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传出去,你也能吗?”
第61章 错误 毫不在意的态度是对谣言和诋毁最有力的反击,但是喻良说不出话。 她知道自己不能。 这个年纪的孩子,从表面上看永远看不出什么三六九等,真正的“差距”往往只有自身才感觉得出来,陆文锐或许说得不准确,但叶扉安可以潇潇洒洒,不是因为“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而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底气,不需要迁就任何人。 ——可当一个人开始审视自己在一段关系中忍受的不平等时,往往意味着这段感情将要走到尽头了。 作业还剩一点收尾,但喻良没有继续写下去的心情,陆文锐的话像一个不起眼的火星,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纷繁复杂的思绪之上,烧尽了她的一片理智。 叶扉安在对床下的书桌学习,台灯和遮光帘遮挡出一块温暖的天地,暖光撒满了半个寝室,唯独喻良感到周身冷得发麻。 她不敢去设想某天东窗事发会有多么狼狈,最后喻良茫然地想,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或许“喜欢上叶扉安”就是错误的开始,当初……可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错误呢? 她缩在被子里,稀薄的空气带来压抑的窒息感,像说不清从何时开始的压力,层层缠绕,再慢慢收紧,直到压抑到无法呼吸。 “这样睡会缺氧。” 呼吸陡然畅快起来,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了,叶扉安踩着几级台阶,掀开了她被子的一角。 “没事……我有点冷。” “嗯,我知道,所以过来陪你一会儿。你转过去,不要离我太近,会传染给你。” 喻良一愣,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腾出地方,她面朝墙壁,叶扉安躺在她旁边,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担心,这种事,没人能确定的。”她轻声说。 “……嗯。” “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啧,高彦也不像那种人……算了,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叶扉安换了个姿势,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转身把手搭在喻良的腰间,她迟疑了好一阵,慢慢说,“其实这么抵触的人也是少数,大部分人大概没有时间理会其他人喜欢男还是喜欢女……再说了,也有人不反对的。” “比如说,其实我爸妈就不在乎我找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她还是选择把这件事说了出去,哪怕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注意到自己最近似乎总是在办傻事,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好像忽略了很多,又好像是在多虑。 但喻良并没有对这个消息表示出过多的情绪波动,她轻轻“哦”了一声,说:“那挺好的。” “还有不到一年。”她听见叶扉安说。 大概是有被安慰道,也大概是她太困了,当另一个人的体温带着独有的香气绕在身边时,似乎真的放松了她紧绷的神经,于是沉积的疲倦潮水一般涌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了。 …… 因为叶扉安及时赶来出手阻拦,昨晚的口角没来得及发展成聚众斗殴,二班几个参与者被勒令写检查,陆文锐则因为“骚扰女同学、寻衅滋事”被勒令回家检讨。 结局算得上圆满,起码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切照旧,并没有喻良想象中那么糟糕,至于前后两次被指认“同性恋”的风波是否在众人心里蒙上一层怀疑就无人得知了。 周五,老赵在班会上通知这周日要开一个小型的家长会,二班单独开,地点在班里,主要是有关联考和后续的学习安排,他十分贴心地把时间定在了午休,完全没有占用学生们一丝一毫的学习时间。 这几天秋雨连绵,气温一天低似一天,青城的秋天很短,转眼就从短袖换成了厚卫衣和针织衫,喻良没带厚衣服,放假又在一周后,她已经借叶扉安的衣服穿了好几天了,于是趁着家长会,她想给梁雁打个电话,让她从家里带几件换洗衣服。 她打电话的时间是周六的中午,意料之外的,梁雁没接。 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但是很少,通常是家里小卖部太忙,或者梁雁临时有事出门没带手机,带一般她很快就会打回来——梁雁是个合格过头的母亲,不会不接孩子的电话。 喻良以为这次又是有什么急事,于是没有过于在意,昨晚老赵说这几天有老师查宿舍纪律,她便没有把手机摆出来等电话,而是在微信上简单提了几句。 然而直到晚上再回宿舍,梁雁回复了一句“好”。 这没什么不妥当的,但喻良没来由地有些不安,直觉告诉她家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但给梁雁打电话,对方没有接,给喻宏远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是“没事,明天我们去学校说”。 这基本上说明不是因为家里人有什么伤病,喻良稍微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喻宏远的回答十分古怪,有什么事是不能在电话里说清,一定要在学校说的? 因为成绩下降?因为心态? 