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久违的“连长妹妹”叫得毓殊心情舒畅,她难免会对崔七客气耐心些:“徐医生算是她的监护人,她们自家人的事我们不好管。” “她们姓都不一样,怎么就成了自家人?”崔七疑惑。 “我俩姓也不一样,我俩不也和亲兄弟一样吗。”丁六说。 “是吼,我懂了。” 毓殊心里说不,她俩之间和你们那男人间真挚的友谊绝对不一样……不过,就这么误解下去也不错。 虚惊一场,送走了客人们,毓殊觉得自己这副烂骨头要散架子了。 被传言“殴打病人”的徐知雪和聂冰仪回到屋子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聂冰仪先开口:“你还好吗?” “挺好的。”徐知雪说。 “你怎么坐轮椅了?” “摔的。”徐知雪说。 “是吗?”聂冰仪皱眉,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是这样。 “你呢?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什么时候变清醒的?” “我去厕所,听见毓殊和小魏说话。小魏提起金芳珍这个名字,我就觉得耳熟……”聂冰仪隐去了后半段要紧的话。 我听见她还活着,心里没由来的愤怒,我想杀了她。于是骑着马朝东去。东边的城市有矿场,举报人就是在那看见她的。 她想回忆更多记忆,却是头疼欲裂。徐知雪上前拥抱她,同时用指肚帮忙按压聂冰仪头上的穴位、舒缓她的疼痛。 “要不要让文姝过来帮你做个针灸?” “太晚了,明天吧。”聂冰仪轻声说,“对不起,我给你添了麻烦,害你等我这么久。” 徐知雪摇头,她依然拥抱着聂冰仪。 “没事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是的,迷路的人终于回来了。
73、第73章 毓殊洗漱后才脱掉沾了雪变得湿漉漉的棉裤。朱文姝见了气得不要不要的。 “你怎么不先换裤子?这样湿着会犯病的。” “换来换去干嘛?我脱了就直接睡啦。”毓殊穿着大背心大裤衩,爬进被窝里。 还是炕上暖和,一进来,全身都热乎乎的。哎呀,冬天最喜欢被窝了,真想赖在炕上当个废人。 毓殊望着洋灰抹的天花板,眼睛瞪得老大。 都怪老魏,干嘛告诉她金芳珍还活着,她都睡不着了。 “你眼珠子瞪这么大,不睡觉干嘛呢?”朱文姝哆哆嗦嗦进被窝。她在外面晾久了,皮肤凉凉的,不小心触碰到毓殊,毓殊过电似的弹开。 “这么凉?来,我给你捂热乎。”毓殊跟树藤似的缠上来,搂住朱文姝一条胳膊。 “睡觉。”朱文姝抽出胳膊,把毓殊推一边。 “睡啥啊?你不好奇聂姐为啥突然跑出去了吗?” “为啥啊?”朱文姝扭头看毓殊。 毓殊侧身面向姐姐,蹭蹭过去,把她和魏嵩聊的吐个一干二净。 听罢,朱文姝感叹:“这事儿可不能乱传啊。” “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想着这事烂在我肚里算了。不过聂姐都知道了,藏着也没啥用了。” 朱文姝并不怪罪毓殊肚子里藏事儿,她也望着天花板:“瞧你给我整的,我也睡不着了。” “睡不着,那起来喝茶吧。” “你今晚不想好了?告诉你,半夜我可不给你端尿盆。再说了,那点茶还得留到过年喝呢。” “你说魏嵩过年前能不能搞定金芳珍啊?” “谁不想过个好年?这事儿当然是尽早解决了才是。” 毓殊翻来覆去,最后直接坐起来:“我现在就想宰了那厮!” “刚才你还阻止聂姐呢。说了那么多,合着你连自己都管不住?赶紧给我躺下,这点热乎气都被你抖落没了!” 毓殊撇嘴躺下,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 一刻钟过去了,毓殊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刚要张口,却看见朱文姝已经闭上了眼睛。 “睡得真快……”毓殊小声嘀咕,只好翻身背过去,开始数小狗。 如果不爱惜身体,病痛很快就会找上来的。 熟睡中的朱文姝翻了个身。她虽然迷糊,睡意却是浅了一些,晓得自己触碰到了毓殊。 毓殊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朱文姝寻思着她是不是被子太厚捂得太热,起来给毓殊找薄被子。她点亮小灯,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毓殊缩成一团,全身颤抖。 “毓殊、毓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朱文姝去摸她的额头,沾了一手冷汗。 “给我找点止疼片……”毓殊的声音小到可怜。 朱文姝忙三火四地去翻药箱。这种东西吃多了会成瘾、并且会产生耐药性,所以毓殊很少主动要求吃。这会儿她一定是疼得不行了。 “你哪里疼?我给你按按?”朱文姝端来白开水,将药片塞毓殊嘴里。 毓殊嘴唇颤抖:“我咬半片、吃、吃半片。” “这次吃一片没事的。” 朱文姝帮忙扶着热水杯:“是刚才出去时寒气入体了么?” “嗯……”毓殊点点头,“全身的伤都在疼。” 朱文姝踩着棉鞋,披着军绿色的大棉袄,去厅里拿来火盆,里面填了炭。 “烤一会儿,祛祛湿气。血管舒张开就好了。” 