了?” “丽云吧,人挺老实的,话不多。” “错,是我!”大伟挺直腰板。 聂冰仪放下手中的碗……这小小子怎么和毓殊一样欠擂(揍)呢? “你让我从小明和丽云中间选的。” “我就说他俩学习最好,老师稀罕的未必是学习最好的啊。”大伟傻笑。 “老师喜欢你,那她还打你手板。” “我小姨也喜欢我,我小姨还踹我呢。我妈对我小姨那是亲得不能再亲了,那我小姨不也得被我妈收拾?” “有道理。”聂冰仪点头。 “聂姨,你要是在厂子里干不好活儿,就得在别的地方努力了。我小姨说你读过大学、喝过洋墨水,我寻思,你这样婶儿的,放全市都没几个,更别提在我们村儿了。你应付你们领导那不绰绰有余?还有啊,干不好活,就要多交朋友,和别人学。” “谁说我干不好活的?我干得可好了!”聂冰仪凶他。 妈的,这小孩是毓殊附体了吧?一个毓殊就够她烦的了!都说她一把岁数放不好工人,她偏不信了。 她要赚钱,赶紧带小雪搬出去住。 回到屋里,毓殊朱文姝点灯熬油给聂冰仪赶出了新衣服新裤子。 朱文姝裁布,毓殊续棉花,末了两个人一起缝,最后朱文姝再绣花,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怎么样?”朱文姝举着棉袄比划。 “挺好,像市里人穿的。” “照着我们以前在新京穿的衣服款式做的。”朱文姝得意,“会不会有些过时?” “好看就行啊!哪有过时一说,衣服款式总会换的。再说了,太花了看着不节俭。” “裤子我给她做了外裤,直接套棉裤穿。” “挺好,你给她送过去吧。”毓殊说。 “你张罗的,你不去送?” “我估计她快烦死我了,桌上的饭盒明天给她装了饭再给她。” “嘿,不锈钢的!”朱文姝爱不释手,“我们都用铝的呢。” “喏,下面那俩是你和徐医生的。”毓殊下地踩拖鞋。 “花了不少钱吧?我那饭盒还没坏,能用好久的。”朱文姝摸着崭新的饭盒,不大舍得用。 “不是你说用铝饭盒吃饭,老了容易老年痴呆吗?旧饭盒给我,我干点别的。” 朱文姝在毓殊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去给聂冰仪送衣服去了。毓殊站在原地,傻乐着收拾桌上的碎布。 布头棉絮扔了怪浪费的,做成布娃娃也不错? 穿着新衣服,捧着崭新的饭盒,聂冰仪面对毓殊讷讷的:“让你费心了。” “不光我一个人,我们大家都费心。”毓殊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工作,可不能让徐医生养你一辈子。” “嗯。”聂冰仪点头,末了和大家道别,推着自行车离开家门。 毓殊和朱文姝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直到那背影缩成一个点,朱文姝疑惑道:“她为什么一直推着自行车?” “可别是不会骑。那我不白买了?” “你问过她会骑车吗?” “没问。”毓殊转身欲溜。 朱文姝的拳头硬了:“你这败家子……” 好在徐知雪那边告知二人,聂冰仪是会骑自行车的。毓殊才免了一顿奚落。 看着姐妹俩打闹,徐知雪乐呵呵的。自从聂冰仪神智好了些,她的笑容越来越多。 “你们姐妹俩,变化真是大。” 毓殊闲不住,这时候已经开始给屋子里拖地:“怎么说?” “我第一次见到毓殊时,就觉得这个人不大好亲近,人很客气,但总像表面做样子。” “你就说我虚头巴脑得了。”毓殊说,“我现在也这样啊。我又不能对谁都真诚笑脸,总比惹人生气强。” “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徐知雪笑笑,“你在熟人面前还挺真诚的,我很喜欢。” “嘻嘻,看来我还挺招人喜欢。” “你可拉倒吧,”朱文姝收拾背包的工夫也不忘怼她,“我当初也被她唬住了,结果她人前有多正经,人后就有多不正经。我觉得跟她在一起,我能得高血压。” “可实际上你是低血压啊。”毓殊说,“你居然嫌弃我,你之前还说爱我。我好几年前就跟你说,真实的我和你看见的不一样……” 徐知雪还是笑:“文姝现在有姐姐的样子了。起初我还以为毓殊才是姐姐呢。” 正在打闹的朱文姝收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变暴力就叫有姐姐样?天啊,世道真是变了。我那可爱小狗一样的姐姐哪里去了?” 朱文姝揉着毓殊的脸蛋:“再骂?谁是狗?” “汪汪。”毓殊狗叫。 朱文姝和徐知雪也去上班了。毓殊忙了一早上,下午时去学校解决大伟的事儿。老师知道缘由后,给毓殊、大伟道了歉,还帮忙联系前桌女孩的家长。女孩是从城里刚转学过来的,父亲工作忙,来学校的是女孩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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