应该是老赵告了什么撞,喻良先是猜测,老赵这几天开小会总是含沙射影地说她浮躁、学习不专注,大概是终于忍不住跟梁雁告状了,毕竟她爸妈总是喜欢跟老赵私下交流,告状这种事老赵经常干。 这个说法非常合理,喻良几乎要被自己说服了……这原本是她最害怕的事之一,毕竟这之后往往是连续几天的冷言冷语,可如今却成了能想象到的情况中最“温和”的一种。 哪怕一遍一遍地给自己洗脑,她也没有办法不惴惴不安。 某个最糟糕的可能若即若离,总是在恰当不恰当的时机冒出一个头来,让喻良被迫保持清醒——这几天的“巧合”很多,却又点到为止,不偏不倚地没有造成更大的威胁,她隐约有种不太好的直觉,一些潜伏已久的隐患会在某天突然爆发,打她个措手不及。 然后在这种忐忑的心理影响之下,喻良做了一个以后想起来也追悔万分的决定——她把手机带到了教室。 原本是想尽快和梁雁联系上,但中午在食堂她想掏手机的时候,却发现手机不在包里了。 喻良翻遍了书包的各个角落都没找到,差点急出了汗,哪怕查了以后会坐实违纪这个名号也想去查监控,最后叶扉安一语点醒:“你早上背的是那个单肩包吧,上午你把手机拿出来过吗?” 喻良:“没有啊,我哪敢在教室玩。” 然后两人之间的空气尴尬地安静了两秒钟,喻良一懵,思考片刻,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叶扉安让她给逗笑了。 “我真像那白痴。”喻良也差点让自己蠢笑了,“你就是那个‘找东西大王’。” “……这名号不要也罢。” 知道放在哪里,教室里又有人,基本上就不太可能被偷了,只是教室被征用开家长会,也不能回去拿,两人在窗外偷偷摸摸地观察了一阵,实在没有可乘之机,只好回了寝室。 午休铃之前这段时间宿舍一般很吵,各种串宿舍吃饭的、打闹的、借东西的满走廊乱窜,今天却一反常态,安静得很快,大概是哪个班的老师来查纪律。 她们坐在一起吃午饭,叶扉安洗了草莓,作势要喂给喻良,又举高了手不让她吃,连续几次,喻良恼羞成怒,扔下一句“我不吃了”,叶扉安让她逗得笑了半天,见好就收,连忙赔罪。 双人宿舍很方便,至少有一点,她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宿舍里嬉闹、拥抱、接吻,这是少有的、属于她们的空间了。 叶扉安俯身时喻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然后宿舍门被敲响了。 ——这次来的不是不识时务的韩笑笑,而是理科班的年级主任。 “喻良在这个宿舍吗?”她问。 “在。”喻良吞了下口水,没来由地有些害怕,“老师好,我就是。” “去一下赵老师办公室。”
第62章 碎屑 附中一向是文理分开管理,他们这一届文理年级主任一男一女,查宿舍的时候因为性别带来的不便都能通过合作来解决。 理科班的年级主任姓徐,带理科重点班物理,是个干练的女性,堪称“年轻有为”,据说理科班的人很怕她,但喻良这个不熟的人看来,她人很和风细雨,讲话比他们的陈主任温柔得多。 徐主任并没有直接说明来意,她一路上都在试图跟喻良闲聊。 “喻良家住在哪里?” 喻良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焉,闻言才反应过来:“我家在市南。” “那也挺远的。” 然后气氛再一次安静下来——一路上这种尴尬的对话有好几段。 午休时间的校园十分安静,偶尔听得见风吹落叶的簌簌声,跟徐主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混在一起,随着距离的缩短搅得喻良心里越来越乱。 她从来没觉得从宿舍到笃学楼的路有这么漫长,能让她一路上都像这样焦虑不安。 等到拐过地理园,看到文科楼门前的苹果树,喻良终于鼓起勇气,问:“老师,请问,赵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没什么事。”徐主任好像在回什么消息,打字的手顿了顿,继续说,“你家长来看看你,跟你们赵老师交流了一下。” …… “喻良家长,我还是那个建议,我不建议把这件事在孩子面前闹开。”老赵表情算不上好看,“咱们都知道现在是关键时期,她……” 他话说到一半,喻良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了。 赵洪明的办公室没有关门,梁雁喻宏远和老赵各自占据办公桌的一边,老赵的话戛然而止,三个人同时看过来,狭小的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赵老师……爸,妈。” “你闭嘴!”梁雁喝道,“你还有脸叫我妈!” 喻良一愣。 她从来没在自己父母眼中见过这样的眼神,像是愤怒又好像是绝望,看见她的那一刻,梁雁的眼眶已经红了,这一句呵斥仿佛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她攀着喻宏远的肩膀,捂着嘴,指缝下漏出一声隐忍的呜咽。 “妈?” 喻良的目光从父母身上移开,错愕地看了看赵洪明,后者满脸愁容,目光向下示意。 跟随着老赵的眼神看去,喻良看到办公桌上摊着她的手机。 如果说看到手机时,喻良还心存侥幸,那么看见扔在地上被撕成废纸的立体书时,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涌上了大脑,喻良头脑里“刷”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向后踉跄了两步,堪堪扶住了门框。 徐主任好像已经关上门离开了,临走时拍了拍她的肩膀,老赵似乎宽慰了两句什么,但喻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办公室的窗户没有关,秋风从纱窗吹过地面,卷起一点撕碎的纸屑,停在喻良的脚边,她有点耳鸣,抵着办公室厚重的木门阵阵发冷,想要弯腰留住这点纸屑,又被梁雁和喻宏远的目光牢牢地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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