说罢,她又拎来水壶和铜盆、毛巾,将水壶坐在火盆上,待水烧开了,兑冷水调好温度,浸湿毛巾、拧干,拿来给毓殊擦汗。 屋子里干燥得厉害,完全不像是寒冬腊月应有的温度。不一会儿两个人的嘴唇干燥得直起皮。朱文姝倒了杯热水,给毓殊润润嗓子。 毓殊推辞:“喝多了会起夜,怪麻烦的。” “屋子里这么干,喝一点没关系的。有尿我给你端尿盆。”朱文姝撩起毓殊湿透了的额发,“我怎么可能能不管你呢……这么难受,你都不吱声的。” “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毓殊说。 “我不是别人。”朱文姝纠正,“你可以依靠我的。” 毓殊勉强勾起嘴角:“好。” 擦了汗,毓殊全身干爽许多。二十几度的室温全然不需要盖被。朱文姝索性拿来针袋,给毓殊扎几针。待毓殊疼痛的症状得到缓解,她又给毓殊按摩。 “别弄了,歇一会儿吧。” “我不累……哈……”话音到末尾,变成了打哈欠,朱文姝赶紧闭嘴。 毓殊轻轻迎上去,亲吻她的嘴唇。 “毓殊……” “我的身心都属于你,文姝。”毓殊轻声说。 如此直白的话令朱文姝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其实我也是……我喜欢,不,我爱你。” 毓殊捶着自己疼痛的腰部:“哈哈,你说过好几次了,不过我喜欢听。再多说点。” “说什么啦,我又不像你嘴巴甜。” 朱文姝示意毓殊趴伏在炕上,自己好帮忙她揉捏腰背。毓殊摇摇头:“我觉得好了不少,身子没那么疼了。” “那是止疼片起了药效,吃药治标不治本。还是活活血比较好。” 不戴眼镜的朱文姝眼神看起来特别凶。毓殊用指肚舒展开姐姐的眉头:“别揉背了,不如揉揉我的心。” “什么?” 朱文姝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被毓殊牵着,落在一片柔软上。 “哎呀。”她惊叫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子里太热,朱文姝的脸红红的。而毓殊则挪动疼痛颤抖的身子,慢慢贴近朱文姝。 “你、你要干嘛?” “明知故问,当然是做上次没做成的事了。三更半夜总不会有人打扰。” 毓殊眯着眼,朱文姝越发觉得她这个样子像一只大猫咪。 “你、你该睡觉了。”朱文姝说。 “你不喜欢吗?” 哎,真受不了毓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明知道对方是装的,朱文姝还是无法抗拒。 几经天人交战,朱文姝咬牙:“我喜欢,但是你必须得休息。” “我睡不着,我浑身都疼,需要四娘小姐姐的爱抚与香香。”说罢,毓殊躺在朱文姝的大腿上,还朝对方眨巴眨巴眼。 “啊啊啊——你臊不臊啊!” 朱文姝实在忍不住尖叫。倘若一个男的敢这么和她说话,她恨不得咬死对方。但说话的是毓殊……朱文姝不但忍了,还从了;不但从了,而且是兴致勃勃地。 熄灯,两个人扑腾着裹上大被单子,脱去身上最后一层布。 次日。 聂冰仪坐在院子里,看着毓殊给小孩们收拾好、朱文姝推着徐知雪准备去上班,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社会宛如一个废人。 她不适应坐在阳光下,脑海里什么都不想——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不会松弛了。 “我想去宝岛。”聂冰仪说。 “去那干什么?”毓殊说。送走了小孩,她该给院扫雪了。 “为统一做点贡献。” “你有疾病史,大概是不行的。” “我不想在这儿干坐着。” “说得好。”毓殊停下,“你瞧我,人残疾了,国家给补助,加上之前做射击教官,还有津贴。这样的我还时不时给村里做宴赚点小钱,平时还得照顾八个孩子。文姝和徐姐每天在诊所上班给人看病。全家就你一个闲人。” 聂冰仪愣住。 “腿脚最好的闲人,来跟我干活。” 都说北方的农村人冬季闲,毓殊完全不认同。她领着聂冰仪去了村委会。 “书记同志,麻烦你给我家大姐找个活干。” “呦!毓姐,这不聂大姐吗?咋地?病好了能干活了?” 聂冰仪皱眉,几时几何她被人称呼过大姐? “能干能干,不过我觉得体力活她不行。” “哎,这样,附近有个纺织厂在招人,一天八小时班,不累,活儿可简单了。”岁数刚三十岁的书记眼看着一个小女孩走进办公室,他招手:“闺女,来跟你聂姥打招呼。” 论年纪,聂冰仪是够当那小女孩姥姥了,但论辈分…… “书记同志,你这么叫,聂姐不就成了我姨、大家差辈了?”毓殊快嘴。 聂冰仪握紧了拳头,她倒不是因为辈分变大而生气。她一海归大学生,天京伪政府、满洲伪政府情报局的校(佐)官,竟然要去纺织厂当工人! 她也没觉得当工人不好,从前她就是为了工人与农民与旧政府和岛国人做斗争,她打心底里尊敬劳动人民。但这算什么?自己有好好发挥作用与才能吗?她这副年纪,能在工厂做多久? 最后,她还是松开了拳头。 “聂姐,你觉得这工作怎么样啊?厂子离家不算太远,我给你买辆自行车,骑十五分钟就能到。” “好,就听你安排。”聂冰仪轻声说。 “让我们热烈庆祝聂冰仪同志有了新的工作。现在的她,是一名光荣的纺织厂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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