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良也真的比她想象的更加了解她自己,尽管现在回忆起这些只是徒增失落。 叶扉安本以为高中那点支离破碎的回忆只是蹁跹而过的光影,难过只是暂时的,不会拽住自己的脚步,可那天晚上,旁边的女生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她茫茫然地抬起头,不知道顺着什么由头,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场聚餐。 那时候有人在喧闹的餐桌下拉着她的手。 叶扉安酒量其实不错,但这一次她愣在原地,终于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想念附中,想念飞龙街的那条林荫道,想念看得见星空的天文馆,想念镀着灯光的操场,想念和她牵手走遍校园的那个人。 于是大二她果断地又读了一个学位,把自己的日程填得更满,用一周超过二十节的课表麻木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过于空闲,“那些伤痕早晚会被忘记”。 或许喻良说的“她有做任何事的底气”也是对的,至少表面看上去,叶扉安还是像高中一样洒脱自在,她在大一就出了柜,把一众蠢蠢欲动的男生按住在原地;大四上学期确定了保研资格时她就已经选好了导师,学位拿的顺顺利利;她是个“面霸”,拿offer拿到手软,考公不过是“闲的没事想试一试”,通过以后甚至都没犹豫,转身去了心仪的律所。 或许她应该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过去一起扔下,第一次听见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时,叶扉安只觉得好笑,她从来不屑于把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向来对旁人带着恶意的揣测嗤之以鼻,可她不经意间瞥见窗外银杏树的落叶时,忽然怔住了。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附中那条两侧种了杨树的小路,在这一刻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想起分开的那天——她究竟是怎么转过身的呢? 叶扉安僵硬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意外地感觉到一片湿凉。 就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二十多年一直被护在一个象牙塔般的温室里,幼稚又执拗地以为,只要她想,就能做成世上任何事,所以从来没有试着理解喻良说的“她们不一样”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固执地以为喻良的懦弱让她的青春无疾而终——哪怕不想承认,她或许也没有真正理解过喻良。 好像从分手的那个下午,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失望自嘲也好,念念不忘也罢,原本都该过去的。 但那个时候她忽然真切地感受到,她或许不只是“被放弃的那个”——也是她,在日积月累的裂痕中,一点一点,放开了喻良的手。 她们原本是相交的直线,短暂的相交后,带着各自的遗憾渐行渐远。 但此刻,叶扉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酒精让她短暂地忘记了那些犹豫和挣扎,她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想留住些什么,一个吻也好,一句承诺也罢,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卑微地想要留住一个人。 “那时候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她问。 “这么说可能并不可信,”喻良顿了顿,“但这些年,我已经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路上绵连的灯火变得模糊了,叶扉安轻轻眨了眨眼,一笑:“你变了很多。” 当“知春路”的路标进入视线,是这段旅途的结束,也会是新的开始。 “你也是。”喻良握着方向盘,慢慢放缓了车速,她沉默片刻,轻声说,“我该为这些道歉,扉安,我……” “但是我不想听你道歉。” 叶扉安抓住她的手时,喻良只来得及在打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然后对方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换她来追”并不是喻良情急之下的玩笑话,她原本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哪怕被对方拒绝,也要走到真正没有希望的那一步——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找补从前自己缺失的那部分勇气的办法了。 但叶扉安只用一个吻,就让她所有的防线溃不成军,这个吻比之前任何一个吻都要莽撞生涩,一如初恋时的她们,叶扉安的脸近在咫尺,在于她呼吸相接的地方,随着模糊的视线,喻良没有抹掉挂在睫毛上的泪水,她可能碰破了叶扉安的嘴唇,然后在急切的吻中尝到了带着血腥味的咸。 “扉安,你还喜欢我吗?” 叶扉安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慢慢点了点头,问:“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话本来应该由她来说,可是除了“好”,喻良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从一开始的哽咽,到后来眼泪像决了堤,她在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来没像这样哭过,唯一一次是在高二那年的楼道,叶扉安也像现在这样抱着她,那天她弄脏了叶扉安的校服。 现在她已经没空关心第二天会不会头疼了,也没空关心自己的妆花成了什么样,就好像眼泪能宣泄这十年所有的思念。 …… 第二天,喻良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早起对她来说是习惯,上学的时候需要早起上课,从前在家里梁雁从不允许她跟喻阳赖床,上班以后早起又成了任务,一来二去,哪怕她假期一个人在家,早上也会准时睁开眼,早起再艰难渐渐地也习以为常了。喻良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拿到手以后发现自己的手机闹钟根本没响。 喻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手机上显示“10月2日,6:46”,今天是休息日。 不远处似乎隐隐约约有一阵说话声,她感觉太阳穴阵阵发疼,刚开始还真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这点声音归于安静,旁边的薄被让人掀开一角,有人躺在了她旁边,喻良猛地睁开眼睛,醒了大半。 “吵醒你了?今天放假,不用早起。” 天花板是陌生的,但熟悉的声音就在耳畔,喻良脖子一僵,缓缓拧过头,看见叶扉安朝她笑了笑。 叶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床,靠在床头,腿上放着电脑,好像有什么工作。 ——这是在叶扉安的家里,在叶扉安的床上。 昨晚的记忆渐渐归位,就着叶扉安敲击键盘发出的细微声响,喻良花了点时间消化昨晚留下的喜悦,往她那边蹭了蹭,含混地“嗯”了一声:“有工作?” “嗯,副业,帮我之前的导师翻译一些资料。”叶扉安揉了把她的头发,“你再睡一会儿?” “不是吃软饭吗,怎么还有副业?”喻良问。 “这你都信?我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点后路。”叶扉安顿了顿,朝她眨了眨眼,“不然你包/养我?很值的,我会做饭,会打扫屋子,精通刑法民法商法,还懂点文学……对了,我还会暖床。” 喻良没忍住笑了出来:“确实挺值的。”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拉了拉对方随意披在身上的睡衣一角,问,迟疑道,“你……昨晚真的没喝醉吗?” 还记得我们说了什么吗?还记得昨晚做过什么吗——这些她没好意思问出口。 叶扉安表情十分微妙,片刻后,她把电脑挪到旁边,坐直了点,清了清嗓子。 “‘这么说可能并不可信,但这些年,我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了’。” 喻良一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这人继续说:“‘我该为这些道歉,扉安,你还喜……”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喻良感觉自己整个人羞耻得要烧起来了,也顾不得衣衫整不整,只想让她住嘴……然后闹着闹着,叶扉安翻了一半的论文被迫搁置,两人起床时间又推迟了两个小时。 再然后,早饭变成了午饭,两个人都懒得动,协商一致以后点了外卖。 时间真的很奇妙,能让人自责后悔,也能让人失而复得。 两人面对面坐在饭桌上,喻良戳着饭盒里的米饭,心想。 “对了,”她问,“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4号中午走,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备考。”叶扉安摸着下巴想了想,开玩笑说,“如果没考好,到时候就来你家吃软饭。不是要追我吗,这次给你个机会。” — 小剧场: 这个路段不让停车,两人回家前被交警敲窗,收获道具:罚单×1。 喻良尴尬万分,表示她停车时没注意警示牌,这钱应该她出,叶扉安哭笑不得,毕竟喻良停车也是因为她骚扰驾驶员。 AA未果,最后钱是喻良付的,豪爽地表示庆祝复合,这顿她请。 叶扉安:为什么抢我台词? 喻良:你现在没工作,不要给自己的生活增加负担,放着让我这个大人来。 叶扉安(并不是完全喝西北风状态):……我谢谢你哦。 我真的不擅长写虐……一滴也没有了。
第68章 见家长 满打满算,叶扉安也就回青城住一个月,她大概也不准备在这边常住,所以除了电脑跟手机,带回来的东西甚至装不满一个箱子,而且因为她回家时谁也没通知,家这边更什么东西都没布置,还保持着她去年过年时回家的原样。 叶峰跟吴曼箐临近退休,渐渐清闲,总算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假期,前几天叶峰上完最后一节课,两人直接飞去了新疆,立志要把年轻时没来得及看遍的大好河山玩个遍,于是家里又只剩了叶扉安一个人。 二老说四号以前一定赶回来“见闺女最后一面”,叶扉安连声拒绝,她目前来说还很活蹦乱跳,“最后一面”为时过早,实在不必。 但现在看来,某种程度上来说,叶扉安不让二老提前回家,也是很有先见之明了。 十五中不像附中那么丧心病狂,法定节假日通常是不组织自习的,喻良没什么事,干脆在叶扉安家里留了几天。当天晚上两人没好意思继续点外卖,但又实在懒得出门,于是选了个折中的办法,直接外卖买了食材送上门。 遇到的快递小哥是新人,在这迷宫一样的小区迷了路,叶扉安不得已出门领人,喻良又洗了个澡,再一次开了叶扉安的衣柜。 叶扉安真的变了很多,从各个方面来说。 那天蒲晗口中的“叶师姐”和她所认识的“叶扉安”判若两人——所谓“成熟”大概是慢慢变得波澜不惊,习惯游离与喧嚣之外,但放在这十年的叶扉安身上,就成了喻良心中永远的愧疚。 这次喻良不用再勉强自己从一堆花花绿绿的亮色里挑一件不那么花哨的出来,她从一排差不多模样的短袖里摘了一件纯白的……然后发现这衣服腰侧竟然有个破洞。 ……有一点她可能想岔了,人在变,但风骚的内在永存。 喻良正想再换一件,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独守空房的白诗云小姐打电话来,铃声响得像催命,喻良差点没想接,一接电话对面就开始兴师问罪,质问她为什么夜不归宿。 “我住在朋友家。”喻良莫名其妙有点不好意思,含混地敷